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新帝登基。
長姐被冊封為皇後,趙茹芳則為淑妃。
不過等我進宮看長姐,或者說,等她有空歇息下來傳召我的時候,後宮已是熱鬧非凡。
才人、美人、婕妤、婉儀、婉容……看得我眼花繚亂。
長姐坐在上首,背脊挺直,精致的妝容一絲不苟,雍容大方,笑意淺淺,越來越有太後娘娘往日的模樣。
碰見趙茹芳的時候,是回回都要吵架。
梁子算是結下了,吵架打架我不怕,畢竟也不常見,可就擔心她找長姐麻煩。
嫔妃聯手幹掉皇後上位這事兒可不少,
但長姐說無礙,自從上次圍場回來,淑妃便不大親近聖上了。
15
趙茹芳不親近又如何,宮裡多的是花一樣的姑娘。
我勸長姐長點心。
可她說:「我信聖上。」
行吧,其實我有很多話本子故事想講給長姐聽。
比如甄姬與郭女王不得不說的二三事。
比如論渣渣龍的豬蹄子是怎麼長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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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最經典的,四大爺愛情故事。
後邊這些個故事有點長,才剛起了頭,就被打斷了。
師兄來了。
其實師兄是胡亂叫的。
雲嘯山莊每隔幾年都會派弟子來看我。
是男子,便喚師兄,是女子,便喚師姐,他們也都打趣叫我小師妹,即使我從未拜師學過藝。
他們來時還會帶些江湖上的小玩意兒。
每當這個時候,我就忍不住感嘆,爹爹可真會娶媳婦兒啊。
這次來的是我最喜歡的二師兄,白綾遙。
他長得好看,人又溫柔,眯著一雙桃花眼,不知傾倒多少姑娘。
包括幼時的我。
長大後才知道,我那不是喜歡,就是饞他的臉。
這樣的,我一年能饞好幾個。
病去如抽絲,李燁最近瘦了許多。?
回府我繞路去了攬月樓,給他買了我最心悅的肘子。
他也沒什麼特別愛吃的。
太子臥病的時候,長姐親自下廚。
我疑惑:「這太子都病成這樣了,姐姐你還不給他吃點好的嗎?」
畢竟姐妹倆做飯的手藝,互相心裡頭還是有點數的。
長姐拿著勺子的手一頓,語重心長道:「親手做羹湯是表達關心的一種方式,跟味道無關。」
學到了!
考慮到李燁生病有極小的原因是我照顧不周所致,我便也下廚燉了一大鍋烏雞湯送與他。
李燁歪靠枕上喝了一口,神情嚴肅地問我,是不是想趁著他體弱的時候毒死他。
氣得我當場就要摔碗。
最後在我的威脅之下,他還是全都喝下去了。
隻是這湯,他整整喝了三日。
這麼不識好歹,買肘子是我最後的溫柔。?
府裡很安靜。
往日就算沒客人也不該這麼安靜。
我疑惑地走向前廳,老遠就看見燁狗子和師兄相對而坐,一言不發。
不熟,理解。
待我走得近些,他們忽然又客套起來。
「哎呀白少俠可真白啊,跟姑娘似的。」
「殿下說得是,阿沐也常常誇我的好樣貌。」
李燁看到我,眼睛一亮:「沐沐你對我實在太好了,又又又又又買了我最最最最最愛吃的肘子呀。」
我皺著眉叫他說人話。
師兄如兒時一般,笑著摸了摸我的頭:「阿沐長大了,出落成漂亮的大姑娘了。」
我驕傲地點點頭,那是,師哥師姐個個條順盤靚,我可不能拖後腿。
多年不見,我有許多話想說。
可李燁在旁邊哼哼唧唧的,一會兒噎著了,一會兒胸悶了,一會兒頭又疼了.......
煩得我,拉著師兄回了周府。
16
娘親是雲嘯山莊的大小姐,從小我便想著去她生長的地方看一眼。
可爹爹不許,他說那很遠,而他很忙。
確實遠,京城在北邊,山莊在南邊,這樣遙遠的距離,也不知道他倆是怎麼認識的。
山莊坐落南方邊陲,原是個不起眼的小門派,後來有個老祖宗被人追殺,跌下懸崖,得到了一本曠世劍譜,待他練成歸來,便稱霸了武林。
聽故事時,我對懸崖劍譜一事提出了質疑。
爹爹叫我閉嘴,他說每個懸崖都有自己的秘密。
歷任莊主劍術超群,帶著弟子多行俠義之事,很受當地百姓擁戴,往來商客遊俠也均願給幾分薄面,山莊不斷壯大,在江湖中漸成威名,幾百年沉澱下來,隱約有了守衛南境之勢。
先皇曾道,雲嘯可敵數萬軍。
是以,我心向往之。
師兄先去祠堂給娘親磕了個頭,零零碎碎地說了山莊近況。
爹爹見了師兄也很是高興,拉著說了許久的話,尤其問了山莊這幾年的近況。
看師兄呆滯的神情,我就知道,他如今很後悔為什麼要先去祠堂說一遍。
師兄說,可惜阿沐嫁人了,否則可以跟著他回去看看。
我眼睛一亮,可可可,我可太可了,嫁人了也可以去。
他搖頭淺笑,熙王殿下怕是不會同意。
我也笑,那我就帶他一起去,沒準他比我還想呢,反正每日也是闲著。
大概是聽不得我說別人闲。
師兄突然起身說要看看我劍術如何了,是否有長進。
這……功課抽查來得有些突然。
試招怕傷著彼此,主要是怕傷了我,師兄便道以梅枝為劍。
空中紛紛揚揚下起了雪,一如柳絮因風起。
進退攻守間,我絲毫未落下風,不禁有些得意。
師兄臉上笑意更甚。
大意果然失荊州。
他挽了個劍花,隨即向我肋下攻來,角度極其刁鑽,眼見避無可避,我隻好兵行險招,翻身側擊。
許是沒有料到我會如此,他本能反擊,我一個重心不穩,尖叫著從半空中跌落。
餘光瞥見師兄急急伸手飛掠而來。
我松了口氣,師兄會接住我的。
溫暖懷抱沒有出現。
我重重地砸在地上,要不是積雪厚實,得斷好幾根骨頭。
抬起頭,李燁不知道何時來了周府。
但這不重要。
我茫然地望向師兄,怎麼,是你的小師妹不夠可愛了嗎?愛消失了嗎?
