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謝仞頓住,轉過頭,看向我。


那雙眼,竟讓我覺著很陌生。沒有笑意,沒有怒意,甚至連戾氣也沒有,仿佛一潭死水,我從沒見謝仞這般。


「阿仞……生氣了,說開就好了,你不能悶著。」我輕輕晃晃他的袖子,我有些害怕如今的謝仞,比他生氣的時候還叫人害怕。


謝仞站著,沉默許久,方才緩緩開口:「我本就不是善類……你說的也並沒錯,我若非此般也活不到現在……隻是,那些話從你嘴裡說出的確讓我不快。」


「可真叫我生氣的是,你竟不信我。我說過,我不會再傷你。」


謝仞看向我,我終於看見他如一潭死水的眸子中,滿是哀傷。


我這才反應過來,方才我察覺到謝仞生氣時,下意識後撤,他看在眼裡,所以才如此憤怒。


「對不起……」我嗫喏著,我的不信任,隻怕傷他更深。


「無妨。」謝仞啞著聲音,「我本就不是可信之人。」


謝仞如此,讓人心疼,我卻不知如何安慰。


我起身,環住他的腰,將臉貼在他後背之上,「我以後,再也不會不信你了,阿仞,我保證。」


這是我第一次抱謝仞,我的心止不住跳著,謝仞也僵著身子。


「阿仞別生氣了好不好?」我輕輕用臉蹭蹭他的後背,能感覺到懷裡抱著的謝仞更僵了。


「我發誓好不好?我以後再也不會不信阿仞了,如果還有下次,就讓我……」


我還未說完,謝仞便掙開我的手,急急轉過身來,低吼著:「不許胡說。」


謝仞吼得我一愣,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就讓我……以後吃不著成德記的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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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仞肩頭放松下來,似是松了口氣,應聲道:「好。」


我開心抱住謝仞,將下巴抵在他胸前,抬頭看他,「那說好了,阿仞不許生氣了!」


謝仞伸手撫著我的頭發,輕輕點頭,答應了。


過了片刻,謝仞伸手,環住我,低聲問道:「既然在你心中,我是這麼狠辣的人,你為何……還願同我一起?」


「因為……我喜歡你呀!」我抬頭看向謝仞,臉上都是理所當然。


的確,以我從前受的教育來看,謝仞做的許多事都是我難以接受的。但是,這裡並沒有那麼單純,我在榮國公府待了不過半月餘就明白了,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自己若是不狠,便是要被抹殺的。


更何況是謝仞,他是那樣特殊的身份。因此,我無從指摘他所做的一切。


除卻這些,我是當真……喜歡他的。


謝仞抱我更緊了一些,「你莫要騙我。」


「我信阿仞,阿仞也要信我呀。」!


