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坐定,另一邊車門被人打開,孟暄拽拽的坐進來。
「既然你這麼熱情的邀請我了,那我就勉強來聽聽。」
我也沒戳破他,「別一臉苦大仇深嘛,我都以為我對你做了什麼了呢。」
曲臻開著車,揶揄笑道:「這不明擺著嗎?孟大少爺感覺自己被耍了,不高興。」
「這可和我沒關系。」我雖鬱悶,還是極力撇清自己,「我回來之前,都不知道要和你相親。」
曲臻附和,「嗯,孟宴之卑鄙小人。」
孟暄鬱悶的癱在靠椅上,「我怎麼都沒想到,你竟然和我小叔叔有一腿。」
他懷疑人生了。
轉頭問我:「說,你怎麼把他搞到手的?」
「我追的他。」我坦然承認,「花了不少功夫才追到的。」
當年,在追孟宴之這件事上,我是熱烈直白的。
仗著年輕不怕失敗,反正就是要他。
對我炙熱直球式的告白,孟宴之反應淡淡,甚至都不愛搭理我。
他越淡定我越來勁,頗有得不到不罷休的勁兒。
我沒談過戀愛,但說愛人的話卻半點不扭捏。
在我一遍遍說愛他之後,孟宴之雲淡風輕問我:「知道什麼是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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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根本沒認真思考他的問題,混不吝的胡說八道:「你教我呀。」
孟宴之勾唇嗤笑,「沒興趣。」
還挺拽。
我更加堅定了要把他拿下的決心,愈發磨人,用各種小手段。
事情的轉機發生在我十九歲生日當晚。
許願時,我故意當著孟宴之的面把願望念了出來:「請讓孟宴之落入我手中吧,我一定會好好對待他。」
孟宴之樂了,眯眼瞧我。
沉吟半響,他笑問:「不反悔?」
我眼看有戲,馬上信誓旦旦的表示:「肯定的啊,愛你一輩子。」
一輩子的話我輕易就說出口,孟宴之眸子幽深鎖著人,忽的笑了聲,偏過頭去了。
我奇怪問:「你笑什麼?」
孟宴之舔了舔唇,低聲說了句:「你像個說謊不眨眼的小神棍。」
20
這話我可就不愛聽了,我喜歡他喜歡的要命,怎麼可能是騙他。
我一腔歡喜的投入他懷中,孟宴之沒推開我。
從這晚開始,接近四年的時間,我和孟宴之談了一場不算長也不算短的戀愛。
和他做盡一切情侶之事,對他說盡滿腔愛意。
我自認為,我們會一直走下去。
孟宴之和我提分手那天,我甚至都以為他在開玩笑,半天沒反應過來。
那天的巴黎,也是陰雨天。
春寒料峭,天陰青,孟宴之站在陽臺抽煙,我習慣的貼著他的背抱著他。
煙抽到一半,孟宴之淡淡出聲:「祝遙,到此為止吧。」
我完全沒意識到他在說分手,臉蹭著他的背茫然問:「什麼?」
「我們到此為止。」
他的聲音混在風裡,聽不出多餘的情緒,但這回,我明白他的意思了。
我推開他,一顆心都冷了。
明明我愛意濃濃,他卻想抽身了。
這樣的念頭瞬間就擊垮了我的理智,下意識就怒問:「你有別人了是嗎?」
我實在想不出來他要和我分手的理由,能想到的,也隻有這個可能。
可也是沒有根據的。
整日耳鬢廝磨,若他真有了喜歡,我豈能渾然不覺?
