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我瞬間怒氣值 max,發飆道「你的孩子,你有什麼臉面說是你的孩子?你自己說,銘兒打小養在我手裡,整整八年,連個頭疼腦熱都少,破點皮我都舍不得,你敢說句不是?如今到你這個親娘身邊,這才一年,差點丟了命!還有欽兒鍾兒,我還沒找你算賬!兩個小孩子幾乎不間斷連著生病,你這母後是怎麼當的?啊?你還有臉說是你的孩子?」
「欽兒鍾兒又不是我生的......」周琇言理直氣壯。
「我他娘的......我,」我氣得幾乎失去理智,一腳把正座上案幾踢飛,「銘兒也不是我生的!他在我手裡可受過一丁點委屈?銘兒就是我的孩子,欽兒鍾兒,還有幾個囡囡,都是我的孩子!你對我的孩子不好,我把你頭蓋骨掀咯!」
「蕭玫安!」鄭履珩厲聲制止,「你怎麼和皇後講話!」
「這是皇後?就這?」我怒極反笑,「您叫我敬重皇後,您倒是自己尊重皇後呀,整天宮裡宮外都曉得您愛和皇後吵架,這可真是———」我拉長聲調,「琴瑟和鳴呢!」
周琇言仿佛被我罵傻了,雙目失神盯著前方;鄭履珩被我氣得說不出話。我冷笑一聲,徑自走出宮去。
隔日聽聞皇帝又被太後叫去了。聽說銘兒出事那日太後本來也想趕過去,但老人家一著急竟當場暈了,等到醒來正好長沙王捉拿歸案,她直接去賜死了淑太妃。
皇帝灰頭土臉回來,當天擬旨晉封我為皇貴妃,負責撫育皇嗣。接到這旨意我立刻從原先鳥不拉屎的偏宮裡搬出來直接住進了鴻寧宮———銘兒出事後我恨不得全天候看著他們,以免再出意外。
「皇後這都病了兩月了,前兒葉婕妤去侍病,說她呀,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如今宮權可落到姐姐手裡來了。雖然您隻是皇貴妃,但宮裡誰不服您才是後宮之主呢?」恭妃抱著鍾兒對我笑道,一臉心滿意足。我也笑笑:掌宮權後我第一件事就是恢復皇嗣生母三天一探視的制度,並私下裡告訴她們,管它三不三天,隻要想孩子了什麼時候來都行。
「六個孩子,我還要管事,難免看不過來。叫親娘時時瞧著,總比我這養娘仔細。」我笑道,摸了摸鍾兒的小腦袋:「真是有福氣的孩子,當初那毒下到皇子們每日必用的牛乳裡頭,鍾兒竟隻吃了一點兒還吐了。還有欽兒,居然就沒吃。」
「可不是因禍得福?」恭妃樂了,「鍾兒那會子因為燒炭不足染了腸胃症,吃什麼吐什麼;欽兒更是,因為棉服上被克扣得了風寒,胃口不好幹脆沒吃。這哥倆呀,逃過一劫。」恭妃諷刺一笑,「是不是咱還得謝謝她?」
我笑笑不說話,隻低頭核我的賬本:「鳳儀宮這個月用項,除去湯藥,竟隻有二百多兩。這不符那位的性子啊。」
「我看她是心死了,」恭妃輕笑,「聽聞為著皇三子那事她與皇帝吵了好大一場;哪個男人喜歡瘋婦一般的女人?更何況如今可不是心力交瘁,色衰愛弛了。」恭妃放下鍾兒,低聲對我說:「我看姐姐的好日子要到了;她就算不死這闔宮也都是姐姐的,她若死了,您可不就是名正言順的皇後?陛下再昏聩,還不至於在這種事情上犯糊塗。」
「他糊塗的時候還少嗎,」我淡淡道,心下一想起做鄭履珩的皇後竟泛起一股惡心。我嘆一口氣,「周琇言雖可惡,但罪不至此。咱們啊,就隻管好好過日子,皇帝那頭會怎麼想,管他呢。」
8
