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昭身子一震,雙手再也支撐不住,重重撲在了地上。
原來,羞辱的話落到他身上,他也會難堪到承受不住啊。
那麼前世,他家人隨意欺辱我的時候,他如何能那般雲淡風輕地說:「說幾句話而已,能把你怎麼樣。」
匆匆趕來的小廝,才在謝母與謝星月的幫助下,將狼狽不堪的謝昭抬出了院子。
若沒看錯,他絕望緊閉的雙目裡,流出了兩行屈辱的眼淚。
9
可鄭小王妃卻沒有打算放過崔雲瑤,帶著冷笑,丫鬟驟然推開了房門。
「勾引人勾引到我後院裡來了,崔小姐也不去打聽打聽,我寧家女是何許人也。」
寧家將門,個個勇猛。
崔雲瑤雖在聽到門外的動靜時躲進了書桌下,卻仍被王妃的人揪了出來。
按在地上,左右開弓,打了二十記耳光。
「下作的東西,害了謝家還不夠,還要來糟蹋我夫君名聲,死不足惜的東西。」
被打腫了臉的崔雲瑤,被王妃敲鑼打鼓扔回了崔家。
父親當即兩眼一黑,差點吐出血來。
嫡母攥著帕子,惡狠狠質問我:
「你為何不護著你姐姐,便是犧牲自己也該護住你姐姐的名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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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著頭,一臉委屈:
「於公子落了水,我已手足無措,如何能知曉姐姐去了王爺書房。
「若不是我跪著叫來公主,隻怕,隻怕姐姐都會被打死了。」
於明陽在我糕點裡下了藥,欲在船隻上行不軌之事。
如此,我便是嫁給他也隻能為妾了。
一個妾而已,如何能管得了他外面的花紅柳綠。
可我沒吃那個糕點,並在掙扎中狀似無意地將他推進了水裡。
若非他「下水幫我撿手帕」湿了衣裳,要去書房隔壁的廂房換衣服,眾人如何會借著看於公子的機會,看到書房裡的一場大戲。
這一下,嫡母當真吐出了一口血。
叫來了公主,便是將崔雲瑤的醜事抖落在了皇室跟前。
崔雲瑤再想在京城裡謀個好前程,無異於登天。
而謝家,還在這樣的情況下了婚帖。
10
「青梅竹馬的情意,自小便有婚約在身,崔家不會不認吧?」
失了名聲與前程的女兒,父親若不是顧及蘇家,早該把崔雲瑤關進莊子上的。
如今謝家仍願結親,接下這個燙手山芋,他求之不得。
不顧崔雲瑤的哭號,也第一次不管主母的求情,他應下了。
謝昭滾著輪椅親自來下聘,嫡姐院子裡,他面露陰沉,死死盯著崔雲瑤:
「阿瑤對我的心思,我可是感恩戴德,自然結草銜環來報。」
他字咬得極重,陰沉的眸子令人毛骨悚然。
崔雲瑤咬著唇,滾出了一行懼怕的眼淚:
「阿昭,都是誤會,是別人陷害我的。我對你的情意,日月可鑑。」
她終於知道自己沒了退路,謝昭才是她唯一的選擇了。
她認命了,隻是太晚了。
謝昭伸出皮包骨的手,皮笑肉ţů⁴不笑地幫她輕輕擦拭:
「倒也țų₂不用這般感動,時日且長,恩與情的,慢慢來償。」
桌上冰冷的糕點與茶水,謝昭一口口喂進了崔雲瑤嘴裡。
崔雲瑤戰戰兢兢,卻不敢拒絕,一口口生生咽了下去,像她餘生要吞咽的委屈一般。
我站在火紅的夕陽下,定定地看著他們的報應。
崔雲瑤還是看到了門外的我,謝昭走後,她找上門來,不甘心地Ťū́⁸衝我冷笑:
「你以為於明陽能比謝昭好到哪裡去,別以為嫁給他就能比我高貴。
「那於明陽昨夜倒在花魁的肚子上,今日尚且沒醒來,你定然不曉得吧。
「至少,謝昭愛我護我,總比你提心吊膽得,不知道哪天就守了寡的好。」
前世今生,她始終喜歡把我當敵人。
好像我過得越不好,越能證明她們母女的成功一般。
如今想來,何嘗不是一種悲哀。
在位卑者身上獲得成功的快感,唯有證明,她們的無能而已。
我擺弄著於家送來的幾箱名貴首飾,笑得合不攏嘴:
「你又不是沒看見,於家除了於明陽拿不出手,剩下的,都是百裡挑一的好。
「老夫人疼我,於夫人喜歡我的乖巧,連於明陽都誇我,能識大體為他豪擲千金買花魁,不愧是祖母為他挑的好主母呢。」
何況,崔雲瑤哪裡知道,等我入府時,要不了幾日便要升官發財死夫君,剩下的就是享不盡的好福氣。
她氣得拂袖而去,四處散播我曾愛慕謝昭的過往。
於夫人卻拉著我的手,心疼壞了:
「好孩子,辛苦你了。」
我搖搖頭:
「為於公子盡幾分心而已,算不得辛苦。」
11
於明陽中了馬上風,口歪眼斜躺在了床上。
我不僅沒退親,甚至主動與於母一起四處奔波,為他求醫問藥。
籠絡夫君的心算不得什麼,我偏偏要將於家上下的心通通收買了。
我事事盡心,又溫柔乖巧,自然沒人能想到,於明陽的馬上風是我動的手腳。
他偏愛處女之身,不顧旁人意願,便佔為己有。
被傷了名節的女子,懸梁跳河乃至被父母勒死的,不知多少。
我為富貴榮華而來,他拿著銀錢在花街柳巷如何風流都與我無關。
可仗勢欺人殘害良家婦女,就該血債血還。
前世我學醫時便知曉,城中的薛神醫空有名頭,乃欺世盜名之輩,弄虛作假草菅人命不在話下。
這一世,我便拿著他醫死人的證據,逼著他與我合作了。
於明陽「生龍活虎」「一夜不作歇」的壯陽藥,雖有奇效,卻極為傷身,縱欲月餘便會掏空身子。
清風樓裡的花魁姑娘,因我許的千金,夜夜勾得他不肯歸家,終是倒在了她的床榻上。
薛神醫便接下爛攤子,為於明陽治起了身子。
強吊著的精神,隻等我嫁進去後,便會斷藥而亡。
「也是你用心,明陽到底好了許多。」
我乖巧推脫:
「是於伯母愛子心切,日日祈福感天動地,才為公子求得生機。」
她聽得高興,特給我一把銀票,讓我買些心儀的玩意兒。
我都說了,於家除了於明陽拿不出手,樣樣可都是我區區庶女求之不得的。
我滿面歡喜,一抬眸,撞上了謝昭。
12
「時宜,這一次你為何沒有救我?」
謝昭仰著憔悴不堪的臉,痛苦地望向我。
那眼中糾纏不止的難過與傷痛,讓我知曉,他也回來了:
「我做了一場夢,夢裡你救過我的。
「時宜,你本心悅於我,你本該救我於水火,你……」
「好了!」
我無情打斷了他:
「你不是不稀罕我救你嗎?又在可惜些什麼?
「不會……逗弄貓狗還逗弄出感情了?」
我的諷刺逼得他渾身顫抖,那張燒毀的臉,在嘶吼中越發猙獰,果然很惡心。
「你的憎惡與他們的羞辱,一次次提醒我莫要卷入他人因果,我為逃出宿命的漩渦照做了,你竟又嫌我冷漠。
「果然,我怎麼做都是錯的,畢竟,你們這麼自私的人,要的隻是別人為你們不求回報得肝腦塗地。
「對嗎?醜八怪!」
他的夢得到了證實,他崩潰了:
「你是愛我的,你本可以救我,你為什麼不那麼做,為什麼這般殘忍,讓我成了這副鬼樣子,為什麼呀。」
我踢開了他輪椅上的剎片,手按在扶手上,一字一句道:
「因為我的苦楚,你都該嘗一遍!
