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此釵果然唯有你戴,方不算辱沒了它。」她直起身笑著道,抬眼看了看天色。


雲暮向晚,宛若晨曦。


「你既早知此途如深淵……」我喚了她的閨名,如梗在咽,「絮絮……」


「我宮裡還有諸多瑣事要煩呢,先回去了。」她淺淺的笑,雙目溫柔卻決絕,「我知道踏出這一步便再無回頭之路,可是扶聆,我甘之如飴。」


我不懂她的飛蛾撲火,就如她不懂我恨崔子山之心。


可我們都知道,自己既一心向南,便永不回頭。


「公主,臣隻是予她皇後虛位,後宮之中,無人敢越過公主。」某日晨間崔子山上朝之前猶這般說了一句。


走時尚如沐春風,再來時卻是怒容滿面。


「臣見公主食石榴頗多,憂心有何不妥,便差來御醫前問。」他將我堵至牆邊,手掌指節泛白,「公主猜猜,御醫說了什麼,嗯?」


他終究還是知道了。


我抿著唇,手卻止不住地微微輕顫。


「石榴籽避孕,公主博識,竟還知曉這些。」他厲聲怒道,笑得譏諷,「公主便這般不願有臣的孩子?」


「崔子山,你既強迫於我,還有何臉面讓我願為你生兒育女?」我沉著臉看他,「我隻恨不得殺你,懷你血脈隻會讓我更加惡心,崔子山,你就該殺了我!何必來此多問!」


「無妨。」他咬著牙,切齒道,「臣自會讓公主有孕。」


他強行抱了我欲去榻上,剛把我放下時便聽到有侍衛急報:「陛下!異軍突襲,劫走了前朝太子數人!」


我聞言隻覺面上溫熱,伸手一摸才知是自己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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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子山聞言看了看我,神色低沉意味不明,冷著聲將看守瑤宮的侍衛加了幾倍,隨後理了理我微亂的長發:「公主安心在宮裡呆著,臣去去就回。」


可前朝太子出逃,朝廷驚亂爭論,豈是他一時就能壓制的。


已經過去幾個時辰了,太子哥哥應已安全。


我終於如釋重託,抬眼看了看桌案,提筆繪了一副畫。


「色難相配,去內務府尋些鉻黃朱砂,我親自調配。」看著宮女欲退下,我又道,「不過是些入畫用的顏料,便不必再報給崔子山了吧。」


我皺著眉:「速去速回,我急著用。」


宮女這才稱是,退了出去。


果然不待多時,便攜了鉻黃而來,向我請罪道:「前日書房取了朱砂注書,內務府尚在採購,因而隻餘了鉻黃,娘娘恕罪。」


我佯作慍色,斥了她們退在遠處。


隨即取了半盞鉻黃,加了些水進去。


我將其飲下之時,卻想起了母後,她為了我在這皇宮生生撐了多年,實在不易。


鉻黃真苦,我在想。


待宮女察覺我不對時,我已撐不住跌了下去,腹部灼熱,喉頭疼痛之時似不能呼吸。


我緩緩閉上了眼睛,模糊中似是聽聞有人喚我「公主」。


我扶聆生來尊貴,怎願受此大辱,何況如今太子哥哥也已全身而退,我不願再撐下去了。


鉻黃有毒,且我食之量大,我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亦不曾料到還能活著出了皇宮。


我將醒之時,隻覺額上溫熱,亦聽到太子哥哥松了口氣說道:「高熱已退,若如李郎中所言,應是無礙了。」


太子哥哥不是逃出去了嗎?怎會在此。


我睜開了眼,目之所及,已然不知身在何處。


崔子山派了重兵把守著瑤宮,太子哥哥又是如何救出我的?