整個夏天我都在忙著重塑宮規。潛邸舊人得知我重新掌權一個個喜氣洋洋得不得了,巴不得日日給我捧場。新人們雖有被慣出壞毛病的,可不幾日就被我收拾服帖了。太後也高興,三不五時的召我去懿寧宮聊天替我撐腰。皇帝也在太後的吩咐下來鴻寧宮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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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安,那日是朕對你不住......」
「皇上請回吧,臣妾這兒伺候不起。」我一手抱著鍾兒一手攬著皇三女,對鄭履珩翻白眼。
「玫安,」鄭履珩這回倒自知理虧,沒有亂發脾氣,「可那時候證詞的確指向你,朕也並不是胡亂安排......」
「證詞說啥就是啥?您不會動腦子嗎?」我白眼翻上天,命人把孩子帶下去,「這事兒說您不是故意的我還真不信,但凡動動腳趾頭就能想明白的道理,好家伙,您和皇後一個個盡往我身上撲,還別說,可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盡力忍下粗口,「您請回吧,我可害怕您在這睡一晚就中毒了還說是我下的。臣妾命賤,折騰不起。」
「蕭玫安!」鄭履珩終於被我說得面上掛不住了,「朕給你面子你還真蹬鼻子上臉?就算是朕冤枉你,可你看你那幾天囂張做派,哪有身為後妃嫔妾的樣子!這大不敬之罪......」
「又來又來又來,大不敬大不敬大不敬,」我毫不客氣,「我救了您兒子命順便鏟了兩個謀逆份子您不感謝我就罷了,還一個勁要治我的罪,卸磨殺驢啊您這是,」我不和他多掰扯,直接吩咐下人:「皇上累了,伺候皇上去找皇後或者葉婕妤或者什麼貴人美人歇息去。」
「你......」他驚於我絲毫不給他面子,正欲出聲,我適時掐斷:「皇上沒聽到麼,臣妾這兒不伺候,您耳背?臣妾不伺候不伺候不伺候,還是說您非要觍著臉往這兒貼?」
鄭履珩終於被我氣到了,「好,好啊,蕭家教出來的女兒就是這麼賢良淑德?」
「您裝糊塗呢?」我自嘲一笑,「賢良淑德,我剛剛嫁給你的時候夠不夠賢良淑德?您是怎麼回報我這份賢良淑德的?」我冷笑,「從今兒起臣妾就與賢良淑德這四個字不沾邊了,您要賢良淑德,找皇後去吧。」
鄭履珩怒氣卻瞬間消下去了,半晌不動。我正要再出言趕人,卻聽他喃喃道:「朕......特別想念你剛入潛邸的時候。那會子朕剛被封為太子,府裡一切都井井有條,你也善解人意......罷了,是朕自作自受。你且歇息吧。」他帶人離去了,身影似是有些頹靡。
我反倒奇了,轉頭問澄玉:「皇上這是怎麼了,怕不是前朝有事?」
澄玉壓低聲音道:「奴婢剛聽到消息,蕭將軍回朝了。」
「當真?」我大喜。如今這蕭將軍是我三哥蕭珏安,自爹爹和大哥戰死後他便一直在北疆守著不曾回京。「他可回去蕭府了?這回要待多久?」
澄玉搖搖頭:「奴婢不知,但聽聞皇上這回召蕭將軍回來是因為西北戰事實在吃緊,要派蕭將軍去前線。可蕭將軍在朝上直接交了兵符,說什麼教妹無方,被皇上嫌棄得後位都奪了,他也不配當什麼大將軍,自請奪職還鄉。聽說給了皇上好大一番沒臉。」
「可不止呢!」漣玉跑過來接道,「那會子中書令也站出來了,先把將軍一頓罵,然後上奏說有這樣的弟弟妹妹他也不配當中書令了,直接乞骸骨。一來二去皇上都慌了,連連安撫,直說什麼娘娘自然該封皇後的,隻是身子不好自請辭的後位。」