「好。」


自那日後,謝ṱŭ̀¹仞找了先生來教我,隻是我本就對這些不甚熟悉,學得慢,六寶都學會了,我還是對著一堆賬本頭皮發麻。


隻是,好在謝仞總是陪著我,若是實在學不懂的,等先生走了,晚上還會再教一次。


時間便這樣一日日過去,謝仞帶著我學習經商,巡視各個鋪子,教我打理關系。


天氣越來越冷了,越近年關,謝仞越忙,陪我的時間也越來越少,隻是不管多忙他總是會抽出時間陪我吃晚飯,再牽著我的手走回那個離他房不過百步的院子。


年關下,各個鋪子莊子都放了假,我日日在府中看著今年營收。因著六寶同我一起學的,他又機靈,早被撥給我幫我一起料理各種事情。


六寶是個愛說話的,在我身邊總是說得沒完沒了。


「姑娘,我與您說,那日主子把奴才們叫來,奴才和李大都覺著自己必死無疑啦!主子那臉黑得都和那煤爐灶底似的!」


「沒想到,主子竟然沒罰奴才們,還把奴才們調來了身邊伺候,叫李大說他如何拐了那宮裡的細修姑娘做對食。」


「左不過是些哄姑娘的小招,送首飾,送點心什麼的,誰知道主子竟聽得認真。那日以後,主子便到處去搜羅各種小玩意,像姑娘您的兔子,還有那些首飾。」


「這些日子,在主子和姑娘身邊伺候,可真是讓奴才開了眼,萬沒想到主子還有這樣和氣的一面,可見主子是真把姑娘放在心尖上疼著的。」


我笑著聽六寶誇張地說著那日的事情,不禁問道:「你這樣編排你家主子,也不怕他生氣。」


六寶笑著向前兩步,「從前給奴才一萬個膽子奴才也不敢的,但是如今有姑娘護著,主子就算生氣隻要姑娘說兩句好話,奴才的小命就能保住。」


六寶說話總是把小事都誇得天花亂墜,他的話,信七分就是挨了頂的。


隻是,我萬萬沒想到,謝仞將六寶調來身邊,竟是為了去和小太監學如何討姑娘歡心。


他對我的用心,隻怕比我想的要多得多。


思及至此,心中的暖意更甚幾分。


 


第七章


臘月二八,謝仞仍舊忙著 ,隻是好在沒有再在外頭奔波了,隻是在家理著事務。


越臨近過年,我越發愛躲懶,便將事情全交與六寶了,自己黏在謝仞身邊刺繡畫畫。


冬日裡,天總是暗得快一些,不過寅時,屋內就暗了下來,我起身去點燈,發覺外面竟有簌簌的聲響,開窗去看,竟是下雪了。


「阿仞,你快看,下雪了!」我趴在窗戶上,扭頭對謝仞叫著。


「嗯。」謝仞走過來,隨意應了一句,把窗戶關上了,「別開窗,仔細著涼。」


他摸摸我的手,不算涼,才放下心來。


我撇撇嘴,謝仞真的好無趣。


謝仞無奈揉了揉我的頭:「想出去玩?」


「嗯!」


謝仞笑著嘆了口氣,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轉身去拿了鬥篷,兜帽,厚靴子,一一給我穿戴好,又拿了個湯婆子放我懷裡,這才牽著我出了門。


梅林的紅梅還未開放,零星地掛著幾個花苞,不算好看。我拉著謝仞嘎吱嘎吱踩著雪,卻也玩得不亦樂乎。


看著漫天的雪,我突然想起去年冬天一個人在家窩著看的韓劇——「如果你真的喜歡一個人,就在下第一場雪的時候告訴他吧。」


「阿仞。」我轉過頭去看向謝仞,他恰好也在看著我,也許他的目光一直都在我身上,「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哪怕我常這樣和謝仞說,此時,對上我的眼神,謝仞還是下意識地抿著嘴偏過頭去,耳尖照例紅了。


