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高暄又寬慰了兒子幾句:
「孤知道你是個重情的人,看在你的面子上,孤到時候留她一條命就是了。」
惠安被這些話驚呆了,她不敢發出一點聲響,等二人出去半天後才偷偷從書房溜出去。
索性天色已黑,也沒有被人發現。
惠安說,她當時就想去告訴我,但思來想去,怕被高暄發現端倪,因此才以這種方式引我出來。
說到這裡,惠安忐忑不安地看著我。
我知道自己現在的臉色一定很差,要不然惠安不會露出這種神色。
我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手心更是鮮血淋漓,用盡全身力氣才維持住自己沒有倒下去。
怎麼可能。
我有些茫然,怎麼可能,他們怎麼敢。
我的兒子是皇長孫,這麼顯赫的身份怎麼會被人掉包,他們怎麼敢做這麼大逆不道的事。
高暄居然說是我攪亂了他和謝纖然的婚事,真以為當年的事沒人知道嗎。
當年我知道太子與妹妹有情,因此在知道賜婚的旨意之前特意去找他,說我無意於太子妃,願和他一起去皇上面前解釋。
可高暄是怎麼跟我說的:「英然,我與纖然隻是兄妹之情,你不要多想。」
家人也勸我不要多想,踏踏實實地當我的太子妃。
後來聖旨已下,更無更改的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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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曾經對高暄說過,願以側妃之位迎妹妹進東宮,但也被高暄回絕了。
隨著時間流逝,這事也就罷了。
可現在,高暄居然反咬一口,把汙水潑在我身上。
看我現在的樣子,惠安嚇壞了,她手忙腳亂地扯下裡衣為我包扎傷口。
她跪在我面前,喃喃地說道:
「姐姐,你別嚇我。」
「你還有我,你還有我啊。」
「我會一直陪著你的,我會幫你報仇的。」
「我幫你弄死那些賤人好不好,姐姐。」
我看著眼前的惠安,眼裡浮現出入宮之前我們最後一次見面的樣子。
那時賜婚聖旨已下,宮裡也拍了人來教我宮廷禮儀。
此時屋外一陣喧哗,不待我反應過來,宮裡的嬤嬤已經眉頭緊皺。
門簾響動,一身紅衣的徐惠安像一陣風一樣跑進來。
她滿面怒容,進門就一聲嬌喝:「都給我滾出去。」
嬤嬤見是她,不敢造次,但還是陪著笑說道:「郡主,奴婢是宮裡派來……」
話未說完,已經被惠安一鞭子抽到臉上。
那個嬤嬤當即慘叫起來,但看見惠安陰暗兇狠的眼神後,叫聲就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雞一樣停了下來。
惠安一字一頓地說:「滾 出 去。」
嬤嬤立即爬起來,一瘸一拐的跑了出去,屋裡伺候的其他人也都一哄而散。
我看著暴怒的惠安,不解地問她:「你這是怎麼了?」
惠安不說話,隻是直直地看向我,眼裡怒火衝天。
半晌後,見我不為所動,才像泄了氣的氣球一樣委頓下來。
她開口了,聲音帶著哭腔,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英姐姐,你不要成親好不好?咱倆永遠都不要分開好不好?」
原來是為這個,我不由地失笑,真是小孩子。
我上前拿下她的鞭子,又拉著她坐下,給她到了一杯茶,安慰她說:
「我嫁給太子後就是你的表嫂,咱們的關系就更親近了呀。」
她把茶杯往地上狠狠一摔:「不一樣,才不一樣。」
看著四分五裂的茶杯,我也有些動氣:「你發什麼脾氣?」
外人都說惠安郡主脾氣陰晴不定,出手狠辣,我一直不以為然,她在我面前一向乖巧,像個貼心嬌俏的小妹妹。
因此,看她在我面前發脾氣,這還是頭一遭。
惠安雙目赤紅,哭著說:「不一樣。英姐姐,就咱們倆一起不好嗎?」
我心裡湧出一股恐慌,好像有什麼東西失去了控制。
我艱難地對她說:「惠安,別說胡話。」
惠安還要再說什麼,長公主來了。
她指揮護衛帶走惠安,對我表示了歉意,並表示以後一定嚴加管教。
待她們走後,我無力的坐在那裡,心裡五味雜陳。
本以為惠安隻是年少輕狂,過個幾年也就過去了,沒想到在我生下孩子三年後,她也進了東宮。
回過神來,我看著眼前這個姑娘,對著她搖搖頭:「惠安,不要輕舉妄動。」
「我會把事情調查清楚,在此之前你我就維持現在的樣子。」
惠安點點頭:「我都聽姐姐的。」
我想了想,又誇她道:「今天的事你做得很好。」
惠安的眼神驟然亮了起來,就像一個被主人誇贊的小狗,就差搖搖尾巴了。
搖搖晃晃地回到寢宮,忍冬正焦急地等待。
見我這個樣子,忍冬大吃一驚:「娘娘,您怎麼了?」
忍冬是我從外祖家帶來的侍女,跟了我二十多年了,是我的心腹。
她扶著我來到床上,又端來熱水,絞了帕子給我搽臉。
我木木地坐在那裡,任由她動作,腦子裡卻想著惠安說的話。
要是如她所說,在我生產當日,高暄將我和謝纖然的孩子掉包了,那他是怎麼做到的呢?
