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翎的聲音不屬於少年人的清亮,有些輕,跟風拂過來似的沒什麼存在,卻又很舒服。
他說到這裡一頓,在兩人互相看不見的情況下輕輕動了下手腕。
“哦哦哦,不好意思,我給忘了,我這就松開啊。”
剛才白穗見他御劍上來時候險些被熱風給吹下去,情急之下這才伸手抓了他。
又因為這裡面太黑了,她光顧著探位置了,忘了放手。
沉翎微微頷首,又發現此時對方看不見自己的動作,於是又輕輕“嗯”
了一聲。
隨即兩人又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白穗和沉翎平時相處的時候並不多,除了晨練之外,就之前後山那一次待的時間久了些。
可那時對方幾乎全程暈倒,他們更是沒有太多的交流。
此時兩個不怎麼說話的人突然被塞在了一個封閉昏暗的空間,的確是有些尷尬了。
因為要在裡面待上個兩三個時辰,白穗想著總不能一直不說話。
於是絞盡腦汁想要找個雙方都能聊的話題,結果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少年先出了聲。
“……謝謝。”
“不僅是之前後山救了我的事情,還有這一次幫我重塑靈根。”
沉翎和白穗離得不遠,盡管他看不見,稍微感知下氣息也能確定位置。
Advertisement
他眼眸閃了閃,在白穗沒有覺察的時候抬起手輕輕碰觸了下有些發燙的臉頰。
也不知道是外面的真火燎進來了讓他發熱,還是單純因為剛才少女的碰觸。
“我好像從第一天認識你到現在一直給你添麻煩……也一直在欠你的人情。”
“好像除了口頭道謝之外,我也不知你想要什麼,更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
這些話如果在場在多出了一個人的話,依照沉翎的性子,可能根本沒辦法輕易說出口。
可現在這個爐鼎裡隻有他們兩個人,他們說什麼也不會被外面的人聽了去,他反而要比以往時候更加放松了。
“啊,其實也還好吧,瓊玉臺那一次就算我不上去,當時陸師兄和青師兄也來了,有什麼他們也會出手阻止的。後山那一回也是我把你帶去的,不然你也遇不到那糟心事。”
雖然都是做的任務,白穗不大喜歡沉翎把這些事情當成是欠自己的人情和負擔。
從穿到這個世界以來,無論是為了重生或者改變自己的意難平,她做這些都是自願的。
想到這裡白穗又繼續說道。
“還有這重塑靈根的事情,看起來像是我幫了你大忙,但是沒了你跟著進來我也沒辦法順利洗髓。所以咱們是對等的,沒有誰欠誰,你別放在心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似乎從一開始每一次在自己給白穗道謝的時候,她都極力撇開和自己的幹系。
沉翎薄唇抿著,並沒有因為白穗這些話而高興,相反的。
他有些不開心。
這種感覺和先前陸九洲無心說的那些話一樣,哪怕是同門也過於疏遠了。
封閉的空間裡,一切的感官都被放大數倍。
少女身上帶著桃林沾染的淺淡香氣想,還有獨屬於她的清甜。
混雜著爐鼎裡各種丹藥的味道,全然縈繞在他的鼻翼之間。
一開始時候還好,白穗沒什麼感覺,等到真火將爐鼎內壁烤到發紅的時候。
她才明白了之前888為什麼會說沒有沉翎她根本受不住這一次洗髓。
她是純陰體質,又是冰靈根,這真火和她的屬性說是互補,其實更是相克。
溫度一上來了,白穗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像是被扔進一片火海焚燒一般。
從外到內,燙灼得厲害。
“唔……”
這不是簡單的煉化,而是將身體和靈魂完全融合。
身體的炙烤白穗尚能忍受,可蔓延到了靈魂,她覺得五髒六腑四肢百骸都疼得喘不上氣來。
【宿主,你別和沉翎離得太遠,他不怕真火,你讓他幫你護著點兒。】
感知到白穗快要到承受極限了,888怕她疼得暈過去,趕緊出聲提醒。
然而白穗此時意識都有些混沌了,聽得見888的聲音,可腦子和身體都慢半拍,做不出準確的判斷。
她咬著牙,滾燙的身體像是烤得發紅的生鐵。
“……白穗,你還好嗎?”
隱約聽到了動靜的少年遲疑了下,輕聲詢問。
然而回應他的隻有細碎的壓抑。
沉翎心下一慌,連忙伸手往白穗所在方向探了過去。
他小心翼翼,因為看不見,生怕碰到了什麼不該碰的地方。
然而他剛伸過去,黑暗之中一隻滾燙的手立刻覆了上來,扣住了他的手腕。
他一驚,下意識想要掙開。
隻是一瞬,他反應過來這是白穗的手,便僵硬著身體任由她抓著了。
“你的身體好燙,是因為真火嗎?”
