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到他的琴竟是這樣的來歷,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是我誤會了,還請殿下不要怪罪。」
我向他行了一禮:「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赫連淵輕輕一笑,點了點頭。
就在我轉身的那一刻,他像是終於支撐不住,捂著胸口,噴出一口鮮血。
我猛地回頭,心下一驚,連忙上前扶住他。
「無……無礙。」赫連淵虛弱的勾了勾唇角,「公主見笑了。」
他隻緩了一瞬,便又恢復了那副淡定自若的模樣。
赫連淵拿出帕子拭了拭唇邊的血:「餘毒未盡罷了。」
我沉默了片刻,看著他:「殿下,我曾聽王子殿下提過,他從未見過你彎弓搭箭。
「小殿下以為你不喜騎射,可我覺得,你不是不喜,而是不能。
「養蠱、試毒,早已讓你元氣大傷。百蠱齊發時,我想象不出你是怎樣忍下來的。」
赫連淵看著我,挑唇一笑:「公主想說什麼?」
「沒什麼,」我輕輕地道,「出身皇族,如履薄冰,日子已經夠苦的了,還望殿下對自己好一點。」
聞言,赫連淵一怔。
「當然,攝政王殿下深謀遠慮,自有決斷。我方才那番話,您若是不喜,就權當沒有聽見。」
Advertisement
我俯了俯身:「若您無事的話,我就先告辭了。」
「公主。」
赫連淵看著我,卻不言語。
「殿下何事?」
……
「無事。」
赫連淵一笑。
就是,突然有些後悔讓你去接近小王子了。
22.
從赫連淵那裡出來時,天已經快亮了。
我潛回房間後,本想趕緊睡上一覺,卻發現衣服上染了不少血跡。想來是把赫連淵從暗室中扶出時,不小心沾染了他的血。
身上的血腥味太明顯了,我怕待會兒見到小王子時,他心中起疑。
於是我便準備洗個澡。
我不敢驚動烏蘭,便自己偷偷地在柴房燒了熱水,端進臥房。
一切準備就緒,我輕解羅裳,踏入木桶,享受著沐浴帶來的歡愉。
我本想著今日有小王子的早課,速速洗去身上的血味即可。隻是沒想到,熱水使人放松,又有花瓣香料作配,一夜未眠的我,很快便起了困意,隨後竟任由意識棄我而去。
半夢半醒間,似乎見誰推門進來。
轉過一道屏風,剛向我這邊看來,便立刻轉過身去。
慌亂失措得連步子都踉跄了幾步。
那人聲音似乎很好聽,隻不過就是有些聒噪,背過身「你」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嫌吵鬧,剛想側過身,不理會他,卻沒想到,自己此刻正靠在木桶裡,隻露出一個腦袋。如此一動,整個人便落入水中。
「咳咳咳。」
水一下子向我鼻子嘴巴裡灌來,我瞬間覺得自己像是掉入一個巨大的水池,窒息感讓我覺得一切都不是那麼地真切。
我像是在夢裡,又像是在仙境。
我好像看見剛剛那人了……
他在聽見我的動靜後,便立即衝過來,將我從水中拖起……
我微睜眼睛,發現是一個少年。
他模樣俊朗,劍眉星目,倒像是個小仙君。隻不過這小仙君臉頰緋紅,眼神熾熱。
咦?怎麼連耳朵都這麼紅?
我覺得好玩,便伸手在他耳垂上點了點。
「別鬧。」
他聲音沙啞,握住我亂動的手。
我覺得無趣,便又想要繼續睡去。
「水都涼了。」他眉頭一皺,摸了摸我的額頭:「這麼燙?」
「你……」他垂眸看了看我,又別開臉,面上一片緋紅,連眼尾也紅得滴血。
「你可真是本王的好母妃。」
說著,他將我從水中打橫抱起。
我雖然穿著肚兜和脛褲,可都薄若輕紗,經水一泡,湿漉漉的很是寒冷。
我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下意識地往他懷裡縮了縮:「冷。」
那人動作驟頓,連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
少年喉頭滾了又滾,氣息紊亂,強穩著心神,就這麼靜默了片刻。
「小……小風……」他輕輕地喚了聲我的名字,很是珍重。
又像是從未喚過我名字一般,小心翼翼地叫出口之後,又忍不住低聲呢喃。
「嗯?」我衝他嫣然一笑。
他也揚了揚唇角,帶著些嗔寵:「都燒迷糊了,你還能認得清本王嗎?」
我看著他,突然對他眨了眨眼睛:「認得!」
「我是誰?」
「你是小仙君!」我眸子亮亮的,「天上的小仙君!」
他忍不住笑,無可奈何似的搖了搖頭:「罷了,本王算是敗給你了。」
23.
