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
賀明涔從裡面的刑訊室走出來,手上拿著厚厚的文件資料,跟幾天前在家時候的狀態完全不同了,走路挺拔,穿著也利落幹淨。
喻幼知本來挺淡定的,反正矜持早在給他的同事們送奶茶的那一天就通通丟掉了,但賀明涔朝她走過來,旁邊的人發出一陣起哄的聲音,她還是莫名覺得緊張起來,臉上也有些掛不住。
她屬於那種如果當事人不在,那麼就可以舌燦蓮花,怎麼真情告白都沒問題的人,反正當事人聽不著,但如果當事人在,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賀明涔大概覺得這些人吵,直接帶她去找了徐組長。
徐組長的臨時辦公室在樓上,跟警局高層的辦公室在一樓,
徐組長正在埋首辦公,見有人來了,抬頭看去。
“來了明涔?”
喻幼知聽徐組長對賀明涔的語氣熟稔,有些驚訝。
怎麼連從上面派下來的督查領導,居然也認識賀明涔嗎?
之後的事出乎她意料的順利,徐組長像是已經早就聽說了她今天來幹什麼,直接叫她把手裡的東西拿過來看看。
不用想,肯定是賀明涔提前跟徐組長說過了。
當初為了搜集這些東西費了多大的勁兒,現在為了上交這些東西又是左右思慮,擔心這擔心那,如今終於交到了真正關鍵的人物手裡頭。
徐組長翻看這些材料,眉頭漸漸蹙起。
“這是典型的官商黑勾結。”不多時,徐組長蓋上材料說,“官利用職務之便為商創造牟利條件,商從中獲取利益再回報給官,至於黑,同時為兩邊服務,利用犯罪手段為他們清除障礙或者競爭對手,商為他提供資金便於他發展組織,官則是他的‘保護傘’,包庇縱容犯罪,幫他們逃避法律懲處,席志誠和這就是一個很完整的關系三角。”
“照這份材料上說的,席志誠和汪子華是這三角中的官,餘凱旋、江京以及周雲良是商,而這個毛子,就是黑,是我們此次行動的重點關注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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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言兩語,關於這些人的一條完整的關系鏈浮出水面。
喻幼知雖然心中早有猜測,但當自己的猜測被證實,跨江大橋的案件背後真的牽涉到如此巨大的利益鏈,心裡這一刻還是忍不住生出了涼意。
如果不是她有幸把這些材料交到了由上面直派下來的徐組長,那麼她就算手握這麼多的證據,也依舊沒辦法扳倒這些人。
整個栌城的政府工程項目,這麼些年,就這樣被這些人用勾結的方式,牢牢地給攥在了手裡。
徐組長對喻幼知微微笑了笑:“多謝,這份材料對我們反黑組來說是非常重要的證據。”
喻幼知解釋道:“這些大部分都是我父親當年查到的。”
“我明白,你父親的事我會連同這起案件一起再深入調查,有必要啟動重審的話,法院會通知你。”
有了這個承諾,喻幼知終於笑了出來:“謝謝您。”
徐組長語氣溫和,看向一旁的年輕男人。
“明涔,你女朋友可幫了我們大忙,記得好好感謝人家。”
賀明涔回:“已經感謝了。”
徐組長打趣:“有嗎?年輕人可不要玩面子工程這一套。”
賀明涔漫不經心道:“我人都以身相許了,還要怎麼感謝?”
徐組長一愣,而後哈哈大笑起來,一臉“還是你們年輕人會玩”的樣子。
隻有喻幼知羞愧難當地低下了頭。
第82章
領導在不好發作,一出來,喻幼知立馬對男人興師問罪。
“你剛剛當著徐組長的面說什麼呢。”
“我說什麼了。”男人一臉無所謂。
喻幼知沒轍了,難道是她臉皮太薄了?畢竟剛剛就她一個人在羞愧。
她問:“你跟這個徐組長很熟嗎?”
徐組長本名徐中庭,清河市人,副省部級幹部,皇城腳下被派來栌城進行反黑工作,來這兒完全就是出差公幹,按理來說是不可能認識小少爺的。
小少爺性格不怎麼樣,工作上也常是不苟言笑,但看剛剛徐組長對小少爺的語氣親昵,小少爺當著他的面兒開玩笑他居然也不介意。
賀明涔:“不熟,但他說我小時候抱過我。”
“小時候?”喻幼知懵了,“百科上說他不是栌城人啊。”
“之前我們去曾爺爺家裡的時候,那幾個老的不是聽說我表叔女朋友要考外交部,當著她的面兒聊過外交部的事兒麼,徐組長是現任司長的叔叔,我們兩家認識,”賀明涔說,“他年輕的時候跟家裡關系不好,被趕到在我們這兒的軍區服役,有次我曾爺爺去軍區視察,那時候徐組長還是個士官,負責給他演示榴彈效果,結果榴彈啞火了,本來是要受個處分,是曾爺爺幫忙說了句話。”
喻幼知恍然,原來是這樣的緣分。
無論是站在和她同一立場的紅方還是暗處的黑方,這就是個充滿了人情的社會。
她有賀明涔的幫忙,即使過程艱難,起碼結果可觀,可是其他那些受到了不公待遇的普通公民,如果想要往上申訴求一個公平,他們的路該有多難。
就像她的父親,賀明涔跟她的父親雖然曾共事過,可唯有她的父親一人踽踽獨行,不肯妥協,堅持用自己理想的目光去看待這個社會,一人力量實在式微,所以才讓自己的一生潦草收場。
然而她無法說父親的這種固執錯了,隻能嘆息。
喻幼知心中雜陳,盯著小少爺看了半天,直把人看得不自在,問她幹什麼。
她搖搖頭,說:“就是突然意識到你是高幹子弟。”
“再高再幹還不是得加班受累,”他臉上沒什麼表情,“毛力威最近有了動作,今天我可能要在局裡過夜。”
喻幼知不理解地問:“所以你這個高幹子弟為什麼不好好聽從家裡的安排享福,來當警察幹什麼?”
