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樂央啊杜樂央,皇上一直未碰你,你就應該察覺不對勁,怎麼還故意傷了唯一給他生了子嗣的女人呢,你是真傻還是也動了心?」
皇上沒碰宸妃?是我聽錯了麼?
一定是我聽錯了,這樣的春闱之事,皇後又如何知曉。
人漸漸都散了,皇後最後走的時候小聲對我說:「姜昭容,不要隨便吃別人給的東西。」
我點了點頭:「皇後娘娘,您對我真好。」
「應該的,你可是……」她話還沒說完,我就聽到她的心音在悔恨,「蒼了天了,我忘了人設了,我的分……扣沒了,嗚嗚嗚。」
然後她欲哭無淚地走了,都沒告訴我「你可是」什麼呢。
13
我被禁足的第三天,青薇告訴我淑妃和宸妃打起來了,鬧得她們的母族在朝堂上相互參對方折子。
打架的原因是帽子的事,淑妃覺得宸妃把帽子戴在狗頭上是羞辱她,畢竟她如今才是鈞兒的母妃。
「真沒想到淑妃娘娘那冷傲的性子竟然會親自動手,聽說宸妃的頭發都被扯掉了不少。」青薇覺得不可思議。
我也覺得不可思議,打架是我這樣的市井小民才做得出來的,淑妃是名門閨秀,她精致到指甲都是細心呵護的,她的手是來彈琴、寫字、畫畫的,可她卻打了架。
又過了兩日,青薇告訴我淑妃的父親在朝堂上沒有鬥過杜太師被貶,淑妃被降位分成了婕妤,也被禁足了。
我讓青薇拿了些藥材、吃食偷偷送過去,淑妃如今品階比我還低,宮人又勢力,她還要養著鈞兒,日子怕是比我還要艱難。
青薇回來說進不去淑妃的寢宮,那邊被看得很嚴實,我這叢玉宮的宮人還可以出入,可她那邊連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但淑妃那邊有珠玉般的琴音傳出,看來她心情並沒有受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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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愈發覺得自己無用,淑妃比我處境更難卻能安然面對,而我兩年了都還不能走出來。
這晚我很難入睡,為淑妃,為鈞兒,為自己未知的將來。
我披了衣衫悄悄地走到院子裡,夜風起,牆邊的一樹的合歡花被吹得搖曳生姿。
茶山的茅屋旁也有這麼一株合歡,我起初並不認識,以為隻是一棵野花樹,後來是阿元告訴我它叫合歡,象徵夫妻和睦。
我從茶山被接過來就住在這種著合歡的叢玉宮,可我和皇上不是夫妻,我隻算妾室。
我準備回房的時候突然聽見了皇後的心音:「狗皇帝你嘴是被鋸了嗎,你喜歡她就直說啊,杵在這裡她又不會知道。」
「心裡不願承認喜歡,身體倒實誠,娃都給人家造出兩個了。」
「以後我有娃了一定教育他有屁就放,最煩這種憋著不說誤會來誤會去的。」
「你到底什麼時候走啊,我腿都快蹲麻了。」
我愣了一下,皇上、皇後都在外面?這大半夜的他們來我這裡做什麼?
我輕手輕腳地走到牆上的花窗旁向外看去,合歡樹下一盞朦朧的燈籠,照著站在樹下的皇上。
他仰著頭看著花樹,風吹著他的錦衣,我仿若又看到了站在茶山頂的阿元。
我也看到了皇後娘娘,她就藏在不遠處的灌木旁,沒有宮人隨行,正在揉著腿。
「陛下,是否要奴婢前去叩門?」劉滿問道。
皇上回過神:「不了,這麼晚,她該睡著了。」
劉滿又道:「今日太醫回稟說姜昭容這幾日孕吐得厲害,也不怎麼進食,清減了不少,陛下還是去瞧瞧吧,姜昭容或許能安心些。」
我有些瞧不透劉滿了,前兩月他還趾高氣揚地讓我愛跪就跪,根本不將我放在眼裡,現在卻又為我說好話。
皇上又道:「她懷鈞兒的時候也是這樣吐得厲害,你讓人送些味道清香的瓜果過來,她聞著會好受些,她愛吃清炒的小筍和南瓜煮的甜粥,你讓御廚每日都備好。」
原來他還記得我的喜好。
「怎麼還不走啊,我真的快堅持不住了。」皇後可憐兮兮的聲音傳來。
她不小心弄動了樹枝,皇上警覺地看去,雖然他沒帶侍衛,但以他的身手揪出皇後是輕而易舉。
「糟了,要被發現了,早知道就不偷偷跟過來了。」皇後快哭了。
我立刻走到門邊將門打開,叫了一聲:「陛下,請留步。」
皇上停下腳步回望著我:「怎麼還沒睡?」
「臣妾睡不著,陛下……能不能進來坐坐,臣妾有話想同皇上說。」我想讓皇上先離開,這樣皇後娘娘就能走了。
皇上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隨我進了寢宮。
「娆娆寶貝真是小天使,救我狗命。」皇後舒了一口氣,然後我就聽不見她的心音了,想必是已經走了。
「姜昭容想同朕說什麼?」皇上問我。
即便是我們兩人獨處,他還是叫我姜昭容。
「陛下喜歡我嗎,或者說,陛下從前喜歡過我嗎?」我問道,不僅僅是因為皇後的心音,也是我想要一個答案。
我不想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活著。
皇上沒有立刻回答我,他坐在明滅的燭火裡,如同兩年前從城裡回茶山那晚。