「然後呢?」我樂壞了,直問後續。
「後面將軍馬上接了,說那皇貴妃現在身子還不好麼?說皇貴妃未出閣時也沒聽說這麼三病五災的,如今這樣必是上天不認鳳格,降災懲戒。那他也沒臉當大將軍了,趕緊告老還鄉吧,最好皇帝把皇貴妃廢了給他們帶走,免得蕭氏一族在京裡惹得祖宗不痛快......皇上整個都慌了神了,話也說不利落,直言皇貴妃已經大好,上天懲戒是無稽之談;結果將軍毫不客氣,說那皇貴妃身子好了,皇後身子卻不好了,皇後可要請辭後位?皇上都懵了,一句也不會接......然後下朝就來娘娘這兒了。」
我狂笑不止。我那三哥向來口不擇言,隻怕周氏一族現在已無地自處。
我這兒勢頭日漸高漲,皇後那裡自然慢慢寥落了。待到秋時,聽聞皇後已是病情沉重,頗有不好的苗頭。鄭履珩雖時時探望,可聽說一去就吵得不可開交,每次都是皇上憤而離去,皇後急召太醫。
「咱們不摻和,鳳儀宮那吃多少藥,需多少用例盡著他們,旁的一概不管。」我吩咐下人。
入了冬,聽說皇後身子越發不好了。一日我正查問銘兒功課,卻聽人來報:「娘娘,鳳儀宮召您過去。」
我皺起眉頭:「咱們這段時間沒有短了她什麼吧?沒有吧?」見澄玉漣玉也茫然搖頭,我越發奇怪:「那我與她還有什麼話好說?」
卻見那鳳儀宮的宮女直直對我跪下了:「娘娘,求您過去吧......皇後娘娘身子怕是好不了了,如今就念著與您說幾句話......皇後娘娘雖然處處與您不對付,可真的沒有什麼壞心眼啊!求求您過去吧......」
周琇言沒什麼壞心眼我倒真信,可蠢人坐高位那就是實打實的壞。我暗嘆一口氣,道:「既然如此那就去看看吧,說來她這病還是我罵出來的......雖然是她自找。」
我慢步進入鳳儀宮。曾經太後還住這兒時我常常來拜見,太後就拉著我細數宮裡頭的物件:「以後都是你的,可不許弄丟了。」如今我雖沒住在這裡,可所有一切陳設我都那樣熟悉。我步入內殿,就聽到一個嘶啞的聲音:「你可算來了。」
這聲音把我嚇了一跳:周琇言嗓音最是清麗不過,也頗得皇上喜歡。可如今躺在塌上的是誰?曾讓鄭履珩為之傾倒的美人兒已經瘦成一把骨頭,眉眼盡顯老意———哪怕是比她大上三歲還生了兩個孩子的恭妃站在這隻怕都比她年輕不少。我大驚,一時都忘了與她的恩怨:「這是得了什麼病,怎麼不過半年壞得這般厲害?」
周琇言自嘲一笑,一滴淚卻從眼角落下:「什麼病?心病罷了。」她朝我招手:「離我那麼遠做什麼?將死之人了,害不了你。」
我坐到她床前一把小凳上,卻不知道說什麼。半晌還是她先開口:「我這身子隻怕拖過這個年也難,到時候皇上必然封你為後———十年了,我到底還是爭不過你。」
我皺眉:「都什麼時候了,還想著這呢?我可從來沒想過與你爭什麼,現下也沒想著你死。」我望她一會,輕聲道:「現在覺得做皇後沒那麼好了吧?」
周琇言卻笑了起來,笑聲頗為悽涼:「不好,一點也不好———蕭玫安,你覺得我非要做這個皇後是為了什麼?權勢?富貴?都不是,我隻為做他的正妻,做這天底下唯一能與他並肩而站的人。可他呢?他是怎麼待我的?」眼淚撲簌而下。
