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麼?」
「快活。」
我聽後不禁一笑:「這話聽著倒像是個紈绔子弟。」
小王子閉上眼睛,勾了勾唇:「江山風月,本無常主。」
「皇權富貴本就是過眼雲煙,國家也有消亡的時候,可文明不會。」小王子頓了頓,「本王想守候的,便是這文明生生不息。」
我有些動容。
「本王不喜朝堂上的骯髒勾當,也看不慣為了權勢的勾心鬥角。
「本王就樂得快意,舒舒坦坦,快快活活。」
我望著眼前意氣風發的少年,忍不住道:「可殿下身處權力旋渦,縱使你無心黨爭,未必他人不會害你。」
小王子眸光一凌,沉聲道:「誰會害我?皇叔嗎?」
隨即他便堅定地開口:「不會的。我信皇叔。」
「也從未想與他爭過什麼。」小王子低低地道,「若是皇叔承繼王位,那也是人心所向。」
「隻不過有一事。」北涼小王子突然抬眸看向我,目光灼灼,欲言又止,「罷了,到時我與皇叔相談,想必他也一定會成全我的。」
27.
次日一早,我便和小王子啟程回宮。
可到了宮中之後,我卻隱隱發覺有些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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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子一踏入宮門便被北涼王召走了不說,單是宮人看我的眼神就讓我感到有些不妙。
宮裡的人個個都是消息靈通、見風使舵的主兒。若是有什麼大事發生,他們也是會提前站隊的。
我在這北涼王宮的身份,一直很微妙。
起初,作為大夏和親公主的我,受了不少冷眼。而後,又搖身一變,成了北涼王寵妃,宮人的眼裡這才多了些恭敬,頗有敢怒不敢言的意味。而現在,宮人看我的眼神完全是滿滿的慍色,恨不得誅之而後快。
直覺告訴我,一定有大事發生,而且是關乎北涼和大夏之間的大事。
見到烏蘭的那刻,我便立刻開口問道:「嬤嬤,發生什麼事了?」
烏蘭猶豫了半天,遲遲不肯開口。在我再三追問下,她深深地望著我:「還請公主節哀。」
我這才明白過來,狗皇帝駕崩了。
還未等我報仇,他便自己先死了。也是,像他這樣昏庸無能、荒淫無度的老皇帝,縱欲而亡實屬正常。
唯一的遺憾便是沒能手刃昏君,解我心頭之恨。
可我現在的身份偏偏是大夏公主,不得不壓下惡心裝一裝悲傷的樣子。
烏蘭勸慰了我一番,又接著告訴我:「大夏新皇登基,下達的第一條政令便是攻打北涼。」
我心下一驚。
難怪宮人會那樣看我。想必北涼王急召小王子也是為了這場戰事。
從烏蘭的講述中,我了解到新皇是先帝的第十子。這十皇子的荒淫無道比起他父皇可謂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能當皇帝,無非是靠林相扶持。
林相扶持他做了個傀儡皇帝,又鼓吹他下令攻打北涼。照這樣下去,大夏早晚被他們二人禍害得亡國。
而我現在的處境,更是異常兇險。
大夏出兵攻打北涼,那我這個和親公主的作用就已經毫無意義,甚至更像是一個笑話。若是北涼王不高興,殺了我振振士氣都是常事。
正當我思索的時候,一個身影卻突然闖了進來。
我和烏蘭齊齊看去,發現是北涼小王子。
他扶著門框,微微喘息,像是急急趕來。
他的目光在我和烏蘭身上逡巡了一圈,隨即看向烏蘭:「你都告訴她了?」
烏蘭失措地點了點頭。
北涼小王子眸光微冷,旋即望向我,定了定,沉聲道:「別怕。」
28.
我後來才知道,北涼小王子從北涼王那裡得知這個消息後,第一時間便趕了過來。
「兩國戰事,與你無關。父王是個明君,不會將此事遷怒於一個女子。」
他目光如炬,聲音低沉,讓人感到莫名的心安。
我輕輕地點了點頭。
他看著我,良久,低聲說:「父王身體抱恙,他有意讓我領兵。」
北涼王讓北涼小王子出徵,大抵是想借此次機會歷練他一番。有了親徵經歷,日後再傳位於他,定會少了很多阻礙。
果真是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可他卻突然望向我,艱澀開口:「你莫要怪我。」
我一怔。
「本王雖不喜戰事,但也不會眼睜睜看著北涼百姓任人宰割。」他頓了頓,「聽說此次是大夏新皇御駕親徵。戰場無情,若是傷了你兄長……莫要怪罪。」
連馬都騎不好的十皇子居然要御駕親徵。也不知是聽了林相多少吹捧和慫恿。恐怕他連皇位都沒坐熱乎,就要急著去見他父皇了。
我隻是沒想到北涼小王子會顧慮這個。他以為十皇子是我兄長,擔心我會受不住。
「殿下,我也是個明事理的人。兩國原本和親結盟,約定不起戰事。如今卻是大夏毀約在前,北涼出兵自保並無錯處。」
聞言,小王子這才舒了口氣。
這場戰事來得突然,大夏趁北涼不備已經連攻三城。
當夜,北涼小王子便跟隨北涼大將軍領軍出徵。
臨行前,他特來見我。
我還是第一次見他身著戎裝的模樣。
意氣風發,硬朗挺拔。戰甲勾勒出他勁瘦的腰身,少年凜冽的目光觸及到我的那一瞬,柔了幾分。
他什麼也沒說,默默地看了看我。突然將一個物什遞於我手中。
「走了。」
隻留下這麼一句,便立刻轉身。夜色很好地為他遮掩了面上的緋紅,少年佯裝鎮定地快步離開。
我怔愣了半天,反應過來,才發現手心裡放著的是一把小巧精致的佩刀。
這……這是什麼意思?
