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別說北涼王了,就連北涼皇室其他人的影子我也沒見到。隻留烏蘭這個老嬤嬤,帶著一眾小宮婢,草草地安頓了我們這一行人。
烏蘭給我的解釋是:「大王昨日啟程去神女湖祭天,約莫半月後返程。
「大王口諭,回宮後,會給公主補齊禮數。」
我笑笑,表示知道了。
這個禮數補不補,羞辱大夏的目的都已經達到了。
不過我不在意這個,我在意的是怎樣才能見到赫連淵。
和烏蘭醉翁之意不在酒地闲聊了許久,套出了些消息。
此次祭天,北涼王帶北涼小王子,還有攝政王赫連淵一同前往。
這就有意思了。
按照北涼的規矩,跟隨王一起祭天的人,就是默認的王位繼承人。而北涼王此舉,倒是有意模糊北涼未來天主的人選。
北涼朝堂上,如今也是兩派。有擁立攝政王的,也有擁立北涼小王子的。雖說赫連淵優勢明顯,但反對勢力也不容小覷。
我指腹摩挲著茶杯,心裡暗暗思索,究竟如何才能說動攝政王與我合作。
日子就這麼不緊不慢地過著。
這半個月的時日,我暗地裡打探出不少有用的訊息,並且每天借著給北涼大妃請安的機會,把這北涼皇宮的Ţū́ₗ布局摸了個清清楚楚。
北涼王返程的消息傳來時,正在飲冷酒的我,動作一滯。
北涼王要回來了,說明赫連淵也要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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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攝政王殿下已經回宮,授大王旨意,先行一步來打點宮中事宜。」
烏蘭無心的一句話,讓我的心劇烈跳動起來。
等了這麼久,機會終於來了。
04.
是夜,我假裝睡下。
用事先備好的失魂香,迷倒了守夜的婢女。接著,我便沿著自己規劃了無數遍的路線,輕車熟路地來到了攝政王的殿前。
我是有點三腳貓功夫在身上的,畢竟是將門獨女,翻個宮牆不在話下。
殿內隻有西側臥房亮著一盞燈,我避開守衛,悄悄閃過去。
隻見一個身影立在窗前,燭影灼灼,映得那人很是俊朗。
想必此人就是赫連淵了。
我咬咬牙,推門而進。
我一身異域紅裝,戴著面紗,打扮成他們北涼女子的模樣。
我不能一開始就暴露身份,所以打算先用美人計探探他的口信。
誰知,我剛推開門,裡面便傳來了一聲驚喜的呼喚:「皇叔,你終於忙完了。快來,我已經想出如何破你這步棋了。」
我抬眼望去,對上了一雙明亮的眸子。
四目相對時,我們二人俱是一怔。
「不是皇叔?」
那人撥弄棋盤的手頓了頓,原本期待的眼神失望了幾分,盯著我的眼睛,道:「你是誰?」
此刻的我,暗叫一聲:糟糕。
我不會走錯了吧……
不,不可能,這條路我熟記於心,這裡就是赫連淵的住處,隻不過眼前之人不是赫連淵罷了。
他不是赫連淵,那他是……
「問你話呢,你是誰?」面前這人從臥榻上輕松躍下,帶著一抹桀骜的笑,「不說話,難不成是個小啞巴?」
眼見他一步步朝我走來,我心下一緊,脫口而出:「你別過來!」
許是沒想到我會突然高聲呵斥,他動作一滯,愣了一瞬,隨即笑起來,露出兩個小虎牙:
「你倒是挺兇,知不知道夜闖寢宮是死罪?」
「你,你別過來……」我連連後退,急中生智道,「我是攝政王殿內的婢女,今晚本就是我當值,何來夜闖寢宮之說?」
他笑著,上下打量著我,有些戲謔地道:「誰家宮女穿成你這樣?」
說著,傾身在我耳側,低低地道:「你該不會想對攝政王圖謀不軌吧?」
我連忙側過身,急急地避開他。
誰知,那人竟眯了眯眼睛,看著我,隨即勾唇一笑:「不行,你姿色一般,攝政王肯定看不上你。」
發現那人的視線所落之處,我連忙捂緊了衣服,臉上燒了起來,怒斥了聲:「登徒子!」
罵完,趁其不備,我轉身就跑。
不承想,這人武功竟這麼好,一個健步就擋在我面前,攔住了我的去路。
我沒停住腳步,直直地撞在他的懷裡,額頭磕在他堅硬的胸膛上,我吃痛地悶哼了一聲。
他一把捉住我的手腕,傲嬌且得意地挑了挑眉,伸手想要扯下我的面紗。
我慌忙避開,低頭在他手臂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嘶……」他皺了皺眉,手上的力道一松,我正好掙脫。
「你敢咬我,知道我是誰嗎?」
「剛剛不知道,不過現在知道了。」
我衝他瀟灑地揮了揮手,轉身跳入夜色裡。
其實,從一開始知道他不是赫連淵之後,我便已經猜出他的身份了。
他的身份,並不難猜。
十六七歲的少年模樣,一身北涼貴族的服飾,梳著高高的馬尾發,釘了一個虎骨耳釘。
劍目星眉,有著屬於少年人清澈的明朗,又帶著北涼男人特有的硬氣,通身桀骜的氣派,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的尊貴。
稱呼赫連淵為「皇叔」的人,除了北涼小王子還能有誰?
