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無趣,剛想離開,卻見夜巡侍衛的身影從窗外閃過。我心中一驚,連忙蹲下,慌亂間碰到了桌上的玉砚臺。
砚臺轉了一下,突然,身後的書牆開了一道縫。
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穩著心神,一股作氣地將砚臺轉動一圈。
果然,書牆敞開了一道門。
裡面有石階往下通向深處。
暗室?!
赫連淵居然還藏著暗室!
我覺得這暗室裡一定藏著赫連淵的秘密,便立刻手提一盞燭燈,一步一步地踏著石階而下。
暗室裡又黑又潮,長長的甬道狹窄逼仄,仿佛怎麼也走不到頭。
偶有風從甬道裡吹過,涼飕飕地拂過我的耳側,讓我驚出一身冷汗。
就在我打起來退堂鼓,準備回去時,前面突然開闊起來,隱隱有微光。
隻是,風裡帶著一絲血腥味。而且,越往前走味道越濃。
我皺了皺眉。
這裡不會是赫連淵秘密殺人的地方吧?
突然,我手中的燭燈滅了。
我瞬間陷入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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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辦法,我隻得咬咬牙,借著前方的點點微光,向前走去。
剛走幾步,卻見不遠處,暗室中央放有一個大木桶。
像是……像是泡澡的木桶。
難不成攝政王為了沐浴還專門建了一間暗室?
這不太可能吧……
我狐疑著,又因看不太清,便又向前走了幾步。
就在距離木桶一尺遠時,突然有人從木桶裡起身。
我沒想到裡面有人,嚇得連連後退,卻不想石板太滑,我踉跄倒地。
我吃痛地悶哼一聲,還未反應過來,脖子就被那人死死扼住。
借著牆上兩盞長信燈的微弱光芒,我看見眼前這人散著如瀑的黑發,一身紅衣薄衫,面色蒼白,眼神滴血。
等等,好像不是紅衣,而是……
被血染紅的白袍……
我有些害怕,因為我還不能確定他到底是不是赫連淵。
平日裡,赫連淵始終戴著半張銀狐面具,讓人不見全貌,而眼前這人臉上卻沒有面具。
散著的黑發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但還是能看出這人生得極其不俗,隱約有赫連淵清逸冷冽的影子。
我的脖子被他牢牢扼住,喉嚨嗚嚕嗚嚕的說不出話來。
我的臉漲得通紅,險些喘不上氣來。我急中生智,用腳踢他,趁其不備,對準他的虎口狠狠地咬了下去。
他眉頭一蹙,松開了手。
我顧不上咳嗽,連忙問:「你是攝政王殿下嗎?」
那人像是沒聽見我的話。他眸光微沉,再次向我看來。
待我反應過來時,已經被他掐著脖子抵在石壁上了。
他眼尾紅得滴血,嘴唇發紫,面容蒼白。微敞的衣衫,露出漂亮的鎖骨。可再仔細一看,他露出的肌膚卻滿是傷痕。
他拎著我,看向我的眼神,就像看一隻隨時被他捏死的螞蟻。
而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我拼命掙扎,卻毫無作用。慌亂中,我抬手間好像碰倒了什麼東西。
「當啷」一聲,那東西碎了。
好像是瓶子。
我這才驚覺,身後這面石牆上,放著很多瓶瓶罐罐。裡面好像是……是蟲子?!
電光火石般,我突然意識到:是蠱蟲!
這裡是赫連淵的蠱室!
他用自己的血養蠱,這些都是他的蠱蟲。
傳聞,養蠱人需在每月滿月之時,以血滋灌蠱蟲。越兇的蠱,需要的血越多。且放血之時,不得中斷,否則養蠱人必遭反噬。
所以……我剛剛進來意外打斷了赫連淵,他現在被蠱蟲反噬,才變得這般鬼迷心竅。
「唔!」
再不想辦法,我就快被他給掐死了。
可養蠱之事,本就是西域秘聞,這具體如何解法,我哪裡知曉。
我隻能伸手反抗,想要硬碰硬地掐住他的脖子。卻被他一偏頭,給閃了過去。不過倒是扯下了他半邊衣衫。
我面上一紅,他眉頭微蹙。
就在此刻,我發現他胸前竟也有彼岸花紋,隻不過比我的顏色更深。
他種蠱入體內,也有紋飾,此為母蠱紋。
而我體內的蠱蟲,應是子蠱。
我心中一動,就算赫連淵此刻迷了心竅不認得我,但是他體內的蠱蟲不會不認得我的子蠱。
我急忙衝他道:「我也有彼岸花紋!」
他微微一愣。
我連忙扯開自己的衣衫,露出鎖骨上方的紋飾。
面前的赫連淵眯了眯他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低頭,垂眸看了過來。
他的手指輕輕拂過我的鎖骨,涼涼的讓我一陣顫慄。
修長的手指最終停在彼岸花紋上。
他眸光微閃,旋即松開了那隻掐著我脖子的手。
我終於獲得自由,連忙大口地呼吸空氣。
卻突然呼吸一滯,一個吻堵住了我的唇。
瞬間,我的頭嗡的一聲響。
赫連淵……赫連淵他……
他吻了我?!
