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聽起來又是一股子酸味?我聞到八卦的氣息。
詢問之下才知,蘇蕊兒這次跑出來,是因為跟倪卿夜鬧了矛盾。
矛盾起因,居然是我。
萬宗大會一別,倪卿夜回到合歡宗後時常念叨我,不解前幾日我們還如膠似漆,為何我忽然棄他而去,還剖丹兩清那麼決絕。蘇蕊兒見他思念我,難過不已,追問倪卿夜,說著說著,二人就你愛我還是愛她大吵一架。
然而,蘇蕊兒是個善良的女孩子,寧願自己心痛也要成全我和倪卿夜。
因此,她偷偷跑來悟虛劍宗找我,打算帶我回合歡宗跟倪卿夜重聚。
本冤種躲在悟虛山,該來的鍋依然到來。
蘇蕊兒自責道:「師姐,你是因為發現我喜歡師父才負氣離開,對不對?師姐放心回去吧,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不會再回合歡宗打擾你和師父。」
我以前長期處於憤怒中,很少細想蘇蕊兒說話的奇怪之處。這一世我徹底冷靜了,她的話越聽越覺得細思極恐。
每一句都有坑,都有她先預設的前提。
我可不會再掉坑裡,「你說話真有意思,我何時說過我喜歡倪卿夜?你自己喜歡他,別以為所有女人就都該喜歡他。」
蘇蕊兒驚訝地看著我,「你不喜歡師父了?你們以前明明感情很好。難道是因為岑前輩,你如今有了他,便棄了師父?」
我怒道:「我誰都不喜歡,你別給我造謠。」難道不喜歡個男人,我就不配活嗎?
蘇蕊兒這樣弄得我很難受,讓我之前的失敗重生越發像個笑話。我就是無數次輸給這麼一個人,她到底憑什麼?成天情愛掛嘴邊,她的世界仿佛單純得隻有這一件事。
而我,卻是在苦苦求生,或者求死。
最令我惡心的,不是蘇蕊兒做的那些事,而是她不管何時都是這副懵懂模樣,仿佛所有罪惡都與她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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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永遠純潔無辜,不爭不搶,善良地為我說話,卻一步步將我推入深淵,自然而然擁有一切美好。
她高傲得渾然不覺,惡毒得無知又天真,襯得我的掙扎和痛苦全是活該。
我平靜的心裡,怨恨再度翻滾。
「蘇蕊兒,你放心,我一點都不喜歡倪卿夜,也不會回去跟你搶。我話放在這兒,若我喜歡倪卿夜,不得好死。」
確實不得好死,我已經親自證實過十七次。
我沒好氣道:「等我身體恢復些,會廢掉合歡功法。我連內丹都敢剖,區區功法,更不在意。我霄練修無情道,與合歡宗再無瓜葛,與倪卿夜恩斷義絕。你趕緊滾,以後不要來找我。」
蘇蕊兒望著我放狠話,眼神驚恐,仿佛我是個暴躁怪物。
呀,一時不察,我居然敢讓蕊姐滾。
是我太耿直,這樣不好,我需要轉換下思路。
我猛掐大腿肉,讓自己醒醒腦子,道:「我是說,我清心寡欲,一心向道。」
我靈機一動,繼續勸說,「其實倪卿夜不喜歡我,他那麼說,是為了讓你吃醋罷了。他嫉妒同你親近的男子,故意氣你。」
蘇蕊兒疑惑問:「讓我吃醋?」
「沒錯!吃醋。」
為何做人要耿直呢?我從前吃虧就吃在太耿直上,總愛硬剛。
我開始瞎編。
