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的馬車晃晃悠悠到了相府轉角的巷口,府裡有人迎出來,牽著馬兒就往後街走。
「怎麼了?」
「二小姐今日風光大嫁,正門那邊正熱鬧著。相爺說了,讓老奴出來領著大小姐往後門進,免得妨礙了迎親。」
明知今天我回門省親,李承璜偏選今天辦喜事,這是存心的吧。
我不氣,我不氣,氣壞身體沒人替。
「後門就後門,走吧。」
話音剛落就聽到一陣馬嘶,紅紅綠綠的影子伏在大馬背上疾馳而來,一頭撞進了相府送親的喜隊。
「讓開!都讓開!」
送親的隊伍走的走避的避,一擔擔陪嫁四下散落,到處都是無主的吹打家什。
「哪來的馬兒竟敢在相府撒潑!」
老僕人倒騰著一雙老腿吭哧吭哧地在後面趕:「別……別動手,那是晉王殿下!」
我這一看可好,馬背上那時尚撞色款不正是我家傻王爺李承睿嗎?
馬兒在花轎前面人立而起,又是嘶鳴又是亂踢,前一腳踹飛轎門,後一蹄踩碎了紅木春凳,馬背上的傻王爺鬼哭狼嚎,周圍的人又怕馬踢又怕他墜下來,前前後後亂作一團。
「驚馬攔不住,要不咱們用繩子硬套吧!」
我一聽這可不好,趕緊扯著嗓子喊:「哎,小心我家王爺!誰敢套馬,王爺摔下來了你們誰賠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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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兒生生折騰了兩炷香時間,可算是累了。李承睿也算是傻人有傻福,就跟長在馬背上似的,愣是沒摔下來。
花轎破了又誤了吉時,已是大不吉利。
等著上轎的丁卿卿受了這番驚嚇,更是說什麼也不上花轎了。
「李承睿,你不是說你不來嗎?」
「是老僕說回家省親我得陪著,要不然你會受欺負的。」李承睿驚魂未定,「可沒想才到巷口,馬兒聽見裡面又是鑼鼓又是鞭炮,立刻就驚了……」
我噗嗤一聲笑起來。
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
「進去坐吧,可嚇死我了。」李承睿拽了我的袖子,腦袋上頂著明晃晃 387613,「我不該來的,果然給你丟人了。」
「你沒丟人,可長臉了。」我反過來握了他的手,從正門大大方方進了相府的門。
李承睿又拽著我的袖子,塞給我一個巴掌大的方盒:「這東西,給你爹。」
我見過這盒子,裡面裝的是他的雞毛毽子、花皮球和彩畫本。
「李承睿,我爹這個年紀,已經不玩毽子皮球了。」
「毽子皮球都是我的寶貝,才不給他。」李承睿揚起高傲的大花臉,「不值錢的玩意兒我才舍得給他呢。」
「什麼是不值錢的玩意兒?」
瑩瑩珠光皎若明月,渾圓無暇燦如辰星。
那是一顆雞蛋大小的夜明珠。
「何必大驚小怪。這種東西父皇賞了許多,母妃床底下多得是。」
閉嘴吧,你這個凡爾賽怪。
9
雖然誤了吉時,丁卿卿那天還是嫁了。
齊王李承璜向來好面子,說丁卿卿小產之後又受了驚嚇,不但賞了她一堆珠翠補品,還在婚宴之上與眾賓客保證將來必定會厚待她。
齊王府晚上放了煙花,算是昭告全城。
不愧是男女主成親的名場面,那一場婚宴好不熱鬧,丁卿卿自然也是風光無限,羨煞了城中所有待嫁女兒的眼。
李承睿見我坐在門廊外面看煙花,便問我:「你羨慕嗎?」
我搖搖頭。
李承睿一臉鄙夷:「我不信。」
我真的不羨慕,反而有點擔心。
李承睿的夜明珠一露臉就把相府上下給震住了,丁卿卿回門的時候要是看見了,恐怕又要生出事端。
自古以來,惡毒女配搶了女主的風頭,後面都是要被啪啪打臉的。
