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將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看了眼手裡的圓珠筆,付錢走了出去。
沒看清,是嗎?
我慢悠悠地走出來,宋承毅就在我斜前方的長椅上大大咧咧地坐著,一雙長腿隨意敞著。
我也不急著撐開傘,路過他時,扭頭看向他,想起什麼似的問了一句:「請問,圖書館在哪個位置?」
「嗯?」
我的聲音很輕,他大概是沒聽清楚,眯著眼疑惑地看向我。
我身後一片刺目的陽光,粉白的小臉兒上一片薄紅,看他一眼後又極快地轉過了身,自言自語地快步走了。
我沒再撐傘,長發發尾自然卷曲,在後背畫出優美的弧形。
一直走出很遠,我都平復不了內心快節奏的跳動頻率。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主動搭訕男生,還緊張到半途而廢。
我想,我大概是中邪了吧!
8
他母親程阿姨是那種特別熱絡的人,一見面就對我誇贊不停。
陳女士是我繼母。
所以,有些話她不好隨便說,全程都是配合地笑著附和誇贊我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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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隨意聊了一會兒。
宋承毅才姍姍來遲,像是從什麼會議上趕過來的,西裝革履一絲不苟的樣子。
程阿姨嗔怪道:「遲到了,沒禮貌。」
他恭敬地向長輩們請罪,而後在我對面坐下。
陳女士笑著解圍:「現在公司都是承毅管著,正因為他忙,你們才得以清闲。」
這一番話說得很漂亮,既緩解了宋承毅遲到的尷尬,也解釋了他遲到的原因,更是說明了他是個孝順且有事業心的人。
果然,程阿姨笑了笑,眼中驕傲萬分:「可不是,成天忙得不見人,終身大事也不著急。」
她說完,眼風看向我,勾了個意味深長的笑。
看樣子,程阿姨對我是很滿意的。
我不禁挺直了腰板,坐得更加端莊優雅。
我和宋承毅隔著一張餐桌對視,彼此眼中都暗藏著打量。
多年未見,他身上褪去了少年的意氣風發,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穩內斂的修養。
他的眉眼輪廓,身形體魄和我想象中的樣子幾乎不差分毫。
屬於成熟男人中,最諱莫如深勾人心弦的那種氣質。
就算沒有這麼好的家庭背景,光他自身的條件就已經萬裡挑一了。
這樣的人,也需要相親嗎?
更何況,他不是還有個青梅竹馬的戀人嗎?
9
他母親向他介紹我:「這是你林叔叔的女兒,清辭。」
他禮貌地站起身,伸手過來:「你好,宋承毅。」
我唇邊含了一抹淡淡的笑,落落起身:「你好,林清辭。」
沒有人知道,我垂在身側的左手得在顫抖。
右手指尖被他輕輕一握便松開了,他的手指帶著些許涼意,可我心裡卻像是被點了一把火。
燙貼得不可思議。
這種客氣生疏的打招呼方式,惹得長輩們笑了起來。
自我父母離婚之後,我和宋承毅隻見過寥寥幾次。
實在是,陌生得很。
確切地說,是他對我的印象陌生。
所以,他母親問起他的時候,他看向我說:「記得,高中的時候見過幾次。」
高中?
果然,他隻記得高中那幾次「偶遇」。
一頓飯,我至少偷偷掃了他不下十次。
他目光端正,偶爾與我四目相對會露出禮貌的微笑,看得出他是個很紳士的人。
在長輩們面前,他毫無架子,是個非常合格的晚輩。
畢竟是相親家宴,話題總是會有意無意扯到我和宋承毅的身上。
不管我父親問他什麼,他都很耐心地回答,眉眼之間並無一絲不耐。
父親欣賞地望著他,又看向我點了點頭。
這說明,他對宋承毅這個人非常滿意。
明明是很無趣地坐著聽長輩們闲聊,我卻一點也沒有想提前離席的意思。
放下筷子,我就端端正正地坐著,聽他們闲聊。
宋承毅則是幫著泡茶,他將襯衣袖子翻折上去,露出一截細白的腕部,骨節分明的手指握著瓷白的茶杯,極為賞心悅目。
閨蜜曾打趣過我,說我這是動心了。
是的,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對他動心了。
他這樣的男人,很難有女人不被迷惑的吧!
