第2章

我大約是有些預言天賦在身上的。


側妃在懷胎五月之時小產了,據說是被蔣美人失手推下了臺階。


我對此持保留態度。


哦,蔣美人就是那日被太子寵幸的書房美人兒。


我淺淺跟她打過幾次交道,是個心思通透的,不像是會幹出這等冒險之事的人。


可當日所有的目擊證人都一口咬定是蔣美人伸手推的側妃,我也隻能按規矩將其逐出太子府,送往偏遠的莊子。


啟程那日,我是唯一一個前來相送的。


蔣美人衝我盈盈一拜,遞給我一個錦囊,笑的眉眼彎彎:「多謝娘娘高抬貴手留奴婢一命,此物奴婢想著還是交予娘娘的好。」


錦囊用料精致,不像是蔣美人這一品級會有的。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疑惑,蔣美人溫聲解釋:「這是那日我衝撞了側妃時不知從誰身上掉落的。看在娘娘救命之恩的份上,容奴婢多嘴一句,娘娘需得小心著些江側妃。」


待回屋後我思來想去還是打開了錦囊。


裡面掉出一個小小的巫蠱娃娃,背面是我的生辰八字,字跡端莊秀麗。


明明是夏日,我卻覺遍體生涼。


原來,有些事,從來不是「不爭」便可解決的。


5


「太子妃,你說,這人心,會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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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看著案前拆開的錦囊,沉默良久,目光晦澀。


我猜,他大抵是知曉了這錦囊的來處。


「若有所求的話,或許吧。」我微低著頭,依舊斟詞酌句。


天家的怒氣並不好承受,哪怕眼前的少年還未親臨朝政。


「是麼?」太子的聲音似有一絲嘲弄,「那太子妃如何?」


來了!我渾身一震,表忠心的時候到了!


我強忍緊張抬頭睜大雙眼,盡力好讓太子看到自己眼中的真摯:「妾身說過,妾身在這府中別無所求,隻盼安寧而已。」


我真的隻想鹹魚,當然,如果能帶薪鹹魚就更棒了。


「罷了。」太子臉上是我看不懂的神色,「今日就當無事發生,太子妃可明白?」


蕪湖,這就把燙手山芋丟出去了?我忙不迭地點頭:「好呀好呀,妾身這便告退。」


真不戳哇,現在趕回院中,應當還趕得及來頓小燒烤,再加上冰鎮楊梅湯,還有比這更美妙的夏日夜晚嗎?


不過……我確實是有些擔心自己小命的,停住了美滋滋向外邁的步子,我扭頭看向太子,不好意思地搓手:


「那個,妾身素來膽小,今兒回去怕是會做噩夢,不知可否向殿下借個暗衛?」


我對天發誓說這句話真沒別的意思,隻是這個朝代的暗衛大多本領高強且忠心,我是為了小命著想。


可太子顯然不這麼想,隨著一聲低呵「滾——」,回過神來我已被關在書房門外。


唉,我與太子之間本就岌岌可危的信任頓時雪上加霜。


-


太子好久不踏入後院了。


倒是帝後又陸陸續續送了幾個美人進院,如今的太子後院也稱得上是「鶯燕成群」了。


算算日子,自那日上交錦囊後太子便一直忙於政務,不曾來看望溫養身體的側妃,連每月中宿在太子妃也就是我屋裡的規矩也沒了。


其實說是宿在我屋中,不過是太子睡床,我睡窗前的橫塌上罷了,太子不來我還樂得輕松。


不過江側妃的日子怕是不好過。


眼瞅著因為小產臥床休養到如今都能下地活蹦亂跳了,太子還未曾來瞧上一眼,反倒是後院還多了幾個與自己爭奪太子寵愛的競爭對手,自詡是太子心中第一人的江清月如何能忍得下這口氣。


側妃靜悄悄,必定在作妖。


隻是我沒想到她又搞了個大的。


民間不知何時起悄悄有了傳聞,說當今太子妃是個「不會下蛋」的,當不得太子妃這一重任。


……


聽到這個消息我不知是該生氣還是該無語,太子與我都未曾有過夫妻之實,這我要是肚子裡有情況,那才是事情真的大條了。


可能皇後也聽聞了這一消息,今日太子進宮請安用時頗長,且一回府便來了我院裡。


「你……罷了罷了,免禮免禮。」太子甩袖上座,對著我欲言又止,「你……」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太子眼中似有不好意思地神色。


嘿,這可稀奇。


「若是為了那勞什子傳言,殿下隨心便是。」我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妾身的性子想必殿下也知曉,對於這些一向是不甚在意的。」


頓了頓,我又想到:「不過倒是得知會爹爹阿娘一聲,就說妾身身體無礙,總不好叫老人家擔心記掛。」


太子的神色愈發復雜,讓我有些摸不著頭腦,怎麼,我說錯了什麼嗎?


