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早就串通好了,今天這出戲會毫無風聲?」
他周身的空氣在隱隱扭動。
眸色漸紅,卻還笑著望向陸清州。
「師兄?」
陸清州定定與他對視,漠然又冷淡,眉心紅痣愈加明豔:「鐵證如山。」
「原來如此。」薛晉語意不明,神色中卻帶了釋然和癲狂。
青黑色影子驟然飛向陸清州!
「無用之功。」陸清州一擊拍飛。
「師兄,你躲不開的。」他道:「蠱蟲會鎖定你的氣息,一直追蹤,直到死……!」
到那時,無人可攔,他要屠了這群賤人!
然而,陸清州側身一偏,蠱蟲擦過他肩側,卻徑直向另一人而去。
14
少年瞪大雙眸,猝不及防便被青璃蠱近了身。
「啊!」
「不!!!」
他辛苦培養的蠱蟲,怎麼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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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裘金騙他!!
陸清州沒有給他解釋的義務。
他,連同剛才中槍的少年,一並被帶了下去。
「師叔,冤枉!」少年垂死掙扎,可憐兮兮望向陸清州。
掌門揣手:「你說冤枉就冤枉?」
「白師叔好心救你,收你為徒。你卻偷偷修習惡鬼術法,還要暗中奪魄害她性命,如此欺師滅祖,真以為執律堂是吃幹飯的?」
他揮手:「帶下去,進水牢!」
吵嚷逐漸遠去,陸清州揉了揉眉。
「好了,這邊已經結束了。告訴我師妹在哪,我去接她。」
哪怕知道是做戲,聽到消息的時候,他的心髒還是停了一瞬。
無法不急迫。
無法不擔憂。
他的師妹,他要親自去接。
然而久久等不到回應。
他回首,掌門低眉順目,看似平靜。
他又問了一遍。
「她在哪?」
掌門手心滲出了汗,想到白逸真的囑託,硬著頭皮道:「回師叔,不知道。」
瞳孔微縮,陸清州:「怎麼會不知道?」
「師叔不讓說。」
「把魂燈給我。」
「不行。」
陸清州冷然的目光轉向他,旭鴻劍微微顫動,劍鳴崢然。
這是他動怒的前兆。
上一次出現的時候,魔尊嗜血屠城。他越級挑戰把對方打了個半身不遂。
掌門暗暗叫苦。
這時,溫悅上前了。
拱手道:「師叔,師尊說了,若您執意要尋她,那她會躲到一個你永遠找不到的地方。」
陸清州怔住。
旭鴻劍的震顫卻漸漸停了。
「這是,她說的?」
15
對,是我說的。
沒錯。
我清楚陸清州的性格,我要不把話說狠點,他肯定還會想其他辦法來找。
不行啊,師兄。
你一旦入了局,就再也出不去了。
我咳了咳,吐出淤血。掏出丹藥,往嘴裡灌了幾顆。
擰好蓋子,放進胸前的衣服裡,安心捂好。
外面是魔界常年不變的火雲天色,焦灼的空氣吸入肺中,連帶著胸腔都一陣陣沉悶。
狗劇情。
我默默豎起中指。
要不是主角光環作祟,我能吊打裘金那隻騷狐狸。
結果最後落得個兩敗俱傷,我還得拖著半殘的身體,給對方施加負面 buff,然後送到魔尊面前。
天道偏向四個人渣,氣運強盛,外力根本擊不潰。
但如果從內部互相消耗呢?
讓他們窩裡鬥起來,彼此消磨氣運。
他們不是喜歡胡搞嗎?