皇帝那麼蠢你是怎麼瞧上的———我強忍下這句話。周琇言轉臉看我,突然開口:「你以為你是他青梅竹馬,他就最愛你了?他大婚前就與我在街上碰到了,元宵燈會,我跑散了發髻,他親手與我盤上......他發誓要娶我為妻,轉頭卻娶了他最厭惡的你......我不甘心!憑什麼...憑什麼你是蕭家的女兒,就能享有他的一切?我雖然出身低,但是我才是他最愛的…我才是他的發妻!」
我靜靜地看著她歇斯底裡。待她說完大口喘氣的時候,我輕聲道:「現在覺著這最愛也不好當吧?」
她終於痛哭:「可我當了皇後就都變了!宮務這麼多,這麼繁雜……他從來不體諒我,太後也處處刁難我,妃嫔也處處和我作對......而且他還有了新歡!早在成親時他便與我承諾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在潛邸他有你們,和你們生了一個又一個,我都忍了;可為什麼他已經當了皇帝還要納新妃?為什麼?憑什麼?」
「這樣的鬼話你也信?」我詫異於她的愚蠢,「且不說你們是不是情深似海,做君主的一定會有三宮六院,要廣延子嗣……你不懂麼?你且看春天那件事,長沙王要是得手,那就是三個皇子一波害死。你能為他再生三個皇子?就算你能接連不斷生,怎麼保證個個都能活到加冠?一夫一妻隻是民間佳話;你看史上有幾對一夫一妻的帝後,他們下場又是如何?」
周琇言語塞,顯然從未想到過這一層。半晌她悲戚一笑:「銘兒中毒那事我是真的服了你。你說的不錯,我這親娘是怎麼帶的孩子?要不是你舍身相助,銘兒早就死透了。我不配養銘兒,真的。可他父皇……他父皇是個什麼樣子?胡氏賤婦都親口招了他還不信……要不是你手段好,換他來審,早放胡氏跑了!」
我不語,她能想明白這層已實屬不易。卻見她強撐著爬起來:「蕭玫安,我快死了,銘兒就託付與你。我求你......求你不要因為我這生母遷怒於他,等我死後,你隨便把他記到你的名下,都行。我這做娘的沒用,求你一定護他平安長大。」說罷竟要向我磕頭。
我連忙扶住她。周琇言早已行將就木,這一叩隻怕能當場摔在地上摔死,到時候要說我謀害皇後我怎麼也洗不清。「不用你說,我也早視銘兒如親生。銘兒是好孩子,我自然疼他。」
「我曉得,我曉得,」周琇言頭一回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我早先恨你,覺得你搶了我的位置;可現在才明白你當真是個好人。」她似是突然想到什麼,猛地抓住我的手:「蕭玫安,我從來沒有害過你……我恨你不假,但當年那一碗藥真不是我配的;鄭履珩讓我給你送我就送了,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我從沒想過要害你的孩子,我對天發誓!」她作勢就要發誓,我趕緊攔下。這事兒是我早就知道的。周琇言是個蠢人,也不良善,但從來不惡毒。真正惡毒的,如今在勤政殿坐著。
「還有你的病,也不是我害的……宮裡都說我為了奪你的位給你下藥,我沒有!我……我從不想殺人!」她攀住我繼續說,我連忙止住她。你知不知道你若過於激動死在我懷裡我就慘了,姑奶奶。
好容易等她平靜下來,我又與她相顧無言。最後還是我先開口:「如果當日是我做皇後,你當貴妃,你本來會過得很好。皇後是小君,是天下人之母,從來不是和皇帝情深就能做好的。如今你的病……你和他吵,是因為他要廢了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