閨蜜戳了戳我的腦袋,恨鐵不成鋼道地罵我:「沒出息。」
可在後來的婚禮上,她掐著我胳膊說:「林清辭,這特麼叫差不多?」
我反問她:「那應該怎麼形容呢?」
她告訴我:「這叫人間極品,懂不懂?」
呃,我的世界裡很少有這麼誇張的詞語出現。
所以,我第一次認同了她的這種說法。
一頓飯後,我和宋承毅互相留了彼此的聯系方式。
這頓相親宴,就這樣心照不宣地圓滿結束了。
10
分別的時候,程阿姨讓他順路送我回去。
那時,我和閨蜜一起合租。
他帶有司機,所以我隻能和他一起坐在後排。
他制止了司機過來,很紳士地給我開車門。
「謝謝。」
「不客氣。」
寬敞的後座,我們分坐兩側。
呃,氣氛異常沉默,他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很久後才揉著太陽穴說:「抱歉,今天有點累。」
我點點頭:「沒關系。」
司機在前面說:「宋總,要不要吃點藥?」
他擺了擺手:「沒事,不用。」
四目相對,我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點什麼。
他看我一眼,又若無其事地閉目養神。
母胎單身到現在,我很少跟異性相處,別說異性連同性的朋友都很少。
偶爾,閨蜜纏著我聊天,我還會覺得她很吵。
我們之間相處,大部分都是她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我偶爾回應一句:「嗯,是,好。」
閨蜜總說我這性格過於冷清,會讓男人覺得無趣。
以前我不覺得有什麼,此時卻有些心煩自己太過沉靜了。
我轉頭看窗外穿梭而過的夜景,腦子裡亂糟糟的一團。
雖然,我們留了彼此的聯系方式,但是他如果不聯系我的話,那我又怎麼主動去聯系他呢?
看來,這個問題得回去請教閨蜜了。
11
一路都很安靜。
他一隻胳膊撐著頭,偶爾皺眉,看起來似乎不太好的樣子。
我猶豫了許久,才低聲問他:「你沒事兒吧!」
他掀開眼皮,屈指在太陽穴的位置揉了揉說:「老毛病了,就是有些頭疼。」
「那……要不吃點藥?」
他看我一眼,唇角扯出一絲無奈地笑:「行。」
司機利落地靠邊停車,將藥和水杯遞給他。
他喝完才對我說:「見笑了。」
「不會。」
我連忙搖頭,想再說點什麼,他卻合上了眼皮,隻一張稜角分明的臉,在光影的晃動下愈加深沉。
車子一路疾馳,很快到了我住的小區門口。
「再見。」我推開車門輕聲對他說。
「再見。」他亦淡淡擺手,面上看不出什麼情緒。
直到車子走遠,再也看不見那一尾紅燈,我才垂頭喪氣地往家走。
我又想起了年少的勾引。
沒錯,就是勾引他……
那一年,我還在上高中,盛夏燥熱,蟬鳴聲聲。
室友從外面回來,遞給我一包東西,說:「樓下有個帥哥給你的。」
「哦。」我頭都沒抬,也不是沒被誰表白過。
隻是,若不是他,那是不是誰又有什麼分別呢?
「他說,是你阿姨讓他幫忙帶過來的,老實交代你跟宋承毅怎麼認識的?」室友趴在我背上絮絮叨叨一臉八卦的樣子。
我拿著畫筆的手一抖:「宋承毅?高二一班的宋承毅?」
「不然還有誰?他問我認不認識你,我說認識,他就讓我拿上來了。」
我放下畫筆,匆匆下樓。
隻見一道纖細的身影,先我一步奔下了樓梯,小鳥一樣撲進他的懷裡。
「小承哥,你給我帶什麼好東西了?」
宋承毅皺眉,將少女從身上扒拉下來,沉聲說:「像什麼樣子?」
少女不以為意地哼一聲,去扒拉他手裡提的袋子。
此情此景,我再沒勇氣上前對他說一聲,謝謝。
高中三年,我們在同一所學校的不同班級。
他是眾星捧月的天之驕子,不僅學習好,而且籃球打得好。
洛施是明媚張揚的校花,每年的文藝匯演都出盡了風頭。
他們一個是實驗班的學霸校草,一個是舞蹈特長班的美女校花。
倆人在一起似乎是天作之合,郎才女貌。
更何況,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有著深厚的青梅竹馬之情。
我又算得了什麼呢?