我愁了幾天,結果卻是完全白搭,丁卿卿根本就沒有回門。
齊王府那邊說丁卿卿身體違和,相府這邊派人去探望也不讓見。父親心裡擔憂她出了什麼事,先是輾轉到丁婉容母親那兒,最後又轉到了我頭上。
「婉容,你去探望一下卿卿吧。姐妹之間相互走動也是理所應當,想必齊王殿下也不會這麼不近人情。」
說到底也就是仗著李承璜對我餘情未了唄,就算他不給面子趕我出來,丟的也是晉王府的臉而不是相府的臉。
「婉容,娘知道你為難,可娘也是沒有辦法。娘雖然是正室,膝下卻沒有兒子,總要看人臉色過活。若是你父親惱了,娘這兒也沒法交代……」
「知道了,我去就是了。」
去齊王府的路上我才聽說齊王李承璜納了妾室——丁卿卿從前門入府,妾室走的是後門。
不僅是同一天,而且新婚之夜李承璜就沒進丁卿卿的房。
丁卿卿畢竟剛剛小產,李承璜不進房倒也說得過去,可新婚之夜就把堂堂正正娶進門的王妃晾在一邊,多少有點悽涼。
我怕再攪和了女主的感情線,所以專門挑了個李承璜不在的日子才去看她。
齊王府裡的下人個個有禮有節,對我又格外客氣,業務能力能甩晉王府自己的下人幾條街。
兩個妾室穿得花枝招展在園子裡嬉戲打鬧,丁卿卿坐在角落裡一個人看花賞魚,一身素淨沒一點王妃的氣派。
丁卿卿頭上的數字回落到了三萬左右,已是歷史新低。那兩個妾室風頭正盛,一個是七萬多,另一個是九萬多。
莫非這個數字與人的氣運有關?
我站在丁卿卿面前:「你不覺得委屈嗎?」
「誰讓我是庶女,怨不得別人。齊王殿下讓我做正妃,已是損了他的臉面,我感激還來不及。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用不著你煽風點火替我委屈。」
「我……煽風點火?」
「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嫁到晉王府後早已成了全京城的笑柄,正巴不得齊王殿下早些回心轉意,娶你入門。」丁卿卿冷笑,「你今日也不是來看我的,而是巴望著想見齊王殿下。可惜你棋差一招,殿下進宮去了。現在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丁卿卿居然說出這種話,女主的人設都崩完了。
我一時間也拿不準她是發自真心還是故意演給我看的。
丁卿卿又望著我笑了:「姐姐隻管好好守著自己的傻王爺吧,少來管我的闲事。」
丁卿卿自己樂意,我本也沒什麼可說的,可她的笑容陰惻惻的,總讓人覺得脊背發寒。
我回到晉王府,才進門就看見了李承睿。
好家伙,傻王爺今天是新春喜慶風,那一身活像馬上就要上臺舞獅。
「你怎麼站在這兒?」我側著頭憋著笑,「怕我不給你買糖吃嗎?」
「我沒等糖,我在等你。」李承睿有點委屈,「你喜歡璜弟,我怕你去了就不回來了。」
我微微一怔。
傻王爺居然還懂這些。
「誰說我喜歡李承璜了?」我咬著嘴唇,牽住他的手,「你不喜歡我去,那以後我再也不去了。」
10
齊王的妾室死了,頭頂上數值更高的那個。
她的屍身從後花園的水裡撈上來,早就泡得不成人形,那個數字已經歸零。
丁卿卿在後面站著,頭頂上隻剩下四位數。
她神色漠然,眼裡卻帶著鄙夷,似乎早就預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我渾身發顫。
我之前猜測這個數字與運勢有關,數字越大就證明這個人運勢越強。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運勢強得礙了別人的眼,那這個人也就越容易遭遇殺身之禍。
那麼李承睿呢?一個被人嫌棄的傻王爺,為何也會運勢高漲?
