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刷手機刷到眼眶酸澀,窗外天光大亮。


江寄淮的微博被吃瓜群眾圍堵,他沒有作出任何回應。


瞿沁也沒有。


八點的機票,江寄淮說七點會準時過來。


現在已經七點半了。


我掙扎猶豫了很久,給他打過去電話。


手機關機、無人接聽。


這就是被欺騙的感覺嗎?


我嘗試回想六年前我騙了江寄淮一走了之,他是不是也像我這樣滿心倉皇?


江寄淮和瞿沁在網絡上的熱度依舊很高。


有人發出那屆畢業生年級合照,迅速引爆微博:


【哇靠,這次我真的信了,江寄淮視線看的分明是瞿沁吧?】


【隻有在所有人看向鏡頭的時候,我才敢誠懇看向心之所向,這是什麼絕美暗戀神話!】


【五分鍾,我要知道這兩人所有的戀愛細節!】


班級群裡也炸開了鍋,大家瘋狂細扒江瞿兩人戀愛的蛛絲馬跡。


隻有同桌悄悄給我發來一張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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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宜,我怎麼覺得江寄淮是在看你呢?】


照片裡,我捧著鮮花朝鏡頭比耶,離我很遠的臺階上,江寄淮原本正側身和同學交談。


可是快門按下的那一瞬,他目光不偏不倚地看向鏡頭,嘴角勾起淺淺的弧度。


其實那個時期,我們正在經歷第一場冷戰。


10


我約了攝像師,想和江寄淮拍畢業雙人合照。


他明明心動了,卻還是拒絕了我。


連理由都那麼牽強。


他說:「被人發現和我在一起,對你影響不好。」


「有什麼不好的?」


在我的窮追不舍之下,他憋紅了脖頸,眼底閃爍難言的痛苦,嗓音低沉沙啞道:


「我配不上你。」


彼時我尚且是天之驕女,不明白這句話要耗盡他多少勇氣。


年少難以啟齒的貧瘠困頓,自卑籠罩著他,恐嚇著他,伸出手的每一步,都會被內心巨大的困獸凌遲。


我不懂得這些,固執地甩開他好不容易向我伸出的手。


拍畢業照當天,我們班和一班緊緊相連,我知道江寄淮就站在我左側身後。


他的視線沉默,越過半個人海定格在我身上,可我偏偏故意扭過半個腦袋,隻讓他看我的後腦勺。


花店的老板捧著一大束卡布奇諾玫瑰,高喊:


「高三二班的丁也宜同學在嗎?有你的花!」


眾目睽睽之下,我接過了包裝漂亮的花束,裸粉漸變的花瓣上還沾著水珠。


ẗű₌「快看上面的卡片。」有人起哄,「是不是你暗戀對象送的啊?」


淺灰色的小賀卡,封面上寫了我的名字。


俊逸的字跡再熟悉不過。


心髒怦怦直跳,我紅著臉翻開賀卡,隻有簡單的一句:


【高考加油,成績進步!】


身旁的女生一陣唏噓:「白期待半天了,這估計是你家長輩送的吧?一天到晚就高考高考的,提到我就頭疼。」


看熱鬧的眾人搖搖頭走開。


他們都沒發現,花束裡摻雜著幾枝含苞待放的茉莉。


送君茉莉,願君莫離。


抱著一大捧花慢悠悠走到廣場下面,江寄淮在身後距離五六米的位置。


身旁的男生找他說話,他心不在焉地敷衍,緊張地看我一眼,又迅速挪開視線,臉紅得要命。


我拜託同桌給我拍照。


她問:「要不要換個空曠點沒人的地方拍?」


我說:「不用,這裡挺好,我喜歡的全在鏡頭裡。」


她喊 321 茄子的時候,江寄淮紅著臉抬頭。


茉莉的清香,少年青澀內斂的笑容,是青春郵寄給我的最好的成人禮。


11


錄取通知書下來後,江寄淮一愣,眼底的光彩瞬間黯淡,皺著眉輕聲說:「你騙我。」


我瞞著所有人報考了離家最遠的美術院校。


而江寄淮留在本市。


我雙手搭住他的肩膀,仰頭輕輕啄了一下他的唇瓣:


「你要留在這裡照顧奶奶,放心,我會經常回來看你的。」


他明明氣悶,卻又輕易被一個吻哄得唇角彎彎。


我好像又不知不覺騙了他。


開學後,我回去的次數屈指可數,學校的課程,外出採風佔據了大半的空闲時間。


江寄淮卻每周雷打不動來學校等我。


我打趣他買機票的錢都能買下一套房子首付了。


開玩笑的一句話,他卻記在了心上。


大二的某一天,他默默掏出了房產證、一把鑰匙和贈與協議,目光灼灼地看過來:「送給你。」


在我驚疑的視線下,他臉紅地補充:


「全款買的,沒有借高利貸。」


我知道他在學習之餘兼職、創業,開了一家小公司。


卻沒料到會有這麼大的驚喜。


「為什麼突然送套房給我?」


「生日禮物。」他慢吞吞開口。


「啊?」我恍惚了一下,「我生日不是過了嗎?」


「是我的生日。」


我更納悶:「你過生日為什麼要送我房?」


一陣長久的靜默過後。


他微垂眼眸,睫毛輕顫:「這是我的生日願望。」


……


我攥著鑰匙,有點想捏捏他紅透的耳尖:


「江寄淮,你知道自己很可愛嗎?」


像我這樣的擺爛式大學生,早八不遲到已經用完了所有的勤奮勁兒。


我掰著手指頭計算:


「你看你,要學習,要照顧奶奶,每周還要跨越幾百公裡和我約會,你不知道累啊?」


「不累。」


路過幽靜的學校池塘,江寄淮悄悄握住我的手指,粗糙的掌心溫暖踏實,牢牢包裹著我的手,眼裡閃爍著細碎光芒:「很開心。」


水裡有一隻胡亂撲騰的黑天鵝,耳邊有人笨嘴拙舌解釋:


「喜歡學習,照顧奶奶很開心,來找你——」


「怎麼樣?」我歪進他懷裡,揪著他的衣服笑問。


路燈昏黃的光線裡,他的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兩下,嗓音沙啞道:「明年會把公司遷到這裡。」


「幹嘛呀?為了我?」


他不說話,掌心的溫度卻越來越燙。


後來在異國他鄉的六年,被生活搓磨去所有驕傲,我時常會想起過去,有人與單薄貧瘠的命運抗爭,披荊斬棘來到我身旁。


12


我回到了在國外租住的小公寓。


房東大嬸用中英文夾雜的方言告訴我,我父親來找了我好幾次。


沒找到我,在門口抽著煙罵罵咧咧。


房東一臉同情道:「看來你又要換個住址了。」


我苦笑著應聲。


再打開手機後,首頁有一家媒體發了視頻,起的標題引人注目:


【畫家江寄淮深夜醉酒住院,竟是因為她!】


底下評論破了五十萬。


我顫著手點進視頻。


畫面裡,江寄淮兩頰通紅,神色迷離地蜷縮在病床上,護士不斷驅趕著門口的記者。


有人舉著手機從縫隙裡溜了進去:


「江先生,據您的粉絲說您平時滴酒不沾,請問這次為什麼喝醉到住院呢?您之前的所作所為隻是人設嗎?」


「瞿沁真的是你的初戀女友?你們現在還保持聯絡,是有復合的打算嗎?」


「江先生,能和我們分享你那幅《初戀》背後的故事嗎?」


病床上的江寄淮神色迷惘,艱難地捕捉到了熟悉的字眼:


「初戀?」


「對!」記者高呼,「究竟對您有什麼特殊意義呢?」


喋喋不休地逼問下,江寄淮醉眸微醺,急切地在身上翻找著手機,口中呢喃:「幾點了?」


「我要送她去機場。」


「一定不能遲到的。」


記者急忙追問:「送誰?瞿沁嗎?」


江寄淮推開記者,從床上跌落下來,眼尾都染上幾分綺麗的紅。


他委屈地捧著手機,眼睑耷拉,像被人遺棄的狗狗:


「不可以再打電話。」


「會被討厭的。」


護士領著醫院的保安趕來:


「無關人員請出去,病人要準備手術了!」


視頻戛然而止。


評論區一片哗然:


【我是瞿沁站姐,她今早的確要去國外拍廣告片。】


【救命!他真的超愛前女友!】


【啊啊啊啊,喝醉的江寄淮好像個乖寶寶啊,@瞿沁你出來!你怎麼忍心和他分手的?】


【@瞿沁,姐姐考慮一下和傷心小狗復合吧,嚶嚶嚶。】


【破鏡重圓黨來了!兩人復合我隨份子!】


一時間,#江寄淮瞿沁破鏡重圓#的詞條衝到了熱搜第一位。


所有人都在嗑兩人的 cp。


我惶然看著手機,瘋狂搜索江寄淮的最新消息。


為什麼要手術?生了什麼病?


在一起的時候,江寄淮雖然看著瘦,但非常健康,就連感冒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網上鋪天蓋地的營銷號,全在胡亂猜測。


我恍然發覺,和江寄淮的聯系也僅僅止步於此了。


夜深人靜時,在網上搜索這位年輕畫家的生動事跡。合上手機,我是在異鄉漂泊連穩定工作都沒有的孤女。


沒有交集,也不應有交集。


時至今日我才明白,十八歲江寄淮的別扭源自何處。


是唱不了的歌,登不上的山,眺望不到的遠方,低頭審視,隻看見四分五裂的自己。


所念皆星河,星河不可及。


13


大二下學期,繼母調查出我和江寄淮談戀愛。


她面上笑著支持,轉頭就和父親給我定下一門親事,國外某企業的花花公子,恰好是他們這幾年一直想巴結的對象。


我的強烈反抗惹惱了父親,他不鹹不淡道:


「江寄淮那個窮小子,就算創業也注定失敗,你們之間不會有未來。」


「聽我們的話,乖乖跟我們去國外。」


他高高在上地施壓,用他積攢幾十年的資源和人脈打壓江寄淮的小公司。


江寄淮從來不和我細說,可從滿身的疲憊和越來越消瘦的身形,我怎麼會猜不出?