赫連淵眼神空蒙蒙的,帶著些勾人的迷離,似乎還未完全清醒。
他吻得很深,帶著血腥味,我渾身燒了起來。
「赫連淵……」我側開頭,「你知道我是誰嗎?」
他垂眸看了我一眼,低低地道了一句:「謝……謝清風……」
便虛脫倒下,倒在我懷中。
20.
我費了好一番力氣,才將赫連淵從暗室中拖出。
直到將他安放在床上,我才稍稍舒了口氣。
可是一靜下來,方才那一幕就像走馬燈一樣,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腦海中回放。
這……這算什麼?
我垂眸望向赫連淵。
這麼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一個吻,或許我本可寬慰自己這不過是他被蠱反噬,迷了心竅的行為,可他偏偏清清楚楚地說出了我的名字……
赫連淵,這算什麼呢?
此刻的他,仍在昏迷。面容蒼白,嘴唇發青,褪去了平日裡的冷寂孤傲,倒是給人一種不真切感。
我探了探他的鼻息,還算平穩,應該已無大礙,隻是不知還要多久才能醒過來。
強大如他,從未讓人窺見過弱點,也鮮少流露多餘的情感。
他心思深,謀算大,走一步看三步。在波雲詭譎的朝堂上攪弄風雲,面上卻始終是雲淡風輕。我有時想想,卻也不得不佩服。
平日裡赫連淵總是戴著半張銀狐面具,我私以為是他長得過於清俊昳麗,失了北涼人的粗獷,想借面具來遮掩自己溫潤的骨相。
可如今看來,我隻猜對了一半。
他戴面具好像更是為了遮傷。
方才在暗室,光線太暗,看不真切。現在我才發現,赫連淵右眼的下方竟有一道傷疤。
狹長的一道紅痕,像是誰用朱砂勾勒了一筆,從眼角下方的位置挑到眼尾,竟帶著一絲妖媚的感覺。
雖是傷,但放在他這張臉上,卻出奇地好看。
我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卻聽到一聲輕笑:「公主還要盯著臣這道疤痕看多久?」
我一驚,連忙移開視線:「你……你醒了?」
那人這才緩緩地睜開雙眼,輕輕地點了點頭。
「殿下幾時醒的?」
赫連淵笑了笑:「大約是在公主檢查臣是否還有氣息的時候。」
他支撐著坐起,面上雖帶著笑,可終究還是傷過元氣,仍是虛弱不堪。
我盯著他看了良久,終究還是問道:「你,你還記得方才的事嗎?」
問過之後,我不禁面上一窘。擔心他不記得,又不想讓他記得。如此糾結了好一會兒,我的臉都燒了起來。
「有些許印象,但記不真切。」
「我……」我看著他,最終還是覺得說不出口。
「罷了罷了。」我搖了搖腦袋,決定這事就此別過,問清他和林相的關系才是正事。
「殿下,簡言之,我今夜來找你是有要事相談,卻不承想誤打誤撞進了蠱室,害你被蠱蟲反噬。我自知有錯,殿下有何責罰,我絕不推脫。」
「公主無需自責。」赫連淵笑笑,「蠱蟲反噬乃是常事,臣早已習慣。不過就是此次的蠱蟲極兇,反噬過程更難挨一些罷了。」
他平靜地說出這些話,連聲音都不起絲毫波瀾。我不免心中一顫,這是要忍過多少苦痛折磨,才能如此風輕雲淡。
「不知公主找臣所為何事?」
「殿下。」我看著他,「你心思缜密,我自知愚鈍,也不想再花力氣與你周旋。我隻問你一句,還請殿下如實相告。」
赫連淵微微抬首,示意我說下去。
「你和林相是什麼關系?」
「林相?」赫連淵眯了眯眼睛,「害你們謝家滅門的林甫?」
「是。」
「不認得。」
「攝政王殿下。」我有些惱怒,「我甘願中你的蠱毒,是誠心與你合作。可你若是诓我,就別怪我不義。」
赫連淵勾起唇角:「公主怎麼就這麼篤定臣與那林甫相識?」
「殿下有把古琴,名為『長相思』。」我看著他的眼睛,「林相有支古簫,名為『長相憶』。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這一琴一簫,相合而生,乃是世間佳話。
「歷任撫琴持簫者,除了知己,就是有情之人。
「如今又怎會傳到毫不相幹的兩人手中?」
我看著赫連淵,忍不住挖苦他一番:「殿下既然不承認是林相的知己,難不成是林相的有情人?」
赫連淵像是沒料到我會這樣說,微怔了片刻,隨即抿唇一笑:「公主多慮了,臣不好男色。」
他看向我:「臣確實與他不相識。
「他的那支簫,許是從別人手中搶奪來的也未可知。」
我一愣,覺得他這話說得有幾分道理,林相的確是能幹出這事的人。
「至於臣的這把長相思。」赫連淵眸光微閃,半晌,低語道,「是臣的母親留下的。」
21.
赫連淵抬眸看向我:「亡母遺物。公主還有什麼疑問嗎?」
「沒……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