「也罷,你隻需記著,這太子妃之位,總歸是你的。」太子說的意味深長。


即將弱冠的太子殿下愈發讓人難懂了,不過我白得一個承諾,這麼說來算是賺了。


我開心的往嘴裡塞了塊糕點,笑眯眯道:「那妾身便謝過太子殿下了。」


總體來說太子是個優秀的上司,言出必行,隻要夠機靈,交流也不累人,拋開旁的不說,跟這麼個上司相處起來還是挺愉快的。


之後的日子可以說是過得飛快,轉眼便是三年。


江側妃終是有了跟太子的第一個孩子,是個可愛的女孩兒,我瞧著生的頗為好看,可江清月似乎並不怎麼滿意。


後來進院的李美人和王美人也都有了身孕,如今都在各自屋裡安胎。


我麼,一切照舊,擔著太子妃的頭銜,間歇性支稜起來吃吃瓜,持續性鹹魚躺平吃喝玩樂,日子也算過得快活。


-


帝二十八年冬,大雪,皇帝病重。


從朝堂到東宮後院,都充斥著一股山雨欲來的氣息。


即位詔書未出,太子的儲君之位便不是那麼穩當,幾位皇子都是蠢蠢欲動。


此外,也時不時能聽聞將大將軍求見太子,明裡暗裡都是希望太子能慎重考慮他日即位後的皇後人選。


當年坊間沸沸揚揚的傳聞,其中怕是也有將軍府的手筆。


不過我絲毫不慌,太子是個清醒且有野心的,隻要不犯蠢,便不可能讓手握虎符的將軍之女為後。


果然,帝二十九年,太子即位,改國號為煦。


讓坊間的說書人失望了,這後位,依舊是我林阮的。


6


封後大典當夜,太子,啊不,現在該叫陛下了,陛下帶著酒來了坤寧宮,我倆在院中對酌。


「林阮,」印象中這是陛下第一次喚我名字,「你可有什麼想要的?」


嗯?這是到了完成大項目後獎勵員工的環節?


我細細思索了一番,謹慎道:「妾身隻願在這宮中平靜安寧,別無他求。」


陛下看我的目光又變得十分復雜,不過我已經習慣了。


酒一杯接著一杯下肚,我潛意識裡還認為自己是當初那個可以在酒桌上跟甲方大戰三百回合的壯士,全然忘了這一世的身子是個甚少沾酒的一杯倒。


我搖搖晃晃地放下酒杯,眼前似乎出現了重影。


歪頭,蕪湖~旁邊有個帥哥诶!就是穿得有些奇怪,還留著長頭發。


不過帥哥總是有特權的,奇怪就奇怪一些吧,我對著帥哥嘿嘿一笑。


帥哥好像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林阮,你說,一個人怎麼會變成完全不認識的樣子呢?」


嗯……林阮,是我的名字,這個帥哥認識我,於是我努力大著舌頭:「人……人湊似會變的呀,則都似曾長得代尬(人都是會變的呀,這都是成長的代價)。」


帥哥放下酒杯:「林阮,你醉了。」


這話我可不愛聽,我「嚯」得起身:「才沒醉,不信……不信我給你走個直線!」


結果就是左腳絆了右腳,我直挺挺地往前倒。


我以為迎接我的會是地面,結果卻是一堵肉牆。


抬頭,是帥哥放大的俊臉。


鬼使神差地,我噘嘴吧唧了帥哥一口,嘿嘿一笑:「嘻嘻嘻,夜,夜色正好,我,我們,及時行樂呀~」說著又在帥哥臉上來了幾口。


「帥,帥哥,咱們來一個晚上,不,不虧的……啊唔……」


腰間的手臂瞬間收緊,我整個人都掛在了帥哥身上。


之後的記憶便有些支離破碎,大抵能感覺到那是一個混亂的夜晚。


第二日記憶回籠時,我以為自己會面對陛下的黑臉,結果卻看到他正對著我的半塊碎玉怔怔出神。


「陛下?」


他豁然回頭,捏著那半塊碎玉問我:「這是怎麼回事?」


「啊,這個啊,還是妾身小時候跟著娘親去福山寺祈福,歸途中被一個渾身是泥昏迷在路邊的小崽子絆了一跤才摔碎的。後來妾身與娘親將那小崽子送進了寺中拜託方丈收留照顧,算算時日,如今那小崽子也該是個翩翩少年郎了吧?」