師兄茫然地望向李燁,手還保持著之前的姿勢,發出靈魂拷問,你為什麼撞我?
???
燁狗子他把師兄撞開了?
李燁尷尬地笑笑,略顯狗腿地上前扶我起來,拍打抖落身上的細雪,小心翼翼道:「我說,我是想自己救你來著,可沒來得及,你信嗎?」
我衝他龇牙,揚揚手中的樹枝:「你之前是不是好奇我的絕學來著?」
他搖頭。
我道:「感覺是時候了。」
燁狗子不動聲色地後退兩步,隨即,撒腿就跑。
17
這幾日過得倒是充實。
好不容易有人指點,我自然得抓緊機會學,興致上來了,更是沒日沒夜地叨擾師兄。
被纏得無法時,師兄也會說:「早知道綁也要把綾躍綁來。」
綾躍,在爹爹嘴裡,那就是雲嘯山莊的闖禍精。
我撇嘴「他來幹嘛,打架嗎?小心又被我揍哭。」
師兄搖頭笑:「他如今已是名震南境的翩翩白衣少俠,誰哭誰笑還不一定呢,不過這種陪你打架的累活罪活合該由他來。」
我眉梢一揚:「那他怎麼不來?」
師兄道:「南邊出了些亂子,師父帶他去處理了。」
我笑道:「那你叫他好好等著,待本女俠安頓好一切,就來找你們,到時候當心把他這個勞什子白衣少俠打成哭臉花貓。」
累了我便帶著師兄去京裡各地闲逛,吃些好吃的,搜羅些好玩的。
李燁從未缺席。
也是,這些他最在行。
師兄挑眉:「殿下公務繁忙,倒不必這般好客。」
他咧嘴笑:「我就是京城名闲人一個,師兄不用跟我客氣。」
慣是如此,師兄師姐們來京住上十天半月便要離開。
我倒是想跟著一塊走。
大約從小愛看話本子與遊記,因此對外邊的世界尤是向往。
若有機會,我想用雙腳去丈量每一寸山河,或許路上還能逞逞英雄,鋤強扶弱,過過女俠的癮。
我還想繪制一幅輿圖,叫那些從未出過四方天的人兒,也能看上一眼錦繡紅塵。
但爹爹說:「你如今是上了皇室玉牒的王妃,不可任性妄為。」
我嘆氣,隻能寄希望於燁狗子了。
城門前,師兄特意避開李燁,將我拉至一旁說話。
「我原覺著你和綾躍倒也般配,縱使你嫁作人婦,若非心甘情願,使計和離也能再成一段好姻緣,江湖兒女向來不在意這些。」
嗯?
「但如今你既歡喜熙王,他對你也甚好,我亦隻能作罷,回去叫那傻小子別再惦記了,這話你聽過便忘了,不過是想讓你知曉他的心意,也不枉咱們間的情分,往後,還和從前一般。」
這......我懵了呀,愣愣地看著師兄,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先回應哪一個。
我張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師兄淡然一笑,躊躇片刻,從懷裡拿出一個掌心大小的木娃娃。
「這輩子或許見不著阿沁了,就拜託阿沐幫我轉交吧。」
我回過神,笑道:「長姐收到一定很高興。」
…………
與李燁同乘一輛馬車回府。
突然有些不習慣,許是因為師兄的話,又或是其他,與燁狗子待一塊莫名覺得別扭。
明明看他嘴巴一張一合的,在說些什麼,我卻完全聽不見。
直到他從我手中拿走那個木娃娃,才如夢驚醒。
我漲紅著臉奪回來:「你......你.....搶......搶我娃娃幹什麼。」
李燁嘴巴一撇:「至於嗎?我就看一眼,這麼激動,話都說不利索了,怎麼?師兄走了不舍得?」
他探過身來還要再搶,離得這樣近,近得都能聞見他身上的梅花香。
一股熱意湧上臉頰,令人不知所措。
「停車!」
我大喝一聲,隨即一把推開他,迅速跳下馬車。
冽風一吹,心跳漸緩。
「我要進宮見長姐,你先回去吧。」
說完也不待他回應,逃也似的朝宮城而去。
18
好像來得不是時候。
聖上在長姐殿內。
我琢磨著,按他倆往日德行,改日再來才是明智選擇。
來秋卻請我在偏殿稍候片刻。
不知過了多久,閻王終於離開,我遠遠瞧見他,一如既往沉著臉。
長姐不知來了人,我進殿的時候,還坐在窗前垂淚。
我難以置信,聖上欺負你了?
長姐抬眼見了我,有些不好意思,說:「讓你看笑話了,沒事,不過吵了幾句嘴。」
又補充道,「你也不必大驚小怪,世上夫妻哪有不吵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