賀明涔慢悠悠地答:“因為我每次隻要一穿警服你眼睛就對我直發愣,這理由行不行。”
“……”
得趕緊轉移話題,喻幼知咳了聲,提議道:“那我給你買點夜宵送過來?”
他眉尾上揚:“這麼好?”
“對啊,我不是說在追你嗎?當然要對你好點了,你喜歡吃什麼?”
他勾唇,單手插著褲兜,俯身湊到她耳邊說了個字。
喻幼知耳根發燙,做賊似的往旁邊看了看,還好沒人。
這人沒救了,大白天的在警局都敢帶頭打擦邊球。
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在他得逞且笑盈盈的目光下,喻幼知氣衝衝地說:“你要再這樣,連夜宵都沒有了。”
結果賀明涔卻絲毫不受威脅,扯唇平靜道:“哦,之前還信誓旦旦說要重新追我,還什麼百分之百真心,現在這就沒耐心了,我看你的真心也不怎麼樣。”
“……哄你的話你也信,”她撇嘴,渣男言論說得直溜,“魚都上鉤了,哪兒還有放餌的道理。”
賀明涔好笑道:“跟我玩殺豬盤?”
喻幼知衝他眨眼,一本正經道:“是啊,所以平時多注意著點,謹防詐騙。”
他嗤了聲,抬手給她來了一記腦瓜崩。
“膽子挺大,警察都敢騙?”
“有什麼不敢的,反正你的身心我都已經騙到手了,”喻幼知摸了摸被崩的額頭,仰頭,“有本事你去法院告我。”
一副理直氣壯的老賴樣兒。
剛崩了她額頭,這會兒他改掐她臉,有些哭笑不得:“小騙子,騙身騙心你還很光榮?”
……什麼小騙子,肉麻死了。
喻幼知有點體會到前幾天她喊他涔涔的時候,他當時的那種感受了。
敗下陣來,臉也有點熱,她嘟囔道:“我走了。”
賀明涔沒攔著,提醒道:“晚上的夜宵別忘了給我送。”
“知道了,少爺。”
-
到晚上,喻幼知不但為賀明涔買來了夜宵,順便還給其他加班的刑警一並都帶了夜宵。
之前是奶茶,現在又是夜宵,連番投喂下來,副隊還沒淪陷,刑偵隊其他幾個人先淪陷了。
所謂吃人嘴短,吃著喻檢給買的夜宵,自然也要幫喻檢說好話,做一個合格的僚機。
又是說喻檢人美心善,又是說喻檢體貼大方,最後回到重點,問他們副隊究竟在矜持什麼。
隻可惜賀副隊不為所動,兩個字打發了他們。
“問她。”
其他人不知道這什麼意思,喻幼知懂,幹笑著說革命尚未成功,自己還需努力。
送完夜宵她打算離開,賀明涔都還沒說什麼,其他人紛紛提議說太晚了,讓他先送喻檢回家,然後再過來繼續加班。
賀明涔原本也是這麼打算的,於是幹脆順水推舟。
上了車後,車裡隻剩下他們二人,賀明涔才冷不丁問了句:“追人的遊戲好玩麼?”
“還行,”喻幼知老實說,“聽你的同事們誇我,我還挺享受的。”
賀明涔意味不明地挑眉,發動車子離開。
夜色晃眼,車子開在路上,他沒開導航,但喻幼知還是發現了這條路線跟她回家的路線不一樣。
她提出來路線錯了,賀明涔卻說:“你去我那兒睡,我盡量早上前回來。”
喻幼知腦子一鈍,突然想到之前她在他家過夜的那幾天,那日子過得叫一個糜爛。
兩個敞開了心扉的人在一起,賀明涔在那方面是徹底沒了顧忌,簡直就像在國外剛開葷的那時候。
喻幼知對晚上做事是沒意見的,她也很喜歡,可那幾天他不用上班,但她還要,然而每天到了早上,別人都是被鬧鍾叫醒的,她是被做醒的。
經過一夜的休息,男人在早晨的時候精力會格外充沛,興致當然也高,這一點喻幼知是充分感受到了。
“不要,我回自己家,”喻幼知先是幹脆拒絕,反應了兩秒後又怕他不高興,隻能硬著頭皮隨便扯了個理由,“我現在不是說在追你麼,要是被認識的人看到我早上從你家出來,多不好。”
賀明涔半天沒說話。
喻幼知等了會兒,還是沒等到他開口,於是她抓著安全帶,偷偷側頭看他。
他的手穩穩地搭在方向盤上,突然打轉走了個曲線。
車子駛離馬路,開進了一條連路燈都沒有的小巷,賀明涔不廢話,直接將座椅放倒,把喻幼知從副駕駛上抱過來,又關掉了車裡所有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