是讓我自保嗎?
「佩刀賜予心上人,看來我這親愛的侄兒是動真情了。」
我心口一跳,猛地回頭。
卻見赫連淵正一身玄衣,隱沒在陰影裡。
他這般神出鬼沒,嚇了我一跳。
「公主果真沒讓臣失望。」
赫連淵悠悠地開口,聲音又輕又帶著幾分玩味。
我知道無事他不會過來,於是便直問道:「殿下有何事吩咐?」
赫連淵緩步走來,立於我身側。
他抬眸望了眼月色,唇角微揚:「要變天了。」
29.
北涼王的身體近來一直不好,朝中大臣已經多次上書施壓,讓大王早日確立儲君。
小王子雖有嫡出王子的身份,卻少了些功績傍身。朝中大臣仍是支持攝政王的居多。
而北涼王此次派小王子出兵,讓攝政王留下。就是給了小王子立功的機會,這就已表明了態度,有意傳位於北涼小王子。
朝堂已經一片哗然,氣氛開始緊張起來。
北涼內部劍拔弩張,外部又有大夏入侵,看樣子勢必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赫連淵說,要變天了……
恐怕,他是要準備動手了……
自從小王子領兵出徵後,一連三日都是捷報。
「小殿下第一次出徵,竟如此神勇。」
這幾日烏蘭憂心小王子,日日難眠。如今捷報傳來她才稍稍心安。
可我總是放心不下。
總覺得哪裡不對。
就像這幾日,我原本覺得赫連淵會有所動作,卻不承想攝政王一黨竟安靜得有些異常。
而小王子是第一次正式領兵出徵,雖然不可否認他本就天賦異稟,可總覺得他這幾場仗贏得太過輕松。
今早傳來的捷報,聽聞小王子已經深入敵軍數千裡。一路暢通無阻,大夏節節敗退。
不對勁,不對勁……
這次新帝親徵,林相做輔。林相為軍師,就不可能不用險計。
「以退為進,誘敵深入。」
哥哥的話突然在我腦海中閃過,我的額角突突直跳。
不好!小王子耿直率真,怕是中計了。
就在此時,突然聽見外面有宮人急呼:「走水了!走水了!」
我一驚,連忙前去查看。
卻見外面宮人驚慌失措,亂作一團。
「哪裡走水了?!」
「大王……大王的殿內……」一個小內官結結巴巴地回答。
前去查看情況的烏蘭慌忙從殿外退了回來,見到我之後,面色凝重:「公主……不隻走水……
「是逼宮!」
攝政王率領私兵衛隊,圍堵北涼王大殿,逼其交出傳國玉璽。
「廿二日夜,王殿走水,攝政王救駕。大王感其品性,重其才華,遂將玉璽傳於殿下。恨火勢熯天熾地,撲而不滅,王崩。攝政王淵,即為新王。」
赫連淵擦著弓弩,勾起唇角,淡淡開口:「臣弟為王兄寫的傳詞,您可還滿意?」
北涼王此刻頭發散亂,癱坐在地,可骨子裡的威儀還是難以忽視:「孤小瞧你了。隻恨當年沒將你與你母親一同處死。」
赫連淵冷眸一掃:「可惜,王兄當年的心還不夠狠。」
北涼王大笑起來:「是啊,孤當年若是也一杯毒酒賜死了你,就省了如今諸多的事。」
赫連淵把玩著手中的弓:「當年的你隻是沒想到一個八歲的幼童能看破你的手段。」
「臣早就發現母親死得蹊蹺,並非眾人口中的思鄉成疾。」赫連淵頓了頓,「這麼多年,臣韜光養晦,讓王兄以為臣不知實情。蟄伏多年,臣等的就是今天。」
「你母親與大夏密謀,孤有何理由留她?」
赫連淵笑笑:「你留不下她,臣自然也留不下你。
「王兄若將傳國玉璽交出來,臣弟還會考慮給衝兒留條活路。」
北涼王笑起來:「孤讓衝兒領兵,就已把兵權交在了他手上。你這點私兵衛隊,能擋得了大軍幾分?」
赫連淵挑唇一笑:「想必衝兒此刻已經到了幽谷。大夏在那裡布好的埋伏,也夠他折騰一陣子了。」
北涼王震怒:「你果真也與大夏有私。」
赫連淵不置可否,隻悠悠開口:「王兄還不交出玉璽?」
空氣安靜了片刻。
「那隻好臣弟親自動手了。」
赫連淵一揮手:「搜。」
私兵聞令而動,搜了一番後,卻一無所獲。
這時,殿外護衛來報。看見大王的暗衛懷揣錦盒,向戰場方向奔去。估計是要送於小王子手上。
赫連淵眸光一冷:「追。」
旋即他看向北涼王,輕呵了一聲:「既然大王滿意臣為您寫的傳詞,那就請您早些上路吧。」
說著,他挑了挑眉,手中的弓弩朝著北涼王射去。
赫連淵看著應聲倒下的北涼王,輕啟薄唇:「恭送大王殯天。」
30.
我慌忙趕到時,隻見北涼王眉心中箭,倒地而亡。
我驚得喘不上氣。
赫連淵此時悠悠地轉身,垂眸望向我,笑了笑:「恭喜公主,你賭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