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每日會割開寧逍的手腕放一小碗血喝下去。
寧逍的臉越發蒼白,他開始昏昏沉沉,躺在床上的時辰越來越多。
我每日隻能想辦法多讓他吃吃喝喝,以此來補足氣血。
沒多久,陛下宣寧逍觐見。
他精神矍鑠,比之前好了許多。
和寧逍相比,兩人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他誇贊寧逍忠孝節義,親封他為忠義王。
這又和前世不一樣。
前世,他封寧逍為厲王。
殺戮無辜曰厲,暴虐無親曰厲,扶邪違正曰厲。
厲是有史以來最壞的一個封號。
前兩世,寧逍死時都背負這個名號。
這一世,因為寧逍的血,皇帝變了,竟然改了封號。
執筆太監擬定聖旨。
寧逍拿到聖旨後,唇角含笑。
「多謝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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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後,你便在宮中安心養著吧。」
寧逍尚未回答,忽而,宮外傳來一陣喊打喊殺聲。
陛下驚了。
「什麼聲音?」
「護駕!」寧逍立刻擋在陛下面前。
我向外看去,便看到門外無數士兵正在廝殺,宮女太監四處逃竄。
一個小太監連滾帶爬地進來,面上驚慌失色。
「不好了,陛下,外面六皇子和九皇子造反了,御林軍正在拼死保護陛下。」
「孽畜!朕還在,他們怎麼敢如此?」
陛下不信。
他走到門口,親眼看到六皇子和九皇子親衛的服飾。
他的身子搖搖欲墜,面容倉皇,透著一種怎麼也想不明白的茫然。
「怎麼會這樣?朕待他們不薄啊!」
「噗」的一聲,他口吐鮮血,倒了下去……
14
等陛下再次醒來,宮中亂局已定。
寧逍靜靜地在他床邊。
陛下醒來後,眸中厭惡一湧而過,但很快消失不見。
他急忙問:「外面如何了?」
寧逍語氣清淡道:「六皇子和九皇子造反證據確鑿,已被押入大牢候審,他們的兵馬已全部收編。」
「他們為什麼會造反?朕要親自去審問。」陛下翻身下床,卻很快無力地跌倒在床上。
這一次,他的症狀更嚴重了,眼睛,唇角歪斜,口中流出涎水,半邊身子都無法動彈。
他驚恐地瞪大眼睛,望著寧逍。
「朕,朕,這是,怎麼了?」
寧逍撫摸過自己手腕的傷口,淡淡道:「父皇,兒臣的血好喝嗎?」
陛下瞬間明了,他不受控制的五官變得猙獰。
「孽障!畜生!」
寧逍面上露出一抹模糊的笑容。
「畜生的兒子自然是畜生,這沒錯。隻有畜生才會殺了自己的結發妻子,殺了妻子的父母,兄弟,姐妹,甚至兒子,與父皇相比,我做得還差了一些,我現在就要去殺六弟和九弟,如此才能追上父親。」
「不……不……」
陛下吃力地抓住寧逍的袖子。
寧逍挑眉。
「父皇想讓我饒了六弟和九弟?」
「是,是!」
「那父皇知道該怎麼做嗎?」
他眼眸冷漠地看著陛下,一個小太監戰戰兢兢地將一張封寧逍為太子的聖旨遞到他面前。
憤怒從陛下眼眸中噴湧而出。
「傳太師,傳宰相……」
我從後站出,輕聲道:「父皇不知,殿下怕有人起異動,已經替換了城防守衛,看管了城中主要大臣的家中,如今不管是兒臣的父親,還是宰相大人,都無法到來。」
「你,哪兒,來的兵?」陛下驚恐。
寧逍緩緩從懷裡拿出一枚虎符。
「要多謝父皇,父皇當年的承諾並沒有取消,您的將軍還記得,他們還認這枚虎符。」
皇後出身將門世家趙家。
陛下曾為了取信於趙家,親手給了皇後一枚虎符,笑稱她是他最後的守衛。
後來,他害死皇後和趙家滿門,這枚小小的虎符就被他丟在腦後,可那些拱衛京都的將軍並沒有忘記陛下的旨意。
而陛下為了掩蓋自己害死趙家的罪證,大肆宣揚趙家忠君愛國,為國而死的仁義。
