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捏他,姐姐從來會的。」
父親仍舍不得謝家的權勢,還在猶豫。
嫡母卻一錘定音:
「有我蘇家在,皇親國戚都能嫁,區區謝家,又算得了什麼。」
嫡母沒說錯,她妹妹蘇貴妃如今聖眷正濃,若為崔雲瑤求個賜婚,也不是難事。
但前提是,崔謝兩家體面退婚。
嫡母賞了我一把銀瓜子:
「明日,便由你陪著阿瑤去謝家。」
明明是我在幫她,可她卻要害我。
但無妨的,她的刀,終究會扎在自己女兒身上。
5
嫡母為我們留下獨處的機會,約著謝家眾人去湖心亭喝茶了。
臨走時,給崔雲瑤使的眼色,皆被我看在眼裡。
她還不知道,自己的好計謀,將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病床上如蠶蛹般趴著的謝昭,兩條長腿被包成了水桶一般。
狼狽又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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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後背,更因被木窗的火燎過,皮開肉綻。
看著那張京中人人誇贊風流無雙的臉,面目全非隻剩猙獰的模樣。
我躲在崔雲瑤身後,隻剩冷笑。
「阿昭,你可好些了?」
崔雲瑤沒忘了今日的目的,柔柔弱弱地擦起了眼淚:
「都怪我不好,若我ƭũ̂₂能勇敢點,擋在世子身後,或許……或許世子便不會像今日這般了。」
謝昭雖沒了從前的好脾氣,卻仍對崔雲瑤好聲好氣道:
「說渾話了,我如何舍得你受這樣的苦楚,倒不如挖我的心。
「阿瑤,隻要你對我的心始終不變,這點傷,我能忍的。」
崔雲瑤捂著帕子的手一僵,繼而哭得更兇:
「可……可我毀了名聲,已經被父親厭棄,如何能配得上世子?
「你萬莫再說讓我下油鍋的話了。你不知外面的人都如何說我,你母親妹妹又是如何看不起我的。我簡直,生不如死。」
她話鋒一轉,瞄準了我:
「同為崔家女兒,時宜不同。她對尚書府有恩,是京中人人誇贊的好姑娘。
「況且,她對世子的心意,並不比我少。
「阿昭,為了兩家的體面,我們斷不可將私會的事認下。」
謝昭面色慘白,望著哭到差點喘不過的崔雲瑤,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崔雲瑤到底低看了謝昭對她的愛。
謝母與謝昭妹妹之所以對崔雲瑤恨之入骨,便是因謝昭在知曉自己毀了容貌後,要毀了與崔雲瑤的婚約。
他不願讓心愛的人成為旁人口中的笑話。
他的自尊與驕傲,更不容他日日將這樣一副醜態遞於心上人眼前。
隻他終究,高看了自己的心上人。
父親謀權,嫡母謀利,崔雲瑤隻想攀高枝。
他們都看不到,謀劃以外的感情,才是最可貴的。
可惜,謝昭的十年深情,今日才知是被喂了狗。
「我去為世子倒碗藥,妹妹今日便學著為世子換背上的藥吧。」
崔雲瑤逃也一般地跑了。
謝昭面色灰白,望著崔雲瑤的怔怔出神。
似是接受不了,他連手都在顫抖,整個人破碎又可憐,惹人心痛。
可我沒打算放過傷口撒鹽的好機會:
「別看了,她好不容易跑掉的,哪裡肯回來。」
6
謝昭惡狠狠看向我,像頭倔強又兇狠的狼:
「是你逼她的,對不對?阿瑤說得沒錯,你就是隻沒臉的狗,給你兩根骨頭,就纏上了我。我告訴你,對你的好都是做戲。阿瑤喜歡拿你當狗作弄,我便為哄她開心,專門遛你的。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也會成全你。待我腿傷痊愈與阿瑤成婚時,便將你許給莊子上的馬夫,成全你高攀謝家的野心,讓你……」
「可你腿是治不好了啊!世子不知道?」
我咬下恨意,像是不經意般,將所有人瞞著謝昭的秘密捅到了他跟前。
把我當狗遛?便沒想過被狗反咬一口?