也不知究竟昏睡了多久。
我迷蒙地睜開眼睛時,發現天還是黑著的,屋內點了燭,燭光忽明忽暗,讓我一時間更加恍惚。
幾時了?
小王子的早課快開始了吧……我怎麼還在床上躺著?難不成沐浴完,我又睡了一個回籠覺?
我支撐著起身時,烏蘭正端著一盆水從屋外進來。
「公主,您醒了?!」烏蘭連忙將水盆放下,快步向我走來。
我點點頭。
「可嚇死奴了,您已經昏睡了一天。」
烏蘭摸了摸我的額:「還好還好,已經不發熱了。
「奴打了熱水,為公主擦拭一下身子,以免夜間再起熱症。」
我隻覺頭腦暈沉,問道:「嬤嬤,我這是怎麼了?」
「公主,您昨夜受了風寒。今晨王子殿下來上早課時,您已是昏迷不醒,渾身滾燙。小殿下託我為您換了衣裳,又找來醫師,給您醫治,這才漸漸好轉。」
我心下一驚。
難道說我夢中朦朦朧朧看見的那人,是小王子?!
糟了,迷迷糊糊的,我不會說了什麼胡話吧?
「如今您醒了,奴得去給小殿下回個話。」烏蘭道,「王子殿下每隔一個時辰,就要差人問一次話,關切得緊呢。」
「嬤嬤,」我趕忙道,「我既醒了,就親自去給小王子道個謝吧,不勞煩您傳話了。」
烏蘭很是猶豫:「您身子剛好,這怎麼行呢……」
「無事。」我讓她放寬心。好說歹說了一通,烏蘭才終於同意。
在見到小王子的前一刻,我還是很不安,生怕自己不清醒時說漏了什麼,被他聽了去。
我候在門外,正想著一會兒該怎樣套話才能判斷自己是否失言時,突然房門被一把拉開。
赫連衝帶著些慍色看著我,將我往屋裡一拽:「夜寒霜重,你才剛醒,為何不好生歇著?」
肩上一沉,他為我搭上一件厚厚的大氅。反應過來後,我連忙道:「多謝殿下。
「也謝謝殿下發現我受寒昏倒,及時為我找來醫師。」
小王子想到什麼似的,面上突然攀上了紅痕,神情有些不自然,也不看我,將頭轉了過去:
「不必道謝,你……你下次注意些。」
「嗯?」我一愣。
「沐浴都能睡著,本王從未見過如此蠢笨的女人。」
我突然一激靈,方才一直在擔心自己昏迷失言的事,竟然沒意識到自己是在沐浴時被他發現的。
那豈不是……
豈不是……全被他看見了!
我面上燒了起來,有些咬牙:「你……你!」
我也顧不上什麼失言不失言的事了,上前走了幾步,看著赫連衝,可又覺得說不出口,實在是羞死人了,下意識地便想趕緊逃走。
卻突然被他拉住:
「夜很深了,漠北的冬夜極寒。本王這裡離你的住處太遠,你身子本就弱,如此一來一回地折騰,你定是受不了的。」
小王子用不容商量的語氣道:「今夜你就住在本王這裡。」
什麼?!
我面色一窘:「不行!」
「有何不行?」
我看著他:「這不合規矩。本宮是你的母妃,哪有留宿在你這的道理。」
「母妃?」少年狡黠一笑,帶著些戲謔,「母妃,兒臣近日噩夢纏身,夜夜難眠。」
他看著我,勾著一抹笑:「還望母妃能陪著兒臣,看著兒臣安穩入睡。」
「赫連衝!你!」
「兒臣謝過母妃。」
他輕挑眉毛,笑得快意。
我拗不過他,隻得氣咻咻地在臥椅上一坐。
「椅子涼,你睡床上。」
我終於忍不住瞪他:「留宿已是不得已之舉。在你床上就寢,實在逾矩。」
他眼梢流露出一瞬笑意,又故意氣我道:「心無雜念,有何顧慮?兒臣隻是怕您著涼。莫不是母妃自己心中有鬼?」
這小孩真是越來越毒舌。
我氣不過:「誰怕誰?睡就睡!」
我向床前走去,經過他面前時,頓住對他道:「你轉過身,不許看!」
他抿著唇,輕笑一聲:「又不是沒看過……」
「赫連衝!」我又羞又惱,忍不住伸手堵住他嘴。
北涼小王子倒是沒躲,我捂著他的唇:「不許說!」
他眨了眨眼睛,向後退了一步。
我跟著他動,步步緊逼:「聽到沒有!你什麼都沒看見!」
他終於含笑點了點頭。
我這才作罷,松了手。
又不免覺得心中羞惱,還是忍不住狠狠地推他一把。
不承想他已經退到了床前,被我一推重心不穩地向後倒去,卻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拉住我的手,帶著我一起倒在床上。
我的心怦怦直跳。
與他面對面,不到一寸的距離。
彼此的心跳清晰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