五六歲之前,我們大概在一起玩過吧!
可自從父母離婚,我很少去大院兒,也就與他們漸行漸遠,直至陌生。
無論心性如何淡泊,在喜歡的少年面前我總是自卑的。
總是會不自覺地跟洛施比較。
她跳舞很好,身段優美,性格張揚明媚,喜歡咯咯大笑。
而我呢?
除了安靜,就是安靜的得毫無存在感。
我不止一次,碰見她和宋承毅在一起。
校園的林蔭小路上,她偷吃他手裡的冰淇淋。
食堂裡她偷吃他餐盤裡的紅燒肉,她毫不掩飾對他的喜歡和撒嬌。
更不懼怕,他投過來的責備目光。
她總是得意洋洋地吐著舌頭:「我就吃了,怎麼著?」
宋承毅無奈地笑,眼中滿是寵溺之情。
可無論旁人如何起哄,他始終沒有明確承認過洛施。
她就像個跟在他身邊的小妹妹。
宋承毅喜歡去圖書館。
我也喜歡去圖書館,無論天意還是人為,從來沒有我想象中的偶遇情景。
他的身邊總是跟著洛施。
少女不喜歡看書,戳著他的鼻梁骨說他是書呆子。
他無奈放下書,問她:「想做什麼?」
她依次伸出三根手指,在他眼前晃:「吃飯,逛街,看電影。」
他笑了笑,抓住她不安分的小手,妥協道:「等你考上大學。」
隻這一句,便讓少女捂著嘴歡呼,恨不得抱著他親一口的樣子。
我心裡酸澀極了,抱著書離開。
從此,再不去勾引他了。
12
那晚,他將我送回了家我們就沒有再聯系過。
我覺得,他可能對我無感。
多年以前是,多年以後也是。
要說不失落是假的,可好像除了失落又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開始頻繁關注與洛施相關的一切新聞。
閨蜜指著電腦上妝容精致地女星說:「都說她背後有大佬,不知道是哪個中年發福大肚男,反正聽說金主不要她了,如今資源下滑得厲害,看她以後還怎麼囂張?」
洛施是 85 花裡的頂流。
自從死心之後,我很少關注他們的動態。
隻知道,宋承毅大學畢業就接手了家裡的生意,並且越做越大。
不僅涉及房地產,還覆蓋新媒體,餐飲,酒店等多個行業。
他是個有野心的人。
十年時間成了商場上有名有姓的人,站穩了腳跟。
洛施在娛樂圈大放異彩,背後的那個人就是宋承毅,隻是從沒有任何媒體報道過相關信息。
洛施在公眾面前,也一直聲稱自己是單身。
可見他對她的保護。
閨蜜說,洛施這些年仗著背後有人保駕護航,被人暗指搶資源,搶角色,耍大牌,扎戲,幾乎快把圈裡人得罪光了。
還有人說,她經常恃美行兇,不過這都隻是傳言並沒有實質證據。
我對洛施不感興趣,就是好奇她和宋承毅兩個人為何會分道揚鑣。
宋承毅不像是那種會喜新厭舊的人。
雖然,我並沒有證據。
13
我的第一次相親,就這樣沒了下文。
閨蜜安慰我:「那是他沒福氣,錯過我們小清清,他上幼兒園去找小仙女吧!」
我瞪她。
好像我潔身自好,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她摟著我肩膀:「你是不是得找個男人了?不然我都懷疑你對我不懷好意!」
「滾。」我很少說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