「皇兄……」我欲問他,出口時卻被嗓子疼得流了淚,聲音沙啞嘲哳,幾不可聞。


「你咽喉受損,尚需輔藥調養幾日。」太子哥哥輕輕拭了我眼尾的淚水,鎖了眉頭,目光溫柔憐惜:「別怕,今後自有皇兄護著你。」


他看著我,輕聲說道:「聆兒,皇兄希望你能好好的。」


我垂下眼,不作何想。


伺候我的侍女皆是太子哥哥所信之人,侍女端了藥膳來,笑著對我說:「太子說公主怕苦,讓廚房把藥和膳食相配制,公主再不願食下可就說不過去了。」


我抿了抿唇,嘗試著吃了一口,果然再無苦味。


「李郎中醫術精湛,必不會讓公主留下後遺之症,公主且安心。」這侍女愛笑,瞧得我亦眉眼不覺含了笑意。


「皇兄在何處?」我問她。


「太子和陸將領在書房相商。」


「帶我過去吧。」


我轉過頭時,看到了案上放置著前幾日我取下的手镯。


「扔了吧。」


到了書房,守衛見來者是我,便開了門讓我進去。


太子哥哥一身皓衣,白冠風華,似極了從前,若不是崔子山……


「若不是崔子山那狗賊,趁您忙著處理先皇駕崩之事宜突然襲擊,乘虛而入,何來今日之事!」陸將領正冒著火衝著太子哥哥憤憤不平,「他殺我弟兄,若不是眼下人手不夠,微臣早就帶人擒了那狗賊!碎屍萬段也難消我心頭之恨!」


太子哥哥抬眼見了我來,眉眼如冰雪消融:「聆兒,可好些了?」


我點點頭:「並無大礙了。」


怒氣衝衝的陸將領這才看見了我,卯著拳頭朝我行禮:「微臣見過公主。」


「不必多禮。」我抬手道,「聽陸將領所言,如今隻憑羽軍之力怕是難以與崔子山抗衡。」


「正是如此,崔家世代為將,因此崔子山那狗賊手中握有極重的兵權,否則當初如何能謀逆成功。」陸將領越說火氣越大,「崔永安在世時崔家尚且忠心,崔子山狗賊的生父亦是為國捐軀,怎能料到一夕之間崔家就起了逆心!」


「崔家向來依附主權,手握重權者忠崔家便忠,若逆則逆,即便有人不願,也難拗崔子山兵權在手。何況崔家手握兵權者,如今在朝中皆是身居高位,權力蒙心而已。」太子哥哥說道,指節敲著桌面,「也正是因為崔家世代忠良,深得百姓信任,加之父皇晚年行事荒唐,本宮多次勸阻亦無濟於事,民心已失,崔子山謀逆才順暢至此。」


「朝堂之中也不乏對崔子山有怨言之人,隻是礙於皇權明面上不敢反抗,皇兄可拉攏為己用。」我思忖片刻,又道,「朝中亦有不少老臣忠於皇兄,蟄伏崔子山手下,如今亦願追隨皇兄。」


我想起了侍女曾提及,如今朝廷減稅,興水利練軍隊,崔子山亦更得百姓之心。


他做了太子哥哥一直以來都想做的事情。


「我皇室食萬民之俸,亦當憂萬民之憂。若是到了與崔子山兵戎相見之時,皇兄欲如何方不將百姓牽扯其中?」我問向太子哥哥,見他含笑方知他亦是早有打算。


「這……微臣倒是不知如何。」陸將領皺著眉,「公主所言極是,百姓無辜,必不能殃及他們,可如何才能兩者兼顧?」


「聆兒作何想?」太子哥哥笑著看我。


「兵分三路,一入皇城,二守城牆安撫百姓,三作後備之力。」


太子哥哥聞言頷首:「便如此言。」


夜時偶見園中燈火未滅,我走過去時,方見太子哥哥立於園間,月光灑了他一身。


「皇兄明日隨陸將領召兵,盡早歇下吧。」


太子哥哥轉身看我,解下了身上的披風圍在我身上:「秋夜入涼,仔細傷寒。」


我看著他,見他眼底憂思,才道:「皇兄所慮太多,眉頭從未舒展過。」


「聆兒。」他輕輕的喚我,「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樂,皇兄隻是在想,復國一事究竟是對還是錯。將士出生入死應是保家衛國,不該在爭權奪位中枉死。」