因為蘇蕊兒和師兄弟們很是親近,倪卿夜內心酸澀卻不好發作,才以我為借口,想讓她難受。
接著,我把倪卿夜一頓誇。
明明很愛你,明明想靠近,偏偏是你師尊,如此禁忌。為了你喝悶酒,你卻不懂,自己逃走,獨留他在黑暗中。
深情苦情全是他。
說得蘇蕊兒淚眼汪汪,打算收拾包裹回家。
我心中狂笑,我比蘇蕊兒還了解她自己,當然知道以何攻心。
原本,蘇蕊兒跟倪卿夜就是走救贖路線。倪卿夜是個暴虐瘋批,直到蘇蕊兒這束光出現,照亮他陰暗的人生,讓他明白何為真愛。
他們之間最大的阻礙在於,倪卿夜殺了蘇蕊兒的爹。更狗血的是,蘇蕊兒以前救過倪卿夜,讓他摸清了藥王谷的路,他才有機會殺她爹。
蘇蕊兒知曉此事後,無法接受自己愛上殺父仇人,悲傷自盡,這便是倪卿夜挖我內丹去救她的緣由。
有一世,我拿此事去挑撥他們,不料人家虐戀情深,區區殺父之仇而已,阻擋不了偉大的愛情。
結果依然是以我祭天。
這回我學聰明了,巴不得倪卿夜跟她趕緊鎖死。唯有他倆鎖死,我才可能得到一線生機。
蘇蕊兒在我的勸說下同情心泛濫,對倪卿夜擔憂不已,執意下山回合歡宗。
悟虛少男心碎一地。
蘇蕊兒腦子裡全是情愛,看來唯有魔法能打敗魔法。
送完瘟神,不等我多高興一會兒,一陣強烈絞痛席卷腹部。
我嘔出一大攤血,無力倒地,痛到抽搐。
內丹在碎裂!
自從跳崖後,我就棄練合歡功法,每月反噬全靠硬撐,勉強能扛過。估計是新換內丹的緣故,今次反噬竟如此嚴重。
合歡功底跟凝魂玉內丹互看不順,在我體內殊死搏殺,激起欲念千重。
熟悉的欲念,熟悉的折磨,每每在這種時刻,我都無比痛恨自己的命運。
「師姐竟是這種人……」
「倪霄練,你不配冠我之姓。」
「妖女,你生來墮落,豈敢與蕊兒相提並論?」
霎時間,我周圍燃起無數道幻影,每一道都指著我,或嘲笑,或輕賤。
難道我生生世世活該當一個被情欲支配的傀儡?
我瘋笑起來,咬唇出血,蜷縮在地上。
為了活下去吃盡苦頭,再成為別人口中自甘下賤之人,此種人生我早受夠了。
要麼扛過去,要麼幹幹脆脆痛死我,至少,我還擁有自由的意志。
意識模糊之際,岑入松的身影出現,小木頭滿身血跡,扯著他的衣角,跟在一旁。
他蹲下,一手抬起我的下巴,逼我看著他。
不對,他不是岑入松。
即使外表別無二致,眼前這人,眼神和笑意裡皆帶邪氣,毫無岑入松的清冷淡泊。
我頓感驚恐。
他到底是誰?
14
後院有一方靈泉,靈蘊充沛,是岑入松日常沐浴之處,我之前從未來過。
此時,我泡在靈泉中,被他抵在岸邊石塊上。
「放開我!」我生氣推他,卻被他扣住雙手。
他笑意不止,抬手撫摸我的臉龐,「明明是你喚我來的,我來了,卻說這種話。」琥珀色的眼裡竟顯露些許悲傷。
好笑,我才是被壓制的一方,他做作給誰看。
我聽不懂這人的話,無助又氣憤,「你到底是何方妖孽,竟敢佔了師尊身子冒充他?」
「冒充他?我才不稀罕冒充那塊無趣木頭。」他放開我的手,言語不悅,「別再提岑入松。你可以,叫我岑惘。」
「岑惘?」
我疑惑,岑入松何時還有個雙胞胎兄弟在此?可眼前之人,靠我極近,周身氣息和岑入松完全一樣。親兄弟也不可能做到毫無區別。
岑惘似笑非笑,指尖凝聚靈力,點在我的經脈上,「安分點,再折騰下去,內丹隻會碎得更快。若當真厭惡合歡功法,就盡快養好身體,我自會為你廢去。」
岑惘的確在為我療傷,並無惡意。他還知曉我的一切,他跟岑入松到底什麼關系?