我真的是很自私的人,即便那個時候,仍然不想和他分開。


甚至不敢說,他遭受的一切全是我親生父親的手筆。


後來,江寄淮的奶奶生病需要手術,明明排到床位,辦理住院手續前,醫院打電話說床位滿了。


足足等了兩個禮拜。


預住院窗口的護士冷著臉攤開雙手:


「床位緊張,繼續排著吧。」


繼母打來電話,漫不經心道:「你父親和省立醫院副院長交情不錯。」


血液蹭往腦袋上湧,我問:「什麼條件?」


「也宜,你這麼聰明,應該知道我和你爸的意思?」


她笑著說:「這麼大年紀的老人家,不早點治療,以後應該很不好吧?」


我沉默。


一瞬間,仿佛被抽幹了所有力氣跌坐在椅子上。


長達兩個月的對峙,在他們眼中隻是一場笑話。


我徒有抗爭的孤勇,卻連累了江寄淮和他唯一的親人。


「也宜,考慮得怎麼樣了?你知道的,你父親工作很忙。」繼母故作為難道。


腮邊的軟肉被咬得破皮,滿嘴的血腥味。


我閉上眼睛:「好,我答應你們。」


按照他們說的,給江寄淮發分手短信,拉黑他的所有聯系方式,登上去往國外的飛機。


足足三個月,父親沒收了我的護照和身份證件。


四四方方的臥室是我唯一的活動空間。


我天真地以為,隻要熬過去,我就可以回國,和江寄淮解釋這是一場誤會。


繼母看穿了我的把戲,冷眼笑我異想天開:


「江寄淮的奶奶沒挺過手術,死了。」


「在他最艱難最痛苦的時候分手,你覺得,他能原諒你?」


我蒼白著臉想反駁,眼淚大顆大顆掉落,說不出一個字。


隻不過九十天的時間而已,父親被那位他極力巴結的少爺擺了一道,籤下不可能完成的項目,賠光了公司所有錢。


有人帶著槍,每天上門恐嚇。


要債的人對父親說:「三天內還上一千萬,否則就拿你女兒的手來賠,聽說她是學畫畫的?不知道這雙手能不能值幾個錢。」


錢當然沒有籌到。


我的右手從此再沒提起過畫筆。


渾渾噩噩不知道過了多久,每晚光怪陸離的夢和陰雨天劇痛的手,無時無刻不在提醒。


偽裝成父母寵愛無憂無慮的丁也宜從來不存在,所有的驕傲破潰流膿。


我的世界,也到此為止了。


我逃離了每日酗酒的父親和隨時隨地謾罵的繼母,換了新的手機號。


江寄淮在美術圈小有名氣時,我攢了一個月的錢買了畫板和顏料,鼓起勇氣支起畫架。


畫布上歪歪扭扭的線條,昭示著我的不自量力。


院子裡的茉莉花開了,一推開窗就能聞到陣陣清香。


那枝被少年小心翼翼夾在花束裡的茉莉化作一柄遲鈍的刀,切斷所有的奢望,在心口劃上一遍又一遍。


丁也宜,先離開的人沒有資格回頭。


14


江寄淮手術清醒後,發了一條微博,很簡短的兩句:


【和瞿小姐隻是普通朋友關系。】


【今後不再從事繪畫工作,望珍重。】


隨後,瞿沁Ţù⁴也發了視頻回應。


她落落大方面對鏡頭:「請大家別再糾結於江寄淮的前女友是誰了,作為高中三年的鄰居,我可以很負責地告訴大家,江寄淮隻是畫畫太投入走火入魔了,《初戀》是他在畫中創作的故事,你們別亂代入啊。」


有人罵她蹭流量,被她反手拉黑。


15


我接通了江寄淮打來的電話。


他聲音虛弱,忐忑地問:「你……已經回去了嗎?」


見我不說話,他慌慌張張解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遲到的。」


「嗯。」我仰起頭,鼻腔裡的酸澀倒流回去,「江寄淮,珍重啊。」


聽筒裡,呼吸可聞,彼此交纏。


過了好久,我聽到了低啞的輕聲呢喃:


「你也是。」


那幅《初戀》也該在這裡畫上體面的結局。


16


我搬了家,換了份新工作,色彩搭配師,給小明星和網紅們提供服裝搭配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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