「雖說是沒了知覺,但世子隻要回頭看看,定能看到膝蓋下面的半截腿,都沒了的。
「世子不會不知道,自己殘了吧?」
他驟然回頭,不顧後背的傷痛,死死往腿上夠。
夠得辛苦又狼狽,卻始終什麼都看不到。
我好心地掀開被子,露出空蕩蕩的下半截:
「喏,我又沒有騙你。」
好像一瞬間,就有千萬支利箭穿胸而過,將沈昭痛得瞳孔炸裂,身抖如篩。
我繼續道:
「你說我逼了姐姐,從小到大,你看到過誰能逼得了她嗎?
「誰願意嫁給一個傷了臉又廢了腿的死瘸子呢?我又不傻。」
謝昭接受不了,嗚咽嘶吼,無力地捶打著枕頭。
如癲似狂。
「哦,對不起啦。我不該……不該在世子傷口上撒鹽的。」
我冷笑著,眼睜睜看著要打我的謝昭,從床上跌落在地。
掙扎滾爬裡,傷口溢出了鮮紅的血。
我去扶他,卻將手死死按在他的傷口上。
因帶著前世今生的恨意,自然力道十足,瞬間他的傷口便鮮血淋漓。
「放開!疼!」
我松開了,換了個傷口,繼續捏。
巨大的疼痛和號叫裡,傷口又滲出血來,和著下身難聞的尿騷味。
我才掩著帕子,嫌棄道:
「不會吧?世子尿褲子了?」
「不……不是……時宜,你聽我說……」
「來人啊,世子摔倒了。」
我不顧他的慌亂與哀求,拼命大喊:
「來人啊!快來人啊!」
不過片刻,小小的屋子便擠滿了下人。
他高高在上的自尊,在尿地打滾裡碾得稀碎。
趁下人備藥的工夫,我故作惋惜地嘆了口氣:
「可憐世子滿腹深情落下了終身殘疾,姐姐卻借著春日宴要入小王爺的眼,意圖嫁入公主府做個體面的小妾。
「到底……」
啪~
一個藥碗砸在了的額頭上。
「滾!你給我滾!」
我在謝昭的憤怒裡,錯愕地咬著唇,捂著冒血的傷口就衝去了湖心亭,哭得傷心至極:
「世子……世子不肯要我,他……他隻要姐姐。」
所有人面色一白。
7
謝家人瞬間便明白了崔家李代桃僵的打算,氣得不輕。
謝夫人咬牙切齒衝崔雲瑤道:
「崔大小姐的大恩德,侯府沒齒難忘。」
崔雲瑤被嚇軟了腿,是被下人架回府去的。
嫡母雖恨我不爭氣,卻也不敢再動我。
因我頂著傷口回府時,於家公子帶著厚禮來看我了。
我出府前,差人為於老夫人送去了親手做的衣裳。
於老夫人體面,定會馬上安排人送回禮。
我便能在於家人的威懾裡,全身而退了。
隻是沒想到,來的人是我未婚夫於明陽。
作為父母之命的未婚夫,他是借此機會看看我容貌如何的。
容貌德行若不得他喜愛,他自有千萬種辦法讓我進不了於家的大門。
我含著一泓委屈的淚水,露出纖細又潔白的脖頸,含羞帶怯又委屈至極地看向他:
「多謝公子,這是我為你做的香囊。望莫嫌棄。」
我故意將修長的手指從他手背劃過,激起一層雞皮疙瘩,他瞬間骨頭都酥了。
若不是在我崔家,他便要拿出那恬不知恥的強迫勁兒,像強要了無數民女一般,強要了我。
「時宜莫怕,我既為你的未婚夫,自然為你撐腰。
「於家不如侯府勢大,卻也不是任人揉捏的面團子。」
他跑去書房,找父親大鬧:
「嫡女做的無恥事,斷沒有拿庶女頂包的道理。何況時宜乃我未婚妻,豈可隨意替換給旁人。
「崔大人是看不起我於家啊,如此折辱我,我便回去問問祖父,於家是不是沒落到任人踩踏的地步了。」