「阿仞,你都不說喜歡我嗎?」我笑著搖著謝仞的手臂。


謝仞轉過頭來,耳尖的紅已微微漫上了臉頰:「喜歡。」


我如同得了糖的小孩,心裡泛了蜜。謝仞性子悶,他肯處處為我著想,為我做許多事,卻不愛說,如今已是難得。


我伸手撫上他微紅的臉頰,他有些不自在,卻沒拿開我的手。


「低頭。」我輕輕壓著謝仞的脖子,他聽話地低下了頭。


我墊腳吻了上去,謝仞霎時瞪大了眼睛看著我,身子也兀地僵了。我手輕輕環上他的腰,而唇則輕碾過他的唇。


謝仞比我想象的還要呆,不管我如何戲弄,他隻閉著眼站著任我為所欲為,若非看他的臉漸漸紅透,我都要懷疑自己吻了個木頭。


我玩夠了,便停下來,靠在謝仞胸口微微喘氣。


他也像活過來一般,喘著粗氣。我靠在他胸口,感受著他胸口的起伏,沒忍住撲哧笑出了聲。


謝仞低頭看我,臉仍舊是通紅的,眼裡盡是茫然。


「阿仞,你真的好呆哦!」我一笑起來便停不下來了,整個人掛在謝仞身上,腹誹著:哪有一點我初見時那病嬌大反派的樣子。


謝仞也不惱,臉上半分窘迫也沒有,隻是一下一下輕拍著我的背,怕我笑過了氣。


我捧起謝仞的臉,又踮起腳「吧唧」很響很響地又親了一次他的唇:「不過,我就是喜歡呆的!」


謝仞臉上剛剛退了一些的紅,又立馬爬回他的臉上。


我不亦樂乎地鬧著謝仞,仿佛解鎖了新大陸,玩起來就停不下來,待到回去的時候,我已著了風寒。


「阿嚏!阿嚏!阿嚏!」我連著不知道打了多少個噴嚏,無精打採地窩在躺椅上,看著謝仞的臉越來越黑。


「大夫呢?」謝仞沉聲問六寶。


六寶臉上半分在我面前嬉皮笑臉的模樣也沒有,臉都要埋到地下去了:「福子哥去請了,應該是風雪太大了……」


「去催。」謝仞未等六寶說完,便開口打斷了。


六寶和松了口氣般連忙跑走了。


謝仞沉默著摸著我的臉,我蹭蹭他的指尖:「阿仞,你別這麼兇嘛。」


謝仞面上神色僵了一瞬,連忙調整了表情:「抱歉。」


大夫來了,絮絮叨叨說了一堆聽不懂的話。


我靠在謝仞身上,隻覺得腦袋越來越沉,渾身都不對勁,頭暈、頭疼、嗓子疼、肚子疼……


一瞬間,我似恢復了一些清明,伸手摸摸身下………


「阿仞……我好像弄髒了你的床……」我的臉霎時紅了,嗫喏著。


謝仞不知何意,我朝一旁挪了挪,露出床上的那攤血跡。


「無妨。」謝仞摸摸我的頭,「去換個衣服吧,我讓人收拾床。」


我眨眨眼,看著謝仞一臉淡定,半分害羞的模樣也沒有,便覺著無趣。


真正疼起來的時候,我便半分戲弄謝仞的心思也沒有了,隻抱著他,咬著唇,哼唧著:「阿仞……我疼……」


肚子疼,頭疼,加在一起,我恨不得昏過去才好。


「莞兒,乖,把藥喝了。」謝仞攬起我,將藥遞到嘴邊。


隻一口,那嗆人的藥味就讓我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吐了出來。


藥喝一半吐一半,加之來了月事,抵抗力差得很。因著這些,我斷斷續續燒了三天,方才徹底退了燒。


「阿仞……」我啞著嗓子喚了一聲。


謝仞連忙上前來,扶起我喂了一口溫水:「頭還疼嗎?想不想吃點什麼?」


我輕輕撫上謝仞烏青的眼下,我的阿仞憔悴了不少……


我將臉埋進他胸口:「不想吃。我好多了,阿仞睡一會吧。」


謝仞愣了愣,似要拒絕,我連忙開口堵了他的話:「阿仞陪我睡一會吧,要是阿仞不睡,我也不睡了。」


謝仞嘆了口氣,依了我,和衣上了床,躺在我身側。


他滿眼血絲,眼下是青色的黑眼圈,想來這三日都沒有好好睡覺好好收拾自己。我看見床邊的小書桌,便知他是一邊守著我一邊辦公。


再看向身畔那人,心中感動,卻也心疼。


我有心想要快些好起來,卻不想這一病就病了快一個月,哪怕是除夕夜也頭暈,渾身酸軟下不得床,在床上吃了年夜飯。


 


第八章


正月十五。


我身子已好了大半,可是謝仞不願叫我操勞,將賬本盡數收去了。


我隻好踩著湯婆子抱著兔子,坐在榻上看著話本。


哪怕是過年,謝仞也總是忙,更何況前段時間,他寸步不離地守著我,積了一大堆事兒,一大早便去了東廠。


我感到身旁的坐墊微微凹陷了些,便向那倒去,正好倚上了謝仞:「阿仞,你回來啦。」


我仍舊看著話本,並未給謝仞一個眼神。


謝仞拿走了我手中的話本,像是有點吃味,「這麼入神?」


我嘻嘻一笑,在他臉上吧唧一口,他臉上的醋意才消了。


我見謝仞翻著話本,連忙說:「這故事講的是狐妖秦娘和李書生的故事,我看了這麼多話本,妖和人的故事裡妖總是被辜負,隻有這個書生,在功成名就後還能敲鑼打鼓十裡紅妝迎娶秦娘為妻……」


我滔滔不絕說著,一如從前和同學安利小說。


謝仞似有些走神,我輕輕喚他:「阿仞?」


謝仞回過神來,笑笑:「無事,今晚想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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