所以,當寧逍讓人拿著虎符調動軍隊的時候,那些將軍,真的以為自己是前來勤王的正義之師。
前兩世,陛下病重後,我都向寧逍借到了這枚虎符,輔佐九皇子和六皇子登基。
重生後,我來找寧逍。
和他一起從皇後的一堆遺物中找到了這枚虎符。
他問我從何知道。
我淡淡道:「大膽猜測,小心求證而已。」
皇後死後,陛下為了顯示深情,將皇後寫的一些文札手稿刊印成冊,供天下女子瞻仰閱讀。
父親是太師,我有幸得到了一本皇後親手注釋的文集。
那部文集大部分都是關於詩句的解讀。
隻有一句描述男女情愛的詩句時,皇後慨然地加了一句:「男女所贈多為玉佩,釵環,香囊,錦帶,不出錯,也不出彩,隻有他所贈虎符一枚,稱可調動千軍萬馬,如此情義,才重若千鈞……」
皇後寫下這句詩時,料想心情一定無比的驕傲自豪。
可惜啊!
她怎麼也想不到,這是障眼法而已。
陛下登基後,漸漸掌握了朝政。
短短十幾年,趙家滿門就覆滅了,連她的愛子也差點兒隕落在戰場。
憑著這句話,我又尋到了其餘蛛絲馬跡,一點點斷定了事情的真相,並設法找出了這枚虎符。
宮秋月總以為我運氣好。
她不知道,背地裡,我如何殚精竭慮,步步為營。
陛下勉強支起來的身子,又跌倒下去。
他眼角緩緩滑落一滴眼淚,唇齒不清地罵出了「逆賊」兩個字。
小太監恐懼地上前拉住他的手,戰戰兢兢在印泥上按了一下,將他的手印蓋在了一張又一張聖旨上。
其中一張聖旨是將「六皇子」和「九皇子」廢為庶人。
15
大楚變天了。
翌日的朝堂上,寧逍被封為太子。
陛下病重,太子監國。
寧逍發布的第一道旨意便是將六皇子和九皇子廢為庶人的旨意。
此舉引起了大臣們激烈的反對。
有人說,六皇子和九皇子在獄中喊冤,說他們是奉旨前來救駕,根本就沒有造反。
寧逍淡淡道,奉誰的旨?
「太後!」
「愛卿的意思皇祖母要造父皇的反?」
那人沉默了。
太後與皇帝雖非親母子,但這些年母慈子孝傳為佳話。
再說,太後年事已高,常年禮佛,她造反有什麼用呢?又為何呢?
沒有人能解答得出來。
旨意順利下達。
六皇子和九皇子被褫奪封號,囚禁在廢園之中。
兩人進入園子後,日日夜夜都在喊冤。
看管園子的管事稟報上來,說他們如此擾民,恐怕對太子聲譽有影響。
我去看望他們,想辦法讓他們閉嘴。
此時的六皇子面容髒汙,頭發凌亂。
他看見我,自慚形穢間怒火發得更大。
「宮瑤光,果然是你背後搞鬼,是你假傳太後懿旨,說禁宮有變,故意讓我們進宮勤王,最後反而將我們擒拿,是不是?」
「自古以來就有章法,皇子隻能有三百親衛,聽聞殿下前來勤王時,帶了五千精銳,敢問殿下,多出來的那四千七百名親衛是殿下憑空變出來的嗎?」
六皇子憤怒地瞪大眼珠,不敢再言語。
宮秋月這段時間並沒有闲著。
她借助前世掌握的信息,讓六皇子帶兵到處剿匪,匪剿了,卻都變成了六皇子的私兵。
她以為自己籌謀得當,卻不知一場子虛烏有的叛亂就將六皇子暴露了出來。
相較而言,九皇子要聰明一些。
他借了城中皇親國戚的親兵,湊了一支兩千人的人馬前來勤王。
當時,六皇子不將他放在眼裡,覺得自己攻打下皇城,順勢控制陛下後,就能順手滅了九皇子。
可現在看,像個笑話的人分明是他。
我示意人給六皇子灌下一碗啞藥。
六皇子劇烈掙扎,藥汁灑了一衣襟,狼狽不堪,藥汁灌完,他癱軟在地,如一攤爛泥。
我看向九皇子。
他也瘦了。
一雙曾經桀骜不馴的眸子如今黯淡了光芒。
「喊冤的人是他,不是我,我不喝啞藥,我保證從今後安分守己地待在這裡,絕不多說一個字。」
「不行的,殿下,陛下的皇子活到成年的隻有你們幾個,太子身子已殘,被眾人詬病,隻有你們也殘了,大臣們沒得挑揀,才能安安心心地輔佐太子,我才能好好當皇後呀!」
「你若隻想當皇後,何不來找我,最起碼我身強力壯,還深得父皇喜愛。」九皇子的眸藏著勃勃野心。
我笑著搖搖頭。
我選過啊!