我不禁暗道:倒霉。
好不容易進了赫連淵的寢殿,結果他卻不在,還撞上了北涼小王子。
身後有侍衛追了上來,我慌不擇路,繞了幾條小道,拐進了後庭一座小花園裡。
我隱在池邊的大樹後,聽著侍衛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提著的心這才放下。
我緩緩呼出一口氣,剛要折返,頭頂卻傳來一聲低笑。
一聽這聲音,我剛沉下的心,又猛地提起。
「跑得挺快,」他好整以暇地半倚著樹,抿著笑看向我,「小姑娘,老實交代你是誰派來的,本王饒你一命。」
我瞪著他,小姑娘、小姑娘的叫誰呢,姐姐可比你大。
他見我不語,竟又想抬手來扯我的面紗。
我慌忙後退,一時忘了身後是片水池,重心後仰一下跌落池中。在落下的最後一瞬,我看到那人竟慌了片刻,幾乎是本能地拉住我的手。
求生的欲望讓我緊緊拽住他的手,由於後仰的力度太大,竟把他也拉了下來。
好在池子裡的水不算深,我嗆了幾口水,就已觸到底部。
隻不過落水的動靜實在是太大了,遠處的侍衛立刻警覺地看了過來:「誰?!」
察覺到被我拉下水的那人甩了甩頭發,想從水裡起身,我顧不上被嗆到窒息的難受,慌忙抓住他的手臂,一把將他又拽了回來。
他瞪大了眼睛,氣鼓鼓的,像一隻小獸。我們二人在水下的距離不到一尺,我看著他的長而密的睫毛忽閃忽閃,像水中的蝶。
嘖,一個男人的眼睛竟可以這麼好看。
突然,這雙好看的眸子,閃過一絲狡黠。緊接著,我便感到面紗從臉頰上滑落,回過神來,面紗已經在他手上了。
少年漾著一抹勝利的笑,得意地衝我一挑眉,然後,拉開我的手,準備起身。
我又急又惱,情急之下,腦袋一熱,湊上前去吻上了他的唇。
少年明顯一僵,動作驟頓,仿佛一瞬間忘了怎麼呼吸。
我捧著他稜角分明的臉,想要阻止他的亂動。然而事實上,他竟然真的一動不動,像是沒反應過來一般,怔怔地接受了這個吻。
我聽著岸上侍衛走遠,終於松了口氣,放開了北涼小王子。
我從水中起身,大口地喘著氣。少年也從水中出浴,水滴順著他的發絲流下,他的臉上一片緋紅。
再次瞪著我時,眸子裡竟閃過一絲不自然的羞惱。
「你!你一個小姑娘竟然……」他連眼尾都漲得通紅,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沒想到這北涼小王子還挺純情。
反正自己的面紗被他扯了,索性豁出去了。瞧見他這副模樣,我存心逗逗他。
「什麼小姑娘,叫姐姐!」我順勢揉了揉他湿漉漉的頭發。
我心下想,叫姐姐也算便宜你了,按規矩你可得喊我母妃。
「你,你……」北涼的小王子殿下連耳朵都攀上了紅痕,剛剛還神氣的少年,此刻局促到目光閃躲。
「你什麼你?」我笑著望著他,「想說什麼,王子殿下?」
「你不是北涼人。」
我淺笑,不置可否。
「你是大夏的臥底。」
我笑道:「您錯了,王子殿下。我隻不過是一個愛慕虛榮,想要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婢女。」
說著,我從水中躍上岸。
「你站住,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頓了頓,見少年手拿著紅色的面紗,目光灼灼地望向我。
「我叫小紅,後會有期,王子殿下。
面紗送你了。」
05.
說是後會有期,沒想到再見面的日子這麼快。
三日後,北涼王回宮。
王祭天歸來,闔宮歡慶。
當夜,舉辦皇室家宴。
北涼並沒有為我舉辦過冊封之禮,依照禮制,我的身份還是大夏公主,不可參加北涼王室家宴。
這也正合我意,我樂得清闲。
可事實卻偏偏不讓我如願。北涼大妃為了展現她的溫良賢淑、寬厚仁德,特意派人請我前去。
「公主既入了我們北涼,就是一家人。照你們大夏的講法,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公主哪有不來的道理?」
是啊,人家北涼大妃都已經這麼說了,我哪有不去的道理……
我倒是想看看這位未誕下一兒一女,三十多歲就能成為北涼繼後的女人到底有什麼本事……
既是皇室家宴,那赫連淵必然出席。我要靜觀其變,伺機而動。
隻不過現在,比起見到赫連淵,我更煩心見到另一個人。
萬一他認出我來……
那就咬死不承認。
我一個千裡迢迢來和親的別國公主,人生地不熟,怎麼可能會認識各宮的路……
想到這,我放心地抿了抿嘴角。
更何況那晚夜黑風高,想來他也看不真切。
雖然已經放心不少,但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是舍棄了烏蘭遞過來的紅色盛裝。
烏蘭惋惜地嘆了口氣:「這是大王第一次見公主,公主為何不打扮得豔麗一些?」
女為悅己者容。對於北涼王,我唯恐避之不及,更別說會為了引他注目而衣著豔麗……
再者,為了不讓北涼小王子認出我來,紅色我是斷不敢碰的。
「你們北涼尚紅,我們大夏喜素。本宮現在還是大夏公主的身份,自然代表大夏的顏面,理應身著大夏正裝。」
我挑了一件春衫齊腰襦裙,化了一個淡雅的妝容,端的是清水出芙蓉的姿態,與那日烈豔美人判若兩人。
酒宴上,後宮佳麗,皇室權貴,無一不向我投來好奇的目光。
他們都想看看大夏的公主是什麼模樣。
來自各方的眼神在我身上流轉,我端坐著,目不斜視,不予理睬。
這些打量的目光在北涼王落座後開始收斂。
像是天生的王者,北涼王隻是坐在那裡,未曾言語,殿內的空氣就驟然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