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等我擦幹眼淚抬頭,隻看到離開的背影。


那個奇奇怪怪的人……是江寄淮?


我撐著傘跑到一班門口。


他正伸手拂去臉上的水痕。


「江寄淮,你很喜歡默默無聞做好事嗎?」


「什麼意思?」


他眼神茫然,即便被厚重的鏡片擋著,也遮不住眼底的清澈幹淨。


相處這麼久,和我對視時,他依舊掩飾不住慌亂,習慣性地偏開目光。


我忍不住笑。


心底隱秘的歡喜在悄悄滋長。


就像把沙灘上不起眼的貝殼揣回家,偶然發現裡面躺著亮晶晶的小珍珠。


那是隻屬於我一個人的秘密。


6


大年夜,飯桌上我摔了碗筷。


我才剛成年,繼母就迫不及待地想送我去和高攀不上的豪門聯姻。


父親樂見其成,命令我去跟誰誰誰家的公子多多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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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煩悶至極,連睡衣都沒換便跑出家門。


但這次並不是無處可去。


給江寄淮打去電話,不到半小時,他出現在我面前。


把嶄新的羽絨服披在我身上,打車帶我去酒店。


附近最好的四星級酒店,價格不菲。


我站在門口不動,扯了扯他的胳膊:


「江寄淮,我身上沒帶錢。」


「我有。」


他有條不紊地付錢,拿著卡領我進房間,打開空調。


氣溫迅速回升, 凍得僵硬的臉終於有了點知覺。


我故作輕松地打開電視,催他快點走,不要耽誤我看春晚。


「吃了嗎?」


他站在門口看我,半邊臉隱匿在黑暗中, 眼底的心疼一晃而過。


我笑嘻嘻回答:「美女都是從來不吃晚飯的。」


話落,肚子卻不合時宜地咕咕叫了起來。


他努力裝作什麼都沒聽到的樣子,臉上卻閃過微弱的笑意:


「我出去買點吃的。」


闔上門的時候頓了一下,不放心地叮囑我:「有陌生人敲門別開。」


我無語極了:


「江寄淮,我雖然不是學霸,但也不是傻子吧?」


看了會笑點極低的春晚,外面響起短促有規律的敲門聲。


打開門,看到一身風雪的江寄淮。


手裡拎著熱氣騰騰的飯菜,很是不滿地睨了我一眼:


「我說了,不能隨便開門,很危險。」


「沒有隨便開門,我有心靈感應,知道是你回來了。」


他愣了愣,呆呆地關上門。


我都喝完了半碗湯他似乎才回過神,手指緊張地蜷縮在腿邊:


「嗯,我回來了。」


連著喝完了兩碗湯,胃裡暖和和的一大片。


我跟著小品裡的演員哈哈大笑。


耳邊窸窸窣窣的動靜響起,江寄淮遞過來一沓厚厚的鈔票:


「你沒帶錢,這些先拿著花。」


「江寄淮,你去裸貸啦?」


「沒有。」他抿著唇,耳尖通紅,「我其實沒你想得那麼窮。」


「那你怎麼整天穿的都是舊衣服,眼鏡片磨花成那樣了都不換?」


面對我的吐槽,他不卑不亢解釋:


「衣服幹淨整潔就好,眼鏡能用就行,我已經覺得很滿足了。」


「江寄淮,你清心寡欲像個和尚。」


我朝他做了個鬼臉,低頭忽然看到自己身上厚實的羽絨服。


而江寄淮穿著薄薄的棉袄。


經常看到他吃著食堂五塊錢一份的盒飯。


但他給我買的卻是餐廳裡的三菜一湯。


還有能抵他一個月生活費的酒店房費。


「江寄淮,你怎麼對我和對你自己完全兩套標準啊?」


「這就是舍己為人的新時代英雄嗎?」我豎起大拇指。


他愕然抬眸,局促地一陣咳嗽,冷白的皮膚泛起淡淡的粉,格外不自在地扭過頭:


「你和我不一樣。」


「哪不一樣?」


我惡趣味地抬手戳他的耳朵,他越慌忙躲,我越是緊追不放。


「丁也宜!」他氣悶地扯開我的手。


「哪不一樣你說啊,我是不是特美特有魅力?」


「不是。」


他羞惱地捂住通紅的耳朵,瞪了我一眼。


沒什麼氣勢,反而顯得綿軟,像一隻沒有刺的刺蝟,隻剩下軟乎乎的肚皮任人宰割。


我打開臺燈,把錢塞進抽屜裡。


江寄淮忽然眯起了眼,抬手遮住視線:


「燈可以關了嗎?我有點畏光。」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這個名詞,於是打開了手機手電筒。


他果然下意識閉上了眼,薄薄的眼皮輕輕顫抖。


我踮起腳,碰了碰他的嘴唇。


他猛然睜開了眼,眼底翻湧著驚濤駭浪,濃若鴉羽的睫毛顫動不停。


我若ŧṻ₀有所思地摸了摸嘴巴:


「江寄淮,你和我的確不一樣,你的嘴巴好像更軟,更好親哎。」


少年臉上濃重的緋色像盛夏的晚霞。


後來一別經年,每當抬頭看到那片天,無論是萬裡無雲抑或彩霞滿天,總能想起別扭又心思澄澈的少年。


7


周末,尚恆中學召開校友會,傳言來的名人不少。


班長問我參不參加。


我捏著手機,「江寄淮來嗎」幾個字被我打出來,又一個字一個字地刪掉。


群裡有人問了同樣的問題。


班長回復:【肯定不來啊,人家忙著在法國開畫展呢。】


群裡又開始熱火朝天聊別的。


我抱著膝蓋仰頭看橘紅色的天,說不上來是松了口氣還是遺憾多一些。


聚會當天。


同桌碰碰我的胳膊:「看到沒?咱班的瞿沁,現在是大明星。」


坐在 c 位的瞿沁,一身高定長裙,妝容精致,氣質出塵。


眾星拱月般,大家將她圍在正中間。


一臉豔羨地討論她腕上價值一套房的名表,又提到了最近熱度頗高的新銳畫家江寄淮:


「沁沁,江寄淮的初戀女友是你吧?」


「我記得你們是青梅竹馬哎,除了你,我還真想不到高中還有哪個女生和江寄淮走得近。」


瞿沁輕晃酒杯,笑而不語,更做實了眾人的猜想。


「瞿沁你真不夠意思啊,瞞著大家這麼多年!」


「話說你和江寄淮為什麼分手?郎才女貌的,太可惜了吧!」


「好了,」瞿沁掩唇輕笑,「那時候年紀小,思想不成熟,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


她舉杯,不緊不慢地朝我看過來:


「也宜,好久不見,說起來以前真的很羨慕你,無憂無慮的小公主,不像我們要為各種事發愁。」


眾人的目光順勢移向我,七嘴八舌地問我在做什麼工作,在哪買房,開的什麼車。


我低頭看向自己十九塊九包郵的 T 恤和鞋子,笑了笑。


成年人的示威與屈服,一個動作一個眼神足矣。


看出我的落魄,眾人掃興地收回目光。


酒過三巡,快要散場時,結賬回來的班長一臉激動:


「你們猜我在外面看到了誰?」


「江寄淮!他就在外面!」


眾人揶揄地看向瞿沁:


「這麼巧?該不會是專門在等前女友?」


「天吶,從法國追到這裡,你們這是要復合的節奏吧?」


瞿沁臉頰微紅,撥了撥腮邊的發絲:


「我去打個招呼。」


一群人八卦地跟在後面。


站在酒店門口的男人一身黑衣,若有所感似的回頭,一雙冷沉的眸子在黑夜裡亮得像星。


8


時隔六年,我見到了江寄淮。


他的眸光掠過眾人,直勾勾地落在我的臉上。


瞿沁拎起裙擺擋在我面前,一臉驚喜地揮了揮手:


「阿淮,你怎麼會在這?」


阿淮,還真是無比親密的稱呼。


記憶裡,我隻聽過江寄淮的奶奶這麼喊他。


我們關系最近的時候,我也拉長了語調故意膩歪地喊他小淮淮。


他總是克制地捏緊我的手腕,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別亂喊。」


現在他依舊眉間緊鎖,卻沒有糾正瞿沁,隻淡淡道:


「在這邊談合同。」


瞿沁俏皮地笑:「那方便送我回家嗎?我正好給司機放個假。」


其他人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有人偷偷打開了手機攝像頭。


江寄淮斂眉掃過眾人,微微頷首:


「我送大家回去。」


七座的商務車,同桌生拉硬拽把我塞進車裡。


幾人笑嘻嘻和瞿沁道謝:


「託沁沁的福,我們也能坐上江大畫家的車。」


除了瞿沁,其他人都和江寄淮不熟。


二十七歲的江寄淮比少年時更加沉默寡言,滿身的高冷讓人望而卻步。


就連和瞿沁,也隻是寥寥說了幾句話便不再開口。


他體貼地先送瞿沁回家,又陸陸續續送其他人下車。


有意無意地,最後車上隻剩下我和他兩個人。


「住哪?」


我心裡亂得很,從地圖上隨便找了個最近的賓館名字報給他。


「辦過入住了?」


我搖搖頭:「還沒有。」


隔了很久,他才又問:「這些年去Ţů⁹了哪?」


我默默看向窗外倒退的街景:「國外。」


「嗯。」


一晃六年,物是人非,再相見,無疑是最熟悉的陌生人,相顧無言。


車內詭異的寂靜。


最後在一家連鎖酒店門口停下。


酒店的廣場有個極大的噴泉,裝修富麗堂皇。


江寄淮打開車門,我卻沒動,用力掐緊身上網購淘來的便宜背包。


「我訂的是近郊的賓館。」


隻要六十塊錢就能住一晚,很劃算。


江寄淮微微蹙眉,彎腰朝我張開掌心。


那隻手我熟悉極了,曾經牽著我走過這個城市的每個角落。


上面還殘留著顏料的特殊氣味。


聲音混雜在朦朧的夜色裡,模糊到我差點以為自己幻聽了。


他說:


「聽話,那裡你住不習慣。」


他低垂著頭,細碎的額發半掩著眉毛,明明是冷冽的眉眼,卻透著難言的溫軟柔和。


這樣溫柔的神色,恍惚之中會讓我誤以為我們之間從來沒有六年的隔閡。


這還是那個將我奉若明月的內斂少年。


可惜,時光一往無前,留下滿地殘骸。


「我們分手了。」


「沒有,我沒有同意。」他抿著唇,眼神毫不躲閃地直視我。


如果夜再黑一點,看不到他微紅的眼眶就好了。


「江寄淮,我看過那場拍賣會,你對著鏡頭問我有沒有後悔過。」


眼前的男人像年少時一樣繃緊了脊背,緊張得連呼吸都放得格外輕。


我嘆了口氣,殘忍地告訴他:


「沒有後悔,從來沒有過。」


「和你分手後的每一天,我都無比慶幸當初的決定。」


我下車,狠下心不再看他,抬手攔下路邊出租車時,卻驀地被他攥住手腕。


背後的聲音哽咽,帶著小心翼翼地乞求:「那我後悔了呢?」


「我後悔了,可不可以再給我一個機會?」


「不可以,」我斬釘截鐵打斷他,「我已經有了家庭有了孩子,難道你要當第三者插足?」


攥著我的那隻手驀然松了力道。


9


我隨便找了個賓館住下,無所謂環境。


快睡覺的時候手機鈴聲響起,熟悉的號碼。


我接通了,那頭的呼吸很輕。


「有事嗎……江寄淮。」


「嗯,」他深吸了一口氣,遲疑斟酌地問:「打算什麼時候離開?」


「明早。」


這個城市沒有我的親人,鼓起所有勇氣回來這一趟,也不過是碰碰運氣,遠遠地看一眼想見卻不應該見的人。


「明早幾點?我送你。」對話那端,他故作輕松地笑了笑,「就當為老朋友踐行,也不可以嗎?」


拒絕的話堵在喉嚨。


因為我可恥地發現,潛意識裡並不滿足於今晚的一面之緣。


被這種想法驚住,一瞬間再沒了任何睡意。


熬夜到凌晨三點,隨手刷了會手機,江寄淮和瞿沁上了熱搜。


#江寄淮瞿沁#


#江寄淮初戀疑似新晉小花瞿沁#


#初戀破鏡重圓#


熱度榜靠前的是一個匿名網友的爆料。


他自稱是江寄淮的同學,江寄淮和瞿沁是青梅竹馬,兩人高中時期就在偷偷談戀愛,大學時候,因為長期的異地戀不得不分手。


帖子說得有鼻子有眼,底下還看到了熟悉的 ID 在評論:


【肯定是瞿沁沒跑了,今晚同學聚會江寄淮還特地來接她呢。】


【真的我作證!瞿沁還喊他阿淮,兩個人簡直不要太親密哦,我當了一路電燈泡,好尷尬。】


不明所以的網友紛紛吃瓜:


【我記得沁沁直播的時候說過,高中時候暗戀一個男生,該不會就是江寄淮吧?】


【清冷畫家 x 小白花女星,諸位,我先嗑為敬。】


【怎麼說呢?感覺是合作炒熱度的可能性比較大,再觀望觀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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