這麼看來似乎又和運勢並不相關。
後面我又試了幾次,果然隻要我和李承睿互動,我倆的數值都會往上漲。
如果問題不在他身上,那就隻能是在我身上了。
往後一個星期,我完全消停了,連吃飯休息都避著李承睿。
即便是這樣,我頭頂上的數字還在增加。
秋天相府裡祭祖,所有嫁出去的女兒都回了娘家。
我堂堂一個相爺嫡女,竟然真的一心跟著傻王爺過活,誰聽了都覺得唏噓。
回家報喜之時,家裡的姨娘外室兄弟姐妹表面賀喜,背後卻都在看我笑話,丁婉容的娘親更是抬不起頭來。
聽說齊王剩下來那個美妾得了怪病,身上的皮膚片片剝落。齊王看著驚懼,讓人用席子卷了扔到郊外喂了野狼。
齊王府又隻剩下了丁卿卿一人。
丁卿卿得了李承璜的獨寵,很快又有了身孕。
如今她回到家裡便猶如眾星捧月,誰都不敢招惹她。
四姨娘家的女兒丁玥玥更是當著我的面奚落:「卿卿姐身為正妃又有了身孕,看來咱們相府真是要出鳳後了。要是做了齊王的妾,將來即便不能為妃為後,再不濟也能落個美人才人的名分。人啊,可以頭暈卻不能眼瞎,爭那一口氣又有什麼意思。婉容姐,你說是吧?」
我搖著扇子不慌不忙:「人各有志,她愛她的權位,我做我獨一無二的晉王妃,我們都有光明的未來。」
「喲,姐姐還真以為會有人惦記你的傻王爺嗎!」丁玥玥白眼一翻,奚落道,「可拉倒吧,你這叫哄抬豬價!」
屋裡一堆女人湊在一起嘰嘰喳喳,又是花香又是粉香,我隻覺得一陣陣的心煩氣躁,索性直奔門外吹風去。
剛剛撿了個地方坐下,我便察覺到有個人站在我身邊。
「婉容,你怎麼一個人出來了?」
又是齊王李承璜。
我抬起頭來,發現他頭頂上的數字紅得發紫,快五十萬了。
還沒等我答應,我頭頂的數字又上升了。
我不由得心煩意亂。
見鬼,和李承睿互動會上升,和李承璜互動也會上升,難道我注定了要落得個悽涼慘死的下場?
我心念一動,板住了臉:「齊王殿下不去陪伴齊王妃,卻有興致跑來跟嫂嫂闲聊。」
「剛剛女眷們說你的話本王都聽見了。你心氣那麼高,連一時之氣都忍不了,又怎能忍下這莫大的恥辱。」李承璜停了停,「若你後悔了,本王允你回頭,也不計較你曾經嫁予三哥。」
我不禁失笑:「婉容真是三生有幸,竟蒙殿下惦記到現在。」
「本王一諾千金,將來三宮六院之中,必定有你一席之地。即便你想做鳳後,也不是不可以……」
「齊王殿下,你真那麼喜歡丁婉容嗎?」我輕輕搖著扇子,「捫心自問,你到底是舍不下丁婉容,還是不甘心自己輸給了一個傻子?」
李承璜沉著臉不說話。
「如今陛下身體健朗,太子地位依然穩固,齊王殿下竟然許諾三宮六院,實是大逆不道之舉。這要讓外人聽見,隻怕要生出禍端。」我好心提點他,「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齊王殿下還是低調行事為好。」
「父皇年事已高,太子時日無多,他們早晚都是要走的。該是我的,總歸是我的。」李承璜的笑容逐漸缺德,「那個傻子也一樣。等他走了之後,你還是我的。」
我不想再與他糾纏,索性繞過水廊,去找李承睿。
李承睿正蹲在水邊上喂魚。
丁卿卿橫撐著肚子杵在水邊上,笑眯眯地看著李承睿。
我悄悄靠過去,正聽見丁卿卿和他搭話:「晉王殿下真是童心未泯,對小動物也這麼和善。還記得我初見你時摔跤見血,你也這麼小心翼翼地給我吹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