可惜,那結果不如我所願。
這一次,我要撥亂反正,將一切都糾正過來。
「不必了,我覺得太子殿下很好,比你好一千一萬倍。」
我抬了抬手,他立刻被人摁著灌下啞藥。
他猩紅的眸子惡狠狠地盯著我,在徹底說不出話之前,他不忿地喊出聲:
「既然你對我無情,又為何要亂我心?你知不知道我為了你……嗬……啊……」
他悲憤地抓著嗓子,已然發不出聲。
他後面想說什麼,我不知道。
我也沒興趣知道。
宮秋月給了他刺激,他就心悅宮秋月。
我給了他刺激,他就心悅我。
歸根結底,他是一個無情無義之人,為了自己的感官歡愉,可以輕易地拋棄承諾,這樣的人不值得我停留。
16
歸雲寺著了一場大火。
太後迫不得已提前回京,一同回來的還有縱火的宮秋月。
她被囚禁在囚車裡,狼狽不堪,一路上萬人唾罵,說她陰毒至極,為了不伺候太後,竟然放火燒寺。
我在牢裡見到她。
她驚恐地看著我,有點兒想不明白。
「為什麼,為什麼還是你贏?我不服!明明我已經那麼努力,為什麼還是如此。」
我屏退左右,輕聲道:「妹妹,連著輸三次的感覺如何?」
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你重生了?你果然重生了!宮瑤光,你騙得我好苦,你是故意的,你故意勾搭九皇子,六皇子,逼得我自亂陣腳,不然我不會急著從歸雲寺脫身,更不會謀害太後,都是你這賤人!!!」
我笑了,「你的命運就到這裡了,可我的路才剛剛開始,你會看到我功成名就,萬人敬仰,而你會成為一攤爛泥,萬人踐踏。」
「不,才不是,我才應該是皇後,是太後,應該是我,你搶了我的鳳凰命,你這個騙子,小偷,賤人……」
她罵得難聽。
我一點兒也不介意。
她越悲憤,越證明我踩在了她的痛處。
出了牢房,陽光閃耀。
寧逍來接我。
馬車上,他不說話,看著窗外。
我也不太想說話,我的腦海裡反反復復地回想起宮秋月崩潰的臉。
這場景我明明已經見過三世,但沒有哪一次這樣地痛快。
因為,這是我最快取得勝利的一次,沒有經歷過絕望掙扎,沒有被廢來廢去,她隻是去了一趟歸雲寺禮佛,回來後一切就已塵埃落定。
我是堂堂正正的太子妃,她已淪落為階下囚。
太好了!
我不自禁地勾起唇角。
寧逍輕聲道:「想什麼笑得這麼開心?」
「在想宮秋月,她太可笑了,竟然意圖縱火。」我輕輕搖頭。
寧逍也笑了,「是啊,她重生了,卻還是沒有長進,難怪會是你手下敗將,阿瑤,告訴我,重生是什麼?」
我睜開眸,對上了寧逍認真的眼眸。
他是真的在向我求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