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摘星高臺。”她逛了過去。


  到了近前,梅雪衣不禁再次咋舌。


  她已經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這昏君了。摘星高臺並不是普普通通的石臺,而是用最上等的純黑花崗巖精心雕砌的華臺,它佔地極廣,不算周圍巨大的摘星廣場,隻單論這高臺本身,就已佔據了三、四間後妃寢殿的範圍。


  每一塊牆石上,都紋刻著精美夢幻的星辰圖案,澆鑄了金水和銀水,鑲嵌著玉紋。


  環臺而建的長階用黑玉做扶欄,梅雪衣踏上去,手撫上玉欄,發現它竟是暖玉,在這飄雪的寒夜中,玉欄暖得叫人心驚。


  真是……奢侈到無藥可治!


  梅雪衣一邊感慨,一邊順著環階登上還未建成的摘星臺。


  這座華臺隻建成了大約五分之一,但登到高處,便可以俯瞰整座王宮。


  梅雪衣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朝暮宮。


  它實在是太醒目了,就像雪地中的一粒寶珠,光芒熠熠,華彩映到了半空的雪雲上,當真是如夢似幻,美若仙境。


  她眨了眨眼睛,移走了視線,心中暗道:‘昏君。’


  “昏君!”


  一道蘊著薄怒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梅雪衣:“?”


  是誰說出了她的心聲?


  她疾登幾步,踏上還未完工的平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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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見一位身著繁復宮裝的婦人背對著她,站在平臺邊上,遙望朝暮宮。


  她梳著高髻,通身自然地散發出威嚴氣勢。


  ‘這是……’


  梅雪衣念頭剛一動,宮裝婦人便回過頭來。


  她的額間點著飛鳳,雙眉迤至額上的鬢發之間,唇用偏暗的朱紅口脂點成圓珠形,氣勢睥睨,眸光凌厲。


  “來者何人,見著哀家還不行禮?”


  原來是太後。


  “兒臣見過母後。”梅雪衣斂衽見禮。


  “原來是王後。”太後眉梢微動,“過來,哀家瞧瞧你。”


  梅雪衣扶著平臺邊緣的黑玉欄,小心地踏上青玉磚。


  從她‘復活’到現在,僅有短短十二個時辰。這麼一點時間內,經歷了太多事情——金陵人劫輦、斷情沈修竹、杖殺小世君、解決梅喬喬,以及……被昏君欺負了足足四回。她實在是沒有更多的精力再去關注其他的事情。


  所以直到現在,她才知道這宮裡還有位太後。


  走到近前,太後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梅雪衣也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太後。繁復的宮裝層層疊疊,面上彩脂精致華貴,發間釵環叮鈴有聲。


  寒風卷著飛雪,細細地散在天地間,鼻腔中充斥著冰雪冷冽清新的氣息。


  “王後真是個淑雅的可人兒!”太後痛心疾首,“衛王他怎就不懂得珍惜!”


  梅雪衣:“?”


  太後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王後啊!”太後重重拍著扶欄,“你是他的枕邊人,不能眼睜睜看著衛王被狐媚子勾了魂去!該說要說,該勸要勸,該罵也得罵!總不能,放任他變成昏君,毀了衛國江山社稷啊!”


  她怒氣衝衝地來回踱了幾步,遙指朝暮宮:“王後,你隻管處置了那惑主的妖妃!衛王要是不滿,就讓他來找哀家!”


  梅雪衣:“……”


  “殺了妖妃!絕不能再叫她繼續為禍江山!”太後指尖微顫,是氣的。


  梅雪衣:“……”人生第一次感覺到有一點點心虛。


  “我兒當初一心撲在社稷上,勵精圖治,人人稱頌,哀家以為可以安心閉眼去找先王了,誰知他忽地變了,整日勞民傷財大興土木,這是要亡我大衛江山啊!”長長的指甲套摁住額角,太後氣得閉上了眼睛,“我兒怎就變成了昏君!”


  梅雪衣奇道:“那是何時的事情?”


  “哀家記不清了。哀家每日都在自己的永壽宮中,出不去,隻能看著這摘星臺高一點、再高一點,看著一筐筐美玉明珠送進去、再送進去,看著那金屋玉殿建起來、再建起來!哀家真是痛心疾首、痛心疾首!”


  她的聲音愈加悽厲,長指套漸漸刺入了皮膚底下。


  梅雪衣:“……”


  她眼睜睜看著那支青玉做底、鑲嵌著金絲螺紋的假指套從太後額角皮膚刺了進去,再從一寸之外穿出來。一滴血都沒有,卻比流血更加令人驚悚。


  太後,原來也是一隻陰靈。


  她的執念想必就是這衛國的江山了。


  “王後……”太後陰靈幽幽看過來,“你答應不答應哀家,即刻鏟除那玉殿中的禍國妖妃?”


  她忘了指套還嵌在皮膚下面,手一揚,像撕破了一層帛紙一般,把額角的皮膚扯裂了好大一塊。


  梅雪衣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告訴這隻陰靈,惑主的似乎正是她面前這個淑雅的王後。


  “怎麼?”太後陰靈的神情變得冰冷,“你身為王後,不考慮江山社稷,卻隻想著討好衛王,縱容他寵著妖姬胡來麼?”


  梅雪衣:“……”


  “無能!”看她一副無奈的樣子,太後陰靈不禁狂怒,“要你何用,不如把後位留給能人!你去死吧!”