父親是斯文人,斷沒有與混不吝糾纏的餘地,好聲好氣道歉以後,還賠了一套文房四寶。
賠了夫人又折兵,父親帶著滿腔怒氣罰了崔雲瑤抄書,也罰我跪祠堂,警告我莫要事事都跟於家說。
我面上應得很好,轉頭便書信一封給了我的好未婚夫。
當日於明陽便提著一盒糕點來「看我」,逼得我父親慌忙將我放出祠堂,好生送回了院子裡,還賠了兩隻五彩琉璃瓶。
於明陽目光灼灼與我告別:
「我會時不時突然來看你,你要做壞事,我可就都發現了哦。」
父親心生不滿,卻再不敢隨便罰我。
但他還沒歇了要與謝昭退婚的心思。
不惜花重金請人教了崔雲瑤霓裳羽衣舞,欲在春日宴上大放異彩,拿下正在相看側妃的小王爺。
可他不知道,正是此舉,斷了崔雲瑤所有的後路。
8
公主舉辦的春日宴上,我作為配角,隻負責為崔雲瑤撫琴。
她一身輕紗,舞出了霓裳羽衣舞的飄逸與出塵,成了所有人的焦點。
自然,我那個饞到流口水的未婚夫也不是例外。
卻在對上我咬著唇欲哭不哭的模樣時,忙正襟危坐。
歌舞過後,他將一盒精致的糕點送到我手上:
「我專為你留的,嘗嘗看。」
我以袖遮面,假裝送進了嘴裡,卻悄悄塞進了衣袖。
他看得激動:
「待會兒我帶你去遊湖,船上風景甚好,你會喜歡的。」
我含羞帶怯點了點頭,他便激動得連嘴都合不攏了。
崔雲瑤見於明陽對我如此專情,恨到咬牙切齒。
更加堅定了她不能輸給我的決心。
晚宴過後,她借著更衣的名義去了後院,卻「不小心」闖進了小王爺的書房裡。
雖羞但勇。
她與小王爺從霓裳羽衣舞,聊到三從四德,又聊到家國天下,好不投機。
我自然知道,都是父親因著小王爺的喜好,一字一句教給她的。
小王爺如何看不透她的心思,聊到興頭上,便問她:
「崔大小姐與本王倒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本王聽說,崔大小姐與謝家世子倒是兩情相悅,世子傷了身子,崔大小姐莫不是生了嫌棄之心?」
崔雲瑤捂著帕子眼眶泛了紅:
「這世間女子,哪一個不喜豐神俊朗的青年才俊,他毀了雙腿又傷了容貌,我隻怕見了都會做噩夢。
「偏偏他挾恩圖報,因在火場裡給了我一件打湿的衣裳,便要逼著強娶了我。
「那般心黑面醜的醜八怪,隻令我感到惶恐罷了。」
小王爺點點頭:
「這麼說,崔大小姐是不願嫁給謝世子的?」
崔雲瑤紅著臉看了小王爺一眼:
「我若要嫁,也該是嫁王爺這般文武雙全的才俊才是,便是為奴為妾,也好過做一個殘疾的貼身婆子。」
我看著身側輪椅上面沉如水的謝昭,也恨到雙目充血的謝母與謝星月,心中痛快至極。
前世他們對我的嫌棄侮Ŧù₄辱,如今都被崔雲瑤倒在了謝昭身上,砸得他尊嚴掃地,自信全無。
「走,走啊,快推我走啊。」
他大吼大叫著,近乎哀求地讓下人推著退出了院子。
甚至因動作太快,從輪椅上翻了下來,跌得一身狼狽。
他歇斯底裡靠雙手支撐要爬起來,卻也隻是拖著兩條半截的腿,醜陋地在地上拖行。
膽小的郡主甚至被這樣驚悚的一幕,嚇到叫出了聲:
「母親,我…… 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