我兀自沉浸在回憶中,不曾看到陛下驚怒交加的神色。


「可他明明說,是江……」陛下喃喃自語。


「什麼?」


「無事,」陛下抹了把臉,我第一次在他的背影中看到落荒而逃的意味,「你好生歇息,朕,朕過幾日再來看你。」


我望著陛下疾速離去的背影,陷入沉思:跟我發生關系就這麼令人難過嗎?不至於吧……


-


陛下很不對勁,是真的不對勁。


那晚過後,陛下人不見影,但珍寶首飾之類卻是一個勁兒往坤寧宮送。


原來隻要睡一覺就有這麼多獎金嗎?


我不禁扼腕嘆息,這麼多年,虧了啊!


我數錢數高興了,江貴妃卻是不快了。


哦,我升職了,江清月自然也升職了,不過我是皇後,她是貴妃。


也許鹹魚躺久了也會偶爾想要支稜一下,說實話,看到江清月囂張跋扈卻又不得不屈於我之下的樣子,還是挺爽的。


於是我不再笑眯眯地任由她綿裡藏針茶言茶語,懟懟更健康,時不時鹹魚突刺一下真是令人心情愉悅、神清氣爽。


7


不過快樂的日子總是短暫的,我被江大將軍一本折子參到了皇帝跟前。


字裡行間都是:為後的本分便是替皇家散開枝葉,皇後入宮這麼多年肚子裡都沒動靜,怕是不行,還請皇帝選個能行的上,就差沒直說再給江貴妃升個職了。


自從新皇登基後,江將軍便一改往日低調的作風,頗有「最強皇親國戚」之勢,連帶著江清月在後宮中行事也愈發高調。


是該說他們看不清形勢呢,還是對自身太過自信,新帝現下就等著抓江家人的錯漏呢,好早日收回兵權。如此高調行事,實在是不大妥當。


說句大逆不道的,我覺得江大將軍與其在江清月身上使勁兒,不如在她下一代上努努力,興許還有些盼頭。


我的預言天賦再次發揮了作用。


江貴妃在後宮犯了大錯。


罪名,是謀害皇後。


罪證,是幾年前我上交的錦囊。


為保全愛女性命,江將軍不得已交出了虎符。


沒了虎符的將軍,便是隻虛張聲勢的紙老虎,不足為懼。


於是江清月被罰幽禁於冷宮,這跟蹲大牢也沒什麼區別了。


按理說這前貴妃的孩子該交由我養,但皇帝不知出於何種心思,直接將其送去了太皇太後處。


別人怎麼想我不清楚,我自己是松了一口氣的。


活了快二十年,自己都沒活明白呢,實在是帶不來小孩兒。


發落江清月的那個夜晚,皇帝久違地來了坤寧宮。


我發現自己好似從未看懂過陛下。


曾經我以為自己是懂的,陛下算得上是個好上司,言必行行必果,也重情重義,隻需機靈些再加上聽話,旁的便無須擔心。


可如今看來好像也不是那麼回事兒。


曾幾何時他多寵愛江清月啊,身為側妃卻享了不下於正妃的十裡紅妝,東宮的獨寵我都還歷歷在目,如今卻是說發落就發落了,也未曾多聽他人一句辯解求饒。


伴君如伴虎,古人誠不我欺。


「林阮,你會覺得朕無情嗎?」


我回神,聽到陛下問我。


確實是有點無情,但不能這麼說。


「陛下是個好皇帝,一心為民,臣妾以為,陛下這麼做該是有原因的。」


「是麼。」皇帝眯眼看我,似是想從我臉上找出一些說謊的證據。


好在我臉皮夠厚。


「林阮,」陛下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你不可以怕朕,別人都可以,但是你不可以,明白嗎?」


我有點兒恍惚,好似從那夜以後,皇帝便一直喚我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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