我是在娘家生的孩子。
那時離預產期還有不到半個月,家裡來信,說是母親病了,想見我。
宮裡的收生嬤嬤都不同意我回去,是高暄力排眾議,帶著我回了娘家。
結果在娘家待了一盞茶的功夫,我就開始發動了。
我當時就要回宮,是謝府府醫說我胎位不正,不能再舟車勞頓,才留下的。
我生的時侯情況不好,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折騰了一天一夜才生下的含章。
現在一想,整件事確實有蹊蹺。
我自幼跟著祖父祖母長大,與母親感情單薄,她生病了,又怎麼會專門叫我回去呢?
從我懷胎開始,就有太醫每三天診一次平安脈,宮裡久負盛名的太醫都沒看出什麼來,為何一個謝府的府醫,一眼就能看出我胎位不正?
還有,我的懷相一直很好,為何回娘家一會就早產了呢?為何在產房裡一直都昏昏沉沉的呢?
可還有一點說不通,如果說是高暄和謝纖然聯合了整個謝家偷走了我的孩子,那我身邊伺候的人呢?
我當時回家,身邊除了忍冬,還有立夏和管事太監平安,難道他們全被高暄收買了?
不可能,我搖搖頭。
先不說別人,忍冬是我從老家帶來的丫頭,要是連她也背叛了我,那我就真的孤立無援了。
一聲驚呼打斷了我的思考。
忍冬發現了我手上的傷口,頓時驚慌失措:「姑娘,您的手?奴婢去叫太醫。」
我決定先解決眼前的問題。
「回來!」我沉聲說道。
忍冬停下了腳步,扭頭看我,向來沉穩的臉上寫滿了慌亂。
我深吸一口氣,從床頭拿了一個汝窯的天青色茶杯,往地上一摔。
瓷器四分五裂,在忍冬驚懼的眼神下,我把流血的手掌摁了上去。
忍著手心的疼痛,我輕輕對忍冬說:「好了,喚太醫吧。」
第二天,當高暄過來的時候,我的手早已經被包扎好了。
高暄拉著我的手噓寒問暖,完全不想惠安所說的那樣對我厭惡至極。
我附和著他的話,仔細觀察著他的表情。
可惜,什沒看出來。
我狀似不經意地問他:「含章昨天和你一道出門了,怎麼今兒還沒回來?」
高暄神色不變,隻疑惑地問:
「昨日回來的路上碰到了嶽母,含章跟著她回謝府去住一日,沒派人稟告你嗎?」
我做出一副剛剛想起來的樣子:「瞧我這腦子。昨兒發生的事今天就忘了個一幹二淨。」
高暄笑道:「是你太忙了。英然,自從你嫁入東宮後,未曾有一日得闲,這次就好好歇兩天。」
這句話正合我意,我就順勢答應下來。
高暄走後,我在床上躺了片刻,借口想找人說說話,把我身邊服侍的都喊了過來。
忍冬應該是猜出來出事了,過來後,默默地站在我身後給我捏肩。
那裡能看到每一個人的表情與神色。
我讓大家坐在小杌子上,圍著我坐成一圈。
眾人看出我心神不寧,都你一句我一句的湊ţŭ⁵趣。
「迎春,徐良娣那兒怎麼樣了?」我問道。
迎春有些不忿:「還能怎麼樣?精神煥發了唄。聽說殿下昨晚陪了她大半宿。」
迎春是近兩年才到我宮裡來到,能言善辯,嬌俏爽利,讓我想起故人,因此我對她很是寬容。
我沉吟了一下,命她和賞秋去庫房取了一枝通體通紅的紅珊瑚給惠安送過去。
惠安一直喜愛紅色,這枝珊瑚我一直給她留著。
迎春雖然不情願,也隻能領命去了。
我又看向一直寡言少語的立夏:
「今天有新鮮的鱸魚,你晚上做個玉嬋羹,給含章開開胃。」
立夏點頭應是。
我嘆氣:「還是這麼個脾氣,我常說啊,迎春的話應該給你一半,你倆勻勻就好了。也省得那丫頭天天吵得我頭疼。」
眾人都笑了起來,嘰嘰喳喳的打趣立夏。
忍冬等聲音下去後,也跟著湊趣:「這麼個悶嘴葫蘆,卻做的一手好菜,尤其是小殿下,最愛吃你做的菜。」
我也笑著說:「我這當親娘的,偶然給他做個飯,被他嫌棄的呦,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不是我親生的吶。」
眾人哄堂大笑,連立夏臉上也抿了抿嘴。
我迅速地掃過眾人,見沒有一個人露出異樣。
我長嘆一口氣,惆悵地說:
「不知不覺,含章都九歲了,可我老覺得就好像昨兒才生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