  陰風呼嘯,梅雪衣恍惚感到周遭的環境發生了變化。


  一晃神,她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懸在了玉欄之外,腳下便是萬仞之淵,風一吹,搖搖欲墜。


  此情此景,換作任何人,第一反應都是跨進玉欄、返回平臺上。


  梅雪衣心知這是幻象。自己方才明明站在玉欄裡面,若是被幻象迷惑,翻過玉欄,那才是真正的萬劫不復。


  “去死啊!”太後陰靈步步逼近,作勢要去掀她抓在暖玉扶欄上的手。


  梅雪衣剛要動,手腕忽然被人緊緊攥住,攥得生疼。


  她回眸一看,隻見昏君穿著一件薄薄的黑袍,站在她的身旁。寬大的衣衫和他的黑發一道揚起,他的五指像冰塊一樣,鉗著她,力道極重。


  寒風卷過,陰靈幻象消散不見。


  他不悅地垂著黑眸,聲音沙啞低沉:“王後,太冒失了。”


  “陛下……”她看到他赤著足,不禁打了個寒顫。


  他抬起手,撫了撫她的發:“想什麼那麼入神,走到臺子邊上都不知道。”


  “想到太後。”她問,“太後是什麼時候薨逝的?”


  “五年前。”他松開她,負手走到高臺邊緣,“病逝於永壽宮。”


  摘星臺,就是建在當初的永壽宮主殿遺址上。


  “孤知道母後那日要死,終究什麼也做不了。”他陡然回身,目光瞥過來,溫柔卻涼薄,“孤也知道,你終會跟著沈修竹走。所以,王後打算什麼時候離開我?”


  梅雪衣:“……”


  叫他不穿鞋在雪地裡亂跑吧,這下病又重了。


第10章 靈芝仙草


  “所以,王後打算什麼時候離開我?”


  他走近一步,眸中有暗色化開。


  唇畔的笑容溫柔縹緲,月色映著他冷白的臉,像個謫仙,更像隻陰靈。


  一隻全無溫度的手偷偷撫上她的側頸。


  梅雪衣謹慎地攥住他冰冷的手,用自己溫暖柔軟的掌心包裹住他的五指,以防他忽然動手擰斷她的脖子。


  “沈修竹並無可取之處。”她牽著他,小心地離高臺邊緣更遠了一些,“我為什麼要跟他走?”


  “我也想知道為什麼。”深邃黑眸中看不清任何情緒,他說得很慢,幾乎一字一頓。


  “我不喜歡他。”她撅起紅潤的唇。


  他笑了笑:“我知道。”


  “那我為什麼要跟他走?”


  “是啊。王後,你告訴我,為什麼?”他這麼問著,卻不像是想從她口中得到答案的樣子。


  他微微俯身,好像隨時打算把她打橫抱起來,從高臺邊上扔下去。


  梅雪衣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她就知道,和腦子有問題的人是沒有辦法講道理的。


  “陛下,我們先回宮吧。”隔著薄薄的黑袍,她輕輕攥住了他的胳膊,“你穿這樣就出來!”


  “你會心疼麼?”他微勾著唇。


  “嗯。”


  “呵。”他淡淡一笑,顯然是不信。


  他抬起手,輕輕撫了撫她的眼皮:“你看我的眼神,沒有愛意。”


  梅雪衣:“……”


  這昏君可真是太有意思了,他自己也知道人是被他一道聖旨強召入宮的,能曲意奉迎就不錯了,還要求眼神有愛意?未免強人所難。


  不過他是暴君,是昏君,當然可以為所欲為。


  算了,這麼一點小事,還難不倒她。


  她反手摘下了身上的雪絨大氅,往他的肩上環去。


  他微微蹙眉,抬手阻止。


  “自己穿回去。”他冷冷地說。


  她抿唇笑了笑,手一揚。


  那件雪絨大氅像一片巨大的厚雪花,順著高臺一角飛了下去。


  “陛下挨凍,我與其心中難受,倒不如陪著你一起受凍。”她揚起雙臂,在紛揚的飄雪中旋了個身。


  雪白的鮫紗中衣裹著窈窕的身形,她就像一片雪,從天上誤入人間。


  他那幽黑深邃的瞳眸不自覺地重重一顫。


  梅雪衣正要再轉一圈,忽然天旋地轉,落進了男人不算寬闊但非常有力的懷抱。


  他死死摟住她,在她耳畔咬牙切齒,仿佛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才好:“梅雪衣……梅雪衣!”


  “陛……下。”


  隻這麼片刻,她的聲音便凍得打顫了。


  她掙出他的懷抱,退了兩步,躬下身,脫掉毛靴也扔下高臺,然後回身撲進他的懷裡:“陛下既不信我心疼,那我就和陛下一樣凍著!”


  他盯著她,眸中有什麼漸漸化開。


  精致的唇角勾起少許,聲線沙啞:“虛情假意也無所謂,但你最好騙我一輩子。”


  梅雪衣在他懷裡輕輕哆嗦著,心道:‘用不著一輩子,待我恢復實力,一定爬到你腦袋上面跳舞!’


  柔軟溫暖的身體迅速冷卻僵硬。


  他扯唇一笑,把她抱了起來,一步一步走下摘星臺。


  梅雪衣窩在他胸前,凍得窸窸窣窣地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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