反噬忽重,我嘴角溢出絲絲血跡。
岑惘指尖微涼,沿著我脊骨下行,我眼中嫌惡,打落他的手。
他眸中怒氣閃過,突然吻上我,猝不及防。
我狠咬一口,拼命反抗,他卻不管不顧。
親吻變成相互撕咬。
血腥味在我們之間彌漫。
分開後,岑惘淡色的唇上多了幾滴殷紅血珠,脖子上多了幾道血色抓痕。
我盯著他,眼神冷漠。
岑惘抬手摸摸唇瓣,望著指尖血跡微微一笑,滿是自嘲,「看來,你是寧願承受反噬之痛,也不肯讓我碰你。為什麼岑入松就可以,我卻不行?」
我最討厭這種話,好像我隻是那些男人用來比賽的物什,除了滿足他們莫名其妙的勝負欲外,毫無自己的人格自尊。
我不搭理岑惘,防備漠然的態度令他十分惱火。
「別亂動。」他再度欺身而來,鉗制住我,「乖一點,對你沒壞處。還是說……你軟弱得隻敢死,不敢活?你說,倪卿夜和蘇蕊兒見面後,會做些什麼?你當真甘心窩囊去死,任由人家看笑話?」
「你——混蛋!」我最隱秘的心事被岑惘戳中。
我當然不甘心,還不是幹不過那對狗男女隻好退一步求自保。
岑惘到底是打哪兒來的妖怪?哪怕他真和岑入松有關系,倪卿夜和蘇蕊兒的事,我並未跟岑入松說過多少。
岑惘見我生氣,心情大好,「忍辱負重地活,遠勝過懦弱尋死。隻要有命在,總能等到轉機。讓我幫你。」
他笑著哄我,乘虛而入。
跟清冷克制的岑入松不同,這個家伙極善煽風點火。我被反噬侵蝕得所剩無幾的意志力,在他的攻勢面前不堪一擊。
靈泉溫潤,水霧繚繞。
再醒來時,我躺在靈泉水榭中,琴音繞梁。
我一個激靈坐起來,低頭看,身著素衣,好似大夢一場。
不遠處撫琴之人,墨發青衣,指尖如玉。
我走到他旁邊,默默觀察。他唇上的印記,頸間的抓痕,都告訴我,那不是夢。
岑入松停下撫琴,望著我,「你醒了。」
我問:「師尊?的確是你?」這個眼神,屬於我熟悉的岑入松。
岑入松點頭,面露難色,內心掙扎好一會兒才認命般開口,「是我。那晚之後,你昏睡了兩日。他太胡鬧了,抱歉。」
「他?你是說岑惘?」我驚訝,「當真有岑惘這個人?」
岑入松嘆氣,再度點頭,「他是我的心魔。」
修煉悟道者,難免會壓抑,岑惘便是岑入松的負面情緒集大成者,久而久之竟匯聚獨立出來。
大概屬於修仙修久了的弊端。看來,大佬們也有無法解決的煩惱。
難怪岑入松能到如此風輕雲淡的境界。這麼一解釋,很好理解了,甚至非常合理。摒棄掉雜質,可不得清澈澄淨至極。
「那晚小木頭忽然跑來找我,渾身血腥,是你的味道。我正要前去找你,不料岑惘跑了出來,還好,他並未傷你……」岑入松盯了我一會兒,看到我頸間紅痕後,又幽幽改口,「他著實過分。」語氣裡帶著愧疚和怒意。
我摸摸脖子,攬緊衣領,「我沒事,師尊不必動怒。既是如此,知曉他未傷害師尊,我便放心了。」
比起岑師尊對我奉獻,這著實不算什麼大問題。
況且,岑惘的確也沒傷我……他隻是用另一種風格做同樣的事罷了。
我盯著岑入松仿若蒼山積雪的清冷容顏,跟靈泉裡那位肆意妄為的仁兄對不上號。
祖宗居然還有這麼狂放的一面,何止是心魔,簡直是魅魔。
祖宗他自己知道嗎?
他發現我在盯他看,「怎麼了?」
我立刻否認,「沒事沒事……呃,岑惘做了什麼,你還記得嗎?」
岑入松搖頭,言語間皆是不滿,「岑惘很狡猾,會藏著秘密,不肯讓我知曉。他倒是很擅長窺探我的記憶,我什麼都瞞不住他。」
說這話時,岑入松面露無奈,顯然被岑惘煩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