行啊。
薛晉自以為萬無一失,可青璃蠱早就變換了子母,他才是受控的那個。
中母蠱的人也並不是全然無事。
每次命令過後,或子蠱者意圖反抗,就會出現類似中那啥藥的症狀。
幹柴烈火,彼此互為解藥。
不解都不行。
而魔尊之前被陸清州打個半死,至今沒好全。又被我暗中下藥,把重傷昏迷,急需精氣補血的妖皇送到了床上。
——忘了說,對方還是個崆峒山童子雞,對陸清州之外的人都生理性厭惡。
主打的是所有人都別好過。
我遙望天邊魔宮的方向,扯了扯嘴角。
三天過去,算算時間,該做的也都做完了吧。
兇厲九尾衝天而起,尖銳鳴嘯,猶如猛獸群體行動,和濃鬱的魔氣交織纏鬥。
兩者爭纏相鬥,重重殺意攪動風雲。
丹田處細微泛麻發疼,提醒著我最後的行動。
別可著陸清州一個人薅啊。
也把你的親兒子們拉出來溜溜唄。
天邊隱隱傳來雷聲,似是在怒斥我的行為。
我閉了閉眼睛,扶劍站起。
再睜眼,腳下已是萬丈魔淵。
狂風獵獵,符文風化斑駁,古老法陣早已殘破,深底的滅世之物蠢蠢欲動。
萬丈之底,封印著一個會葬送陸清州全部修為的鬼東西。
霜魂劍微微震顫,冰川下的巖漿沸騰迸發。
仗著陸清州善良,就肆意算計、壓迫是吧?
想看高嶺之花墮落?
做你的春秋大夢!
16
金色銘文悄然浮現亮起,流轉於法陣之間,中央突然出現了狼狽的四人。
薛晉渾身湿透,脖頸上還有著曖昧的痕跡。看到我,雙目充血,恨意似凌遲。
他一字一句念出我的名字。
「白、逸、真!!!」
「在呢。」
我懶懶抽劍,笑眼望他:「叫你爹幹嘛?」
他暴起,連同反應過來的其他三人,一並攻了過來!
「我要殺了你!」
我側身一避,擦肩而過。
「修為不高,口氣不小。」
我挽著劍花比劃:「師兄,其實小小的也很可愛哦!」
一劍甩出去,縱橫劍氣震蕩,劈向了意圖偷襲的小弟子。
我面露不滿:「師尊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喂大,你就這麼報答的?!」
對方衣發凌亂,望著我,是刻骨的陰狠和惡毒。
「若不是你,我現在該是陸清州的弟子!」
裘金聲音尖利,一張俊臉已然扭曲:「我要把你這賤人抽筋剝骨,扒皮做成人面鼓!」
魔尊看著沉默無言,實則背後魔氣滔天,成包圍之勢圍困住了我。
「我都要為你們鼓掌了呢。」
金光大盛,符文在我身後交錯飛逝,映得我表情更加冷漠。
「不過你怎麼會覺得,自己有這個機會呢。」
輕笑落下,霜雪從天而降,冰冷蔓延,寒柱從崖邊拔地而起。
天雷陣陣,沉雲籠罩,紫雷轟然。
無數霜魂幻影一分為二,漫天劍雨化作銀龍,咆哮著衝向天際。
「轟隆!」
驚雷落下,炸開一片幻影。
我吐出一口鮮血,抹了抹,笑得狂妄。
「你看,急了吧。」
第二發雷擊又兇又猛,我卻毫不在意。
深淵下的怪物發出不甘的嘶吼,繁復古老的陣法顯現,將我們五個包裹起來。
薛晉仍要發起攻擊。
身上陡然失了力氣。
他猛地轉頭看我:「你做了什麼?!」
我留懸念:「師兄,你猜猜我拖這麼久才對你動手,是為了什麼?」
霜魂劍影懸在我身邊,與天道怒意對抗!