「崔子山的確腹有偉略。」我皺了皺眉,壓下心中厭惡,「日後說不定也會有一番作為,可他能做到的,皇兄亦可。何況崔子山喜怒無度,動輒便咎,輕言生死,並非仁君。」


「他若是依舊為將,定有偉功。可他身居皇位,不仁於事,眼下雖行無大錯,以他之性難保日後不會鑄成大錯。皇兄不該憂慮至此。」


「皇兄明白了。」太子哥哥抬手輕輕摸了摸我的頭,笑了笑,「聆兒自幼聰慧,如今更有大局之觀,是皇兄狹隘了。」


「將士們願為皇兄出生入死,皇兄隻是擔著不負於他們的責任。」我低了頭。


「話雖如此,但以皇兄私心,我定是不會放過崔子山的性命的。」他抿了唇,放下了手,「皇兄不會再讓你被他傷及了。」


到了第二日,太子哥哥臨行前仍不放心我。


俞貴妃皺著眉:「快些去吧,你留了這麼多羽軍在此,還有何不放心的。」


太子哥哥這才走了。


可他如何也不會想到,他留下來保護我的羽軍,卻差點要了我的命。


「太子殿下留下羽軍分明是要保護公主,你們豈敢抗命!」侍女將我護在身後,怒斥說道。


「本宮乃是太子生母!羽軍自然得聽本宮的。」俞貴妃從門外踏進,站在羽軍中間,「何況如今崔子山滿國的尋你,當初暮南為了救你出宮,更是多少羽軍折損在了皇宮,留著你隻會壞我兒復國大計,隻有你死,我兒方無後顧之憂!」


我抬眼卻見羽軍已堵住了門,朝著我步步逼近。


「可公主亦是太子親妹!你們這樣做,待太子歸來必難逃此咎!」


俞貴妃不在意的笑了一聲:「到那時已然是死無對證,暮南怎知是本宮所為?即便他知道了,本宮是他母親!他又能拿我如何?」


她眯了眯眼,冷笑著看我:「不過是個賤種,也配稱公主?你頂冒皇室血脈多年,若非先帝執意認定了你是他所出,早該死了!」


我聞言眯了眯眼,看著她:「太醫院有諸多法子來驗我是否為父皇親生,父皇亦不曾疑我,本宮血脈豈是你說如何便如何的!」


「你當年乃是早產所生,可你出生時分明乃是足月之相!」俞貴妃冷哼一聲,面有怒氣卻暗含得意之色,「瑤宮那賤人曾親口說過,你乃崔永安之後。」


不可能,否則父皇如何容得下我。


她卻不願再與我爭辯,盯著我笑著道:「左右你今日是非死不可!」


羽軍上前時,我身前的幾名侍女猶欲將其拖住,卻被一劍穿身,倒在地上,眼睛看著我,嘴巴張合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我眼中湧上酸意,卻見離我最近的一名羽軍已朝我拔出了劍,卻被倒地的侍女拼了最後的力氣抱住了他的腳。


我拔下頭上防身的金簪,一把捅在了他的身上,鮮血濺在我的臉頰,有幾滴落在眼裡,隻覺溫熱潮湿,赤紅一片。


我放開手,轉身便從窗口跳了下去,沒有一絲猶豫。


窗外種了一片秋海棠,開得最是繁麗嬌豔的時候。


我跌落下去時,落了一身的海棠花。


樹枝從左腿小腹斜著刺了進去,我不敢拔出來,怕損及了經脈。行走時牽扯著傷口,鑽心的疼。


我躲著身後的羽軍,回頭張望之時卻被突然伸出的一隻手捂住了嘴。


「公主別怕,是奴婢。」


來人容貌清秀,正是我從前的貼身宮女青昔,她竟然還活著。


我七歲時,她便在我宮裡侍候了,後來我見她心思缜密且行事穩妥,便升為了我的貼身宮女,多年來極得我信任。


「府裡守得太嚴,奴婢帶來的人手撐不了太久,公主先隨奴婢出去。」她這般說著,便將我背起,步伐利落可見是有身手的人。


「本宮與你相處多年,亦不知你有此身手。」


她聞言腳步微頓,並不答話,隻帶著我很快從一個被殺出來的路口逃出去。


她行得極快,縱然有心顧及,仍舊扯得我的傷口生疼。


「公主忍耐一下,援軍很快便到了。」她聽到我疼得吸了一口涼氣,這才出聲說道。


方才我無心注意,眼下才見她身穿一襲玄色衛服,分明是皇宮暗衛所穿。


她是崔子山的人。


如有所感,我抬頭看向了不遠處,漸漸聽到草木皆動、馬鳴蹄行之聲。


追殺我的羽軍行至之時,崔子山一身玄衣騎於馬上,一手握韁時架勢風流倜儻,眼眸深色卻露著危險,像極了他從西疆歸來那日我見到的模樣。


身後精兵猛將,他隻朝著我微微一笑:「公主,臣來帶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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