所以我才如此難以接受,明明我們十分鍾之前,還愛意繾綣恨不得把對方揉進身體。
轉眼,他就提了分手。
風吹散最後一縷煙,孟宴之掐滅煙蒂,「祝遙,是我們之間的問題。」
「我們之間有什麼問題?」我被氣笑,「孟宴之,想騙誰呢?」
孟宴之面向我,擰著眉目光專注又難懂,靜靜看我,不說話。
我最討厭他這副樣子了,什麼都沒說,但好像什麼都說了。
反倒像是我無理取鬧,不懂他。
撕心的疼痛摧毀理智,我死死握拳逼著自己冷靜,「不愛就是不愛,你不用虛偽的找借口。
被人甩是真不痛快,我驕傲的想給自己扳回一局。
「你是不是以為我會纏著你?」我冷笑出聲,極硬氣地說:「我祝遙絕不會要一個不愛我的男人!」
孟宴之在點第二根煙,聽到我的話,手晃了晃,被火苗燙到。
他沉默的保持點煙的動作,良久才嘆了口氣。
後來我想起這一幕,就會想到一句話。
愛若迎風執炬,必有灼手之患。
或許那一個瞬間,孟宴之也想到了。
我否認了他的愛,他沉默的沒有辯駁。
我和孟宴之分手,算起來也沒多難堪。
至少那天我連眼淚都沒有掉,離開他家時,他還貼心的讓司機送我回的學校。
除了我臨走丟下的那一句狠話:「孟宴之,誰反悔誰傻逼。」
誠然,我和孟宴之都不想當傻逼。
所以這兩年,我們都保持緘默。
可誰又敢問心無愧地說不愛了?
孟暄聽完,拍著大腿說:「我就說吧,你們不合適,所以我才把你排除掉了。」
我悵然笑道:「仔細想想,你說的沒錯。」
「我小叔叔也有錯。」孟暄正義凜然地說:「他的確瞎。」
「……」拐著彎罵我呢?
他憤憤不平地嘀咕:「溫柔大方的葉渺姐不要,被你這又作又野的丫頭拐走,他不是瞎是什麼?」
「閉嘴吧。」
孟暄哼了聲,轉頭看窗外風景去了。
曲臻從後視鏡看我,我眼睛還有紅,她看出端倪,問:「剛才發生什麼了?」
車內燈光昏沉,掛在半空的方形吊墜透著幽幽的白光,我恍惚看出了神。
「沒什麼。」
曲臻靜了靜,幾分鍾後又開口:「放心吧,相愛的人,不管走多遠的路,都會再度重逢。」
我想起打孟宴之的那巴掌,輕輕搖了搖頭。
「算了吧。」
21
我不敢說我不愛了,因為確實還是很難過啊。
先送的孟暄回家,他下車後,扶著車門不動。
夜色下,他的神色有些扭捏。
詭異地問了一聲:「祝遙,我說如果。」
「如果你和我小叔叔沒有這一出,你會考慮一下我嗎?」
我不知道他怎能就這麼糾結這事,不過還是認真想了想。
如實回答他:「不會。」
十七歲見到孟宴之的第一眼,我心裡就隻有一個聲音:我想要這個男人!
雖然結局不盡人意,可我從來沒後悔過。
孟暄不再說什麼,走了。
回到家,我久久不能釋懷,窗外夜色浮沉入眼底,心事也風起雲湧。
那時我太年輕,自負也任性,從沒認真審視過自己。
那幾年,孟宴之雖然對我嚴厲,但幾乎沒讓我受過什麼委屈。
反倒是我,篤定他會無條件包容,做了許多荒唐事。
我沒關心過他的工作生活,他是累了病了我全然不知,冷暖相通的唯一一件事,可能就是在床上了。
把愛他的話說盡,愛他的事卻一件沒做。
所以啊,剝開包裹在外層的繾綣纏綿柔情蜜意,我們的關系,千瘡百孔。
他陪我耗了四年,又心灰意冷的把我放逐人海。
孟宴之也會心灰意冷,我以前從未把他和這個詞聯系到一起。
冷靜克制如他,就是分開,也沒讓我看出難堪。
真遺憾。
六年時間,孟宴之什麼都教會我,卻唯獨沒教會我怎麼愛他。
思緒千回百轉,再怎麼想,也是難解千千結。
我嘆了口氣,還是摸起手機給孟宴之道了個歉:對不起。