兩年前他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將珠花戴在我的頭上,說我是他的妻子,那天回去後,我在燈下縫補著衣衫,他也是這樣坐在我身邊。
我清楚地記得那晚的他仿佛一隻山魅,美得驚心動魄,他抱住我說:「阿娆,我們在這裡過一輩子吧。」
現在,我期待著他的答案,可宸妃宮裡的人來了,說宸妃身體不適,皇上立刻就走了。
第二日我宮裡的人全被劉滿換走了,連青薇都沒留下,理由是昨夜我獨自起身竟沒人察覺。
新來的宮人做事都很守規矩,時刻看著我,這下我連院子都不怎麼能去了,也沒有青薇這樣穩妥的人幫我打聽鈞兒的消息。
好在有皇後,雖然她也不能進來,但她的心音卻不斷地出現,也些許解了我的煩悶。
「狗皇帝這是在玩金屋藏嬌?」
「姜娆的病現在怎麼樣了,不會有事吧。」
「我這是什麼皇後啊,連隻蚊子都比不上,蚊子還能飛進去呢。」
14
當我肚子隆起的時候,我終於能出去了,因為太後的生辰到了。
宴席上我見到了皇後,她神色凝重,宸妃、德妃、靜妃她們也是如此,甚至太後也是,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不僅僅是她們,在場的所有人都看起來不高興。
在這些人裡,我沒有看到淑妃的身影,也不見鈞兒,雖然淑妃被降為婕妤,但太後的生辰她理應帶著鈞兒一起賀壽的。
我走到皇後身邊請安,她雖又成了端莊穩重的模樣,但內心對見到我卻是很欣喜。
「美女就是美女,懷孕也這麼好看。」
「狗皇帝怎麼這時候讓她出來了,就不怕外面這些破事嚇到她麼?」
看來在我被禁足的這段時間,是發生什麼大事了。
「皇後娘娘,怎麼不見宋婕妤和鈞兒。」我問道。
皇後回道:「鈞兒在太後那邊,待會兒過來,宋婕妤她病了,正在休養。」
不久皇上來了,三個月不見,他比從前多了殺伐和冷厲,看著叫人有些害怕。
席中的大臣我也並不認識多少,隻見過杜太師,此刻他裝作不經意地看了我一眼,目光又落到皇後和宸妃身上。
最後太後娘娘帶著鈞兒出現,鈞兒長高了不少,他這個月就要兩歲了。
皇後將鈞兒抱了過去,一會兒摸摸小手,一會兒親親小臉的,看起來十分喜愛。
皇後的心音這時傳來:
「看樣子狗皇子要對我們家動手了。」
「我究竟是跟著狗皇帝扳倒我娘家,還是跟著我娘家扳倒狗皇帝?頭疼……」
「如果跟著狗皇帝扳倒杜家,他最後會不會對我卸磨殺驢?」
「如果跟著杜家扳倒狗皇帝,然後讓鈞兒做皇帝,那就我當母後皇太後,娆娆當聖母皇太後,淑妃去做女監察,德妃去塞外跟著她父兄守邊疆,靜妃去太學做事,讓這天下的女子都能為自己活一活。」
我聽得心突突地跳,皇後竟然想殺了皇上,然後垂簾聽政。
不,她已經不是皇後了,她一開始還想殺杜家呢,那可是她的親爹娘,世上哪有子女想著ťũ̂₆弑父殺母的。
我想她一定是被妖精附身了,像蘇妲己那樣。
就算她是妖精,對我而言,也是一隻善良的妖。
可我絕不能讓她殺了皇上,我想要和皇後談一談,談她的那些心音,也談談將來。
15
第二天,皇後帶著鈞兒來見我,如今皇上讓她幫著照料鈞兒,她便帶著孩子來見我這個親娘。
鈞兒見了我也不認生,一會兒摸摸我的肚子,一會兒趴在我的腿上,他和皇上眉目極相似,隻有嘴巴有點像我。
半個時辰後,皇後讓人把鈞兒帶下去玩。
「皇後娘娘,臣妾有些話想單獨同您說。」
「姜昭容,本宮有些話想單獨和你說。」
我們異口同聲。
「你先說吧。」皇後笑道。
我也沒有推辭,將我能聽見她心音的事大致講了出來。
她神色驚愕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復平靜:「姜昭容,你可能是思慮太過出現幻覺了。」
但她心裡的話又在一句句地往外蹦:
「竟然是我穿越的那天就被她聽到了心音,肯定是系統出 bug 了。」
「不行,我絕不能承認,否則會影響這個時空的認知。」
「啊啊啊,我不能再想了,又會被她聽見的。」
「該死的,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啊啊啊啊。」
我聽著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真是和小狐狸一樣可愛。
可是,這是我最後聽到的她的心音。
她突然暈倒在我眼前,而且一直昏迷不醒,連太醫也不知道是何原因。
朝中大臣紛紛上奏要求懲治我,因為皇後是在我宮裡昏厥的,他們認定是我下的毒手。
皇上沒有來問罪,我的叢玉宮還是一如從前,瓜果、小筍、南瓜粥隨時供著,宮人們也盡心伺候。
第三天夜裡,太後帶著人來了我的宮中。
我跪下發誓:「太後,臣妾真的沒有傷害皇後。」
太後嘆息一聲:「哀家知道你沒有這個心思,可是姜昭容,皇上在前朝為了你與世家為敵。」
「皇上雖不是哀家的親兒子,但他母妃是哀家摯友,哀家絕不能看著他敗在這最關鍵的時候。」
「原以為他知道該如何取舍,沒想到還是做了錯誤的決定,你這兩年輕而易舉地就得到別人窮盡一生都得不到的寵愛,已是死而無憾。」
「你放心去吧,哀家會好好照顧鈞兒。」
冰涼的弓弦勒上我的脖子,我沒有掙扎,如果我死了能換來阿元和鈞兒的活路,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