“……嗯。”
白穗此時的狀態就像是喝醉了酒似的,昏昏欲睡,又難受至極。
在碰觸到少有的清涼後,這才勉強恢復了點兒清明。
“我很難受,你過來點兒。”
沉翎眼睫微動,大約知道了是因為屬性相克才讓白穗成了現在這樣混沌模樣。
他咽了咽口水,猜到了她要做什麼,不忍她難受,隻得紅著耳根往她那邊挪近了些。
“……這樣好些了嗎?”
沉翎用身體給白穗擋住了大部分的溫度,他本身體寒,洗髓過程中吸收些真火對他百益無害,更不會有任何不適。
可白穗不同,相克的屬性會讓她的身體冰火兩重天。
擋住和緩解完全是兩個概念。
白穗實在忍不住,拽著沉翎那隻手直接往臉上貼了過去。
柔軟的觸感驟然出現在少年的掌心,他驚得背脊都挺直了起來。
他不敢動,甚至大氣都不敢出。
明明周圍根本什麼都看不到,沉翎總覺得外面的人透過爐鼎將一切全然瞧了個清楚。
“白穗,我,我覺得你這樣……”
沉翎話還沒有說完,白穗松開了他的手。
在他剛松了口氣之後,少女又一把抓住了他另一隻手貼在了自己另一邊臉上。
“……”
原來隻是捂熱了想要換一隻手冰啊。
沉翎咽了咽口水,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放哪兒去。
他聽到白穗在碰觸到他的時候沒忍住發出滿足的喟嘆後,更是羞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藏起來。
怎麼會這樣。
他們,他們不是隻是一起洗個髓嗎?
在沉翎面紅耳熱不知道該如何辦的時候,隨著爐鼎的溫度越發升高。
單純隻是手,已經不能緩解白穗的難受了。
白穗皺了皺眉,手撐著爐鼎內壁踉跄地站了起來。
沉翎感覺到她要摔倒了,慌忙伸手去扶,結果手剛伸過去,便被對方一把抱住。
這不是沉翎頭一次抱白穗,之前後山回來時候便是他把她抱回來的。
當時太過慌張著急,她身上一片殷紅,全然是鐵鏽的氣息,他哪裡生的出什麼旖旎心思。
和現在完全不同。
少女的馨甜與柔軟一並落在了他的身上。
就像是雲朵一般輕盈。
“白,白穗,你清醒一點,我們這樣不好,你哪裡不舒服你給我說,我試著用靈力幫你驅散下燥熱可好?”
白穗抱著少年緩了一會兒,這才恢復了點兒意識。
她眼眸一動,有些不舍得松開了這個人形降溫冰袋。
“抱歉,我太熱了。”
說到這裡怕沉翎多想,她又補充道。
“你放心,這裡隻有我們兩個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出去之後不會告訴別人的。”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覺得男女授受不親,我,我不怕別人怎麼說我,主要是怕你,這樣對你不好。”
少年以為白穗生氣了,緊張磕絆的與她解釋道。
“也就是說你不介意了?”
說了這麼一大堆,白穗前面的沒聽進去,就隻注意到這裡了。
沉翎怔住了,昏暗的環境裡,因為內壁被燒得火紅而有了點兒光亮。
他能夠清晰看見少女那雙映照著橘紅火光的眼眸,澄澈明亮,帶著點兒欣喜意味看了過來。
他不是傻子。
白穗這麼問的意思很明顯——要是他不介意的話,是不是可以繼續抱著他?
沉翎沉默了。
他想要點頭,但是又不想在這種情況下佔了少女意識不清明時候的便宜。
“……那你介意嗎?”
半晌,他聽見自己聲音喑啞,這麼沉著聲線問道。
“這有什麼好介意的,咱們又不是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我幫你重塑靈根,你幫我抵擋下真火侵蝕。咱們互幫互助,要是你臉皮薄我出去之後一定閉口不談此事。”
白穗難受的不行,根本沒有怎麼注意少年的異常。
她這人一向奉行隻要不違背什麼道義原則,怎麼舒服怎麼來,從不會委屈自己。
見沉翎並沒有像自己想象的那樣忸怩抗拒,白穗高興的拍了拍自己身邊位置。
“來,你坐這兒,咱們排排坐。”
“我一會兒要是又像剛才那樣受不了了,你別等我動手,我可能沒力氣了,直接抱就成。”
少年看著白穗一臉激動的樣子,確定了此時她意識還算清明後,壓著唇角,僵硬著抱著膝蓋坐在了她的旁邊。
白穗肩膀貼在他的肩膀,垂落的發帶搭在他的面頰,又滑到了他的胸前。
看著那條發帶,沉翎的眼眸閃了閃。
他記得這條發帶。
瓊玉臺時候白穗的發帶被劍風給切斷了,這一條是陸九洲拿另一半續上給她的。
“你喜歡什麼顏色?”
“唔,好端端的突然問這個做什麼?”
白穗被烘烤得又有些意識混沌了,聽到他這話後口齒不清地說道。
“沒,就是覺得你這條發帶顏色太素,樣式簡單,不大襯你。”
“是嗎?我覺得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