「事不關己的時候,你雲淡風輕、高高在上啃食我的血肉,那便,讓疾風驟雨都落在你身上吧。」
在他的錯愕裡,輕輕一推,輪椅順著斜坡滾去了樓梯口。
繼而一陣落地的響聲與殺豬的慘叫裡,最愛體面的謝昭被摔了狗啃屎。
大街之上,圍觀者眾多,嬉笑厭惡,皆讓謝昭恨不能鑽進地下。
「世子輪椅不好用,明日我請人為你打造一個更方便的。」
我沒有說假話,一個月後,我便將為他量身定做的輪椅送到了跟前。
13
「瞧瞧,中間是鏤空的,待你想方便的時候,也不用麻煩,解了褲子就可以了。
「你終究要做我姐夫的,這便當作賀禮了。」
謝昭覺得有被羞辱到,使出吃奶的力氣將我的輪椅推翻在地上,繼而涕泗橫流地衝我咆哮不止。
我離他三丈遠,待他累到喘粗氣的時候,才掃了掃衣裙,嘆息道:
「我也是一片好心,你便是不喜歡,也不該這麼糟蹋我的心意。」
他渾身一僵,想起了這句話來。
那是崔雲瑤送我面具被我扔掉時,他訓斥我的話。
我如今原封不動還給了他:
「日後還是少出去為好,你這般樣子,嚇壞了路邊的孩子就不好了。」
他被我回敬到他身上的話到崩潰:
「你是在怪我娶了阿瑤嗎?
「時宜,明明你最愛我的,你願意為我付出一切的。便是我與你姐姐私會,你都願意忍氣吞聲為我們做擋箭牌的。你怎麼成這樣了?你為何……」
「因為被你們遛的這條狗,不想被遛了。何況,你有最愛的阿瑤,怎還惦記我呢?」
我一句話,讓謝昭崩潰的情緒起死回生:
「所以,你隻是吃醋?你還是愛我的對嗎?」
他眸光生亮,急切地落在我身上ṭŭ̀ₒ。
在我轉身就走時,還不斷喊叫:
「時宜,時宜你別走了,你回答我。」
這樣的腦殘,我回答不了。
可他卻將所有的錯,都歸咎在了崔雲瑤身上。
變著法兒地折磨她。
14
我們一同出嫁,於家的病秧子至少灌了參湯來迎我。
可謝家的殘廢世子卻派了隻公雞來娶崔雲瑤。
嫡母便是再大怒氣,在自己女兒終究落入別人手中時,也不敢鬧騰。
新婚夜,於明陽謹記神醫叮囑,修身養性禁了私欲,早早一碗安神湯,倒床不起。
而謝昭卻帶著前世嫡母對付我姨娘的東西,對付了崔雲瑤。
前世死在他們手上的謝家丫頭,今生成了我的內應,將我姨娘被冤枉與人通奸,被嫡母折辱三天三夜後活活打死的事都告訴了謝昭。
謝昭滿心以為,崔時宜對他仍有舊情,隻是恨他前世為了崔雲瑤辜負了她而已。
他便以為,將報復都落在崔雲瑤身上了,我便會原諒他了。
那一夜,謝家的新房裡慘叫連連。
我至今記得,那道虛掩的門裡,姨娘如何被按壓在地上,如何被那些極盡羞辱與殘忍的刑具穿透身子,自下體流出滿地的鮮紅的。
那時候的嫡母抱著崔雲瑤,笑吟吟看著被嚇傻了的我:
「不乖的下場便是這樣,崔時宜,可懂了?」
我收起滿身刺,乖巧地長在祖母院子裡。
便是唯一的貓被剝皮抽筋了,我也隻能咬碎銀牙躲在無人的角落裡落淚而已。
我要活著,便要乖順,便要學會逆來順受什麼都不要。
可謝昭,便是在那個時候出現的。
他給嫡姐所有的東西都會給我一份,便是邀她出去賞花看月,也都給我下了請帖。
甚至為崔雲瑤送了玉镯時,也給了我金簪子。
他說,崔時宜就是崔時宜,屬於崔時宜的別人奪不去。
從未被真切愛過的人,遠遠瞧見一團火便以為那是自己的太陽。
哪怕飛蛾撲火,也什麼都顧不得。
可到頭來,原不過是一場他為哄心上人開心的遛狗大戲。
淚水落下,我狠狠擦去:
「看看,不求愛的時候,人就生了無堅不摧的勇氣了。
「滿京城裡,還有誰會比我更自在呢。」
忠心的丫鬟連連點頭:
「世子如今瘋了一般,隻怕崔大小姐的日子不好過了。」
她不好過,嫡母不好過,我就好過多了。
一盆又一盆血水被倒出去時,謝家所有人也都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