劍柄一一點點網裂。
我雙手結印,心底默念了聲抱歉。
渾身靈力狂湧,向著陣眼而去。
17
丹田超負荷運轉,周邊形成靈力風暴,我在獵獵狂風中,巍然不動。
薛晉他們卻更驚恐了。
——修為的流逝,生機的枯萎,以及彼此迅速枯老的面容。
「白逸真,快停下!!!」他們飛奔過來要制止。
卻被無形的屏障阻隔在外。
那些醜惡的、猙獰的面容,在死亡的威脅前,此刻都變得可憐、渺小,不再遙不可及。
視野逐漸發黑,五髒移位死亡,七竅流血。
我應該也不成人樣了。
可我卻笑得暢快。
越來越輕松。
大陣與深淵的未知拼殺,而我在失聰之前,真真切切聽到了它消亡前驚恐的悲鳴。
死了就好。
死了,陸清州就沒事了。
眼皮重重地下墜,白骨扒在我眼前,又在頃刻間被陣法堙滅,壓榨得分毫不剩。
劍柄脫落,霜魂劍化作光沫,消散於空氣中。
天邊無力地打出幾聲悶雷,於事無補。
烏雲撤去,半分曦光透出來,成為天地間唯一的亮色。
我費力掀了掀眸,最終還是看到了狼狽的,心間的那道身影。
別哭啊,開心點。
你自由了。
神智消散,逐漸墜入無邊無際的黑暗。
18
要說修真界最近有什麼大事發生的話,就不得不提白逸真這個名字了。
前有揪出宗內叛徒,去和妖皇幹架,後有跑到禁忌之地,開了個聲勢浩大的陣法,引動天劫驚雷。
一系列事件之後,魔尊又消失了。
酒樓內,人聲鼎沸。幾個散修談論著這件事,有人陰謀論,一臉深沉。
「莫不是她在掩人耳目……想伙同魔尊把古代天魔給放出來吧?」
「人家可是天衍宗長老,沒你想得那麼陰暗。」
那人忍不住反駁:「那天雷怎麼說?要不是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怎麼光劈她不劈別人?」
「而且,最近都沒有她消息……」
他皺眉,小心翼翼低聲道:「該不會是……」
想法不錯,不去當說書的可惜了。
我嗑出最後一顆瓜子,拍拍手,放下靈石,向外走去。
外面天光正好,溫暖清朗,照在臉上,暖融融的。
我眯著眼,正打算隨便逛逛。
卻聽身後一聲巨響,剛才說話的散修被人一劍擊出了酒樓。
氣息幾經變化,最終還是瀉出了魔息。
他狼狽趴在地上,驚恐望向酒樓裡的人。
青年一身天青雲錦長袍,如雪霜發隻用一根木簪固定。面容俊美清冷,額間紅痣無比醒目,彰示著對方的身份。
如今大乘第一人,半步登仙的天衍宗陸清州。
對魔修深惡痛疾,更是出了名地護犢子。
說人家師妹壞話被聽到,怪不得被打呢。
魔修根本不敢反抗,跪地磕頭道歉,一個勁兒地求饒,生怕對方再戳一下。
陸清州隻是瞥他一眼,便回身要走。
然而想起什麼,他又轉過來,問道:
「你們,有誰見到我師妹了嗎?」
氣氛陷入凝滯。
無人作答。
他思考一會兒,拿出了我的大頭像。
背對著他的我瞬間接受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凝視。
我:「……」
搞毛呀我去!
我火速轉頭,快步走到陸清州身邊,牽起他的手。
身後齊聲聲起哄:
「哦呦呦~~」
陸清州直勾勾盯著我,哪怕我們已經走出好遠,都沒有移開過目光。
我抬頭,和他澄澈的目光對視上,一言難盡。
陸清州:「師妹,怎麼了?」
我斟酌問道:「師兄,你是不是恢復記憶了?」
他一臉單純懵懂,似乎完全聽不懂我在說什麼。
我:「……好吧,先回家。」
陸清州秒回:「行。」
……不是,我真感覺他故意的。
19
聽溫悅說,當初我被陸清州帶回來時,渾身是血,身體梆硬,像死後進冰櫃凍了三天三夜。
我早已有此預料,提前囑託好了身後事。
溫悅她們雖然悲傷,到底沒有失去理智,想勸陸清州節哀。
轉眼被陸清州連人帶座扔了出去,連半個字節都沒說出口。
壞了,失去理智的另有其人。
沒人能進入他的洞府。
他們怕陸清州想不開,或是自殺或是走火入魔,幹脆派人天天守在了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