也不知道是因為那個巴掌,還是為了以前的事兒。
消息石沉大海,孟宴之一個標點符號都沒給我回。
看來是真不打算陪我玩了。
也是啊,孟宴之那樣的人,分手後還能回頭和我說不舍得,已算折腰。
還被我甩了一個巴掌。
驕傲也不允許他再在我身上付諸分毫了吧。
22
十二月,曲臻準備返回巴黎。
送她去機場那天,她站在門口回望。
城市上空雲層厚,天氣陰翳。
高樓大廈連綿至遠處,都化作虛虛無無的一片。
她和我說:「今晚會下雪吧。」
「嗯,天氣預報說會下。」
她默了默,說:「五年前我出國時,陳綏送我來機場,也是在這個位置。」
「他和我說,幸好你今天走了,不然今晚下雪你要受不了了。」
曲臻最討厭下雪天。
她出身不好,從山區走出來的姑娘。
以前還小的時候,每回上學忘返七八裡的山路,一到下雪天,路就很難走。
她的手腳被凍得近乎麻痺,經常摔傷。
所以留下陰影了。
後來她被領養家庭帶來這座城市,雖然過了許多年,也還是很不喜歡下雪天。
養父母對她很好,可惜在她高中時雙雙出了意外,都走了。
曲臻有一次酒後和我說胡話:「幸好有他們的賠償金,我才能來巴黎逍遙快活。」
她笑著說的,說著說著又淚如雨下。
然後咬牙發誓,「我這一輩子都不想回去了。」
時隔五年,她為了陳綏回來了。
風大,曲臻緊了緊大衣,「他答應一年後就會來找我的,最後食言了。」
她表情淡然,像是釋懷了,又或是藏的好。
「我那天和你說,相愛的人不管走多遠都會重逢,是騙人的。」
她笑,我也笑,伸手和她擁抱,「我不管,我相信了。」
曲臻聳聳肩,「那你加油!」
「反正我不會再回來了,和誰結婚都別邀請我。」
「你會回來的。」我推著她往裡走,「曲臻是個心軟的騙子。」
曲臻突然驚呼:「咦,孟宴之耶。」
我愣了愣,一抬頭就看到一行人正迎面走來。
西裝革履的男人被眾人簇擁著和我擦肩而過,眼神一分都沒給到我身上。
莫名的,我鼻子就有些發酸。
原來當他心裡沒了我,是可以做到這麼冷漠的。
23
分手兩年後,我突然開始發瘋的想念孟宴之。
想念被他一邊掌控,一邊可以恣意撒野的過去。
想念被他拿捏的小情調,一想就能心跳加速。
嗯,我是個……變態。
那條微信孟宴之始終沒回,我也沒臉再發。
直到十二月底,我在抽屜裡看到了一張化驗單。
冬日的陽光打入窗棂,我明明站在陽光裡,卻冷得渾身發抖。
許女士不是崴了腳,她說了謊,我爸也陪她演這出戲。
隻有我一個人,被蒙在鼓裡。
她騙我回來,藏起我的護照,逼著我結婚,不過是因為她希望在有限的時間裡,陪著我,看著我一步步走進人生的另一個階段。
心被一點點割裂,血肉模糊痛不欲生。
在這最絕望的時刻,我卻恍恍惚惚想到孟宴之。
顫抖的撥通他的電話,我聽見自己沙啞的嗓音低低乞求:「孟宴之,我們結婚好不好?」
沒有哭,隻是乞求。
話筒裡沒聲音,孟宴之沒理我。
電話掛斷得幹脆利落,是他的風格。
他從來都是這麼有原則且果斷的人,在我身上拖泥帶水耗了這麼多年,實屬破例。
我嘲弄地笑出眼淚,估計這一段他想起來,都會後悔不堪。
在孟宴之的人生,我絕對算是他最大的敗筆。
不知道過了多久,吵鬧的腳步聲在房子裡來回。
我不知道是誰來了,隻覺得好吵,抱頭捂住耳朵,想把自己藏在無人的角落裡。
腳步聲越發近了,我連抬頭的欲望都沒有。
進來了好幾個人,最後齊齊靜了下來,很快有人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