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賭贏了,他是王了。
可是,望著北涼王的屍首,我卻一陣心慌。萬分擔心赫連淵會對小王子下手。
「公主想說什麼?」
他的目光像是能看穿人心。
「恭賀新王登基。」我俯身行禮,「隻是,還請王上開恩,免王子殿下一死。」
突然,一隻冰涼的手指勾住了我的下巴。赫連淵側身在我耳畔:「公主就這麼在意他?」
我心跳如擂鼓,點了點頭。
赫連淵輕笑起來,他溫熱的呼吸拂過我的耳廓,我聽見他低低地道:「可我不高興,怎麼辦?」
我一愣,還未反應過來,竟被他打橫抱起。
「你!」
赫連淵抱著我踏進他的殿內,將我放在他的軟榻上。
我有些失措,驚慌地看著他。
赫連淵眯了眯眼睛:「我讓公主誅心,可沒讓公主動心。」
「我沒有動心,隻是心疼王子殿下。」我穩住心神,沉聲道,「小殿下從未有過與你爭王位的想法,他是打心底裡敬重他的皇叔。」
聞言,赫連淵卻冷笑起來:「他有什麼可心疼的?」
他目光微沉,聲音帶著些欲色:「你怎麼不心疼心疼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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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扶著我的手,帶著我的手將他面上的銀狐面具摘下。那道妖媚的傷疤再次出現在我面前。
「八歲,我的母親被一杯毒酒賜死。十歲,冷宮裡的掌事內官,是個喜歡妖童美妾的腌臜貨色。他在我的吃食裡下藥,欲對我行不軌之事。我拼死反抗才躲過一劫,卻被他用淬了毒的匕首,刮傷了臉。幼時的我,滿身傷痕,瘀青遍布。沒有哪一日不受人欺辱,沒有哪一夜不夢魘纏身。」
赫連淵平靜地開口,平靜地講述這一切令人膽寒的事情。末了,他勾了勾唇:「公主,你還覺得我那養尊處優、得天獨厚的侄兒讓人心疼嗎?」
我心頭一顫。
「王上的遭遇著實不易。」我望著他的眼睛,「可,可這不該是您殺王子殿下的理由。」
赫連淵眸光一凜,望著我:「若讓本王不殺赫連衝也可以。」
他撫了撫我額前的碎發,竟作勢要吻上來。
我一驚,慌忙側開臉,避開了這個吻。
赫連淵一頓,清冷的眸子染上了些許慍色,他笑了笑,聲音喑啞:「謝清風,你懂不懂我們北涼的規矩?」
先王寵妃嫁予新王。
「王上別說笑了……」我極力保持鎮定,「我們本就是合作關系,如今王上已登基,還請早日兌現幫我報仇的事。」
「本王自是不能忘,隻是,」赫連淵眯了眯眼睛,「公主還未對小殿下誅心。」
31.
突然,我感覺頸間一涼。
赫連淵提著一柄短劍,挑開了我的衣衫。
我一驚,錯愕地看著他。
赫連淵眼底含笑,欣賞著我的神情。
此刻,我衣衫半解,露出光潔的脖頸。赫連淵緩緩欺身,唇角沿著我的鎖骨,輕輕摩挲。
他的呼吸滾燙,掠過我的頸間。
我隻覺全身的感官像絲弦一樣緊繃起來。
「殿下,你這是做什麼?!」
我掙扎著躲開,雙手卻被他穩穩鉗制。
赫連淵頓了頓,他的吻停在了某處。
彼岸花紋。
他眸光微滯,啞聲開口:「這種蠱,含有一味蠱毒,和情蠱相似。」
他的聲音好似染了醉意:「可為何不見你對我動情?嗯?」
「而我,」他勾唇自嘲一笑,「卻越陷越深……」
我震驚於他的話,結結巴巴地道:「大約……大約是上次在暗室,你……你被蠱毒反噬,情蠱入了你的體內。」
不承想赫連淵聽完低笑起來,他看向我,輕啟薄唇:「無關情蠱,本王情動,隻因是你。」
就在赫連淵深深注視著我時,突然,一個暗衛急急來報。
剛推門而入,就被赫連淵掃了一記眼刀。
暗衛猝不及防地撞上了赫連淵冰冷慍怒的眸子,嚇得立刻跪倒在地。
「屬……屬下有要事相報。」
「說。」
「大……大夏的林丞相送來密文,稱沒能攔住王子殿下。小殿下一人帶著玉璽殺出重圍。如今……如今已不知所蹤了。」
「知道了。」
旋即,赫連淵冷笑了聲:「還以為林甫能有多厲害,沒想到竟這般不堪用。」
我遲鈍了一瞬,反應過來後,顫聲質問:「你……你果然認識林相!從一開始你就在诓我!」
我止不住憤怒,扇了赫連淵一掌。
暗衛應聲拔刀,赫連淵呵斥道:「退下。」
他看向我:「我並未诓你。當初你問我時,我確實與他不識。
「隻是後來,經公主這麼一提醒,我也好奇為何長相思在我手中,長相憶在他手裡。
「於是本王調查了一番,發現了些舊事。」
「也就在這時,林甫派人送來了密文,稱要助本王一臂之力。」赫連淵頓了頓,「他挑起戰事,設下埋伏,困住小殿下,而本王則趁此機會發動政變。
「本王方可登基稱王,他也能借戰事除掉新皇,自己稱帝。」
我咬牙瞪著他。
「不過,你放心,本王也隻是借一借他的力。」赫連淵看向我,「本王一定會讓你親手殺了他。」
縱使他說得萬分真切,可我已經不敢再信。
我疲憊地道:「我累了。王上請回吧。」
他似乎還想說什麼,我則閉上眼不再理會。
可滾落的淚,還是暴露了我內心早已潰不成軍。
赫連淵怔了一瞬,沉聲:「本王決不騙你。」
32.
當夜,我便噩夢纏身。
夢裡爹爹娘親和哥哥滿身的鮮血,我無力地倒在血泊裡,徒勞地向他們伸手,卻怎麼也觸碰不到。
就在我萬分絕望之際,夢境徒然一轉。
我看見了渾身是血的北涼小王子。
少年提著沾滿血的劍,居高臨下地望著我。
他眸子裡透著危險的氣息,像一隻暗夜裡的小狼。
「為什麼騙我?
「為什麼你是皇叔的人?
「我才是北涼的王。」
少年舔了舔血,半是認真半是玩地開口:「照我們北涼的規矩,新王可繼承先王的一切。」
他頓了頓,毫不客氣地盯住我的眼睛:「包括先王的女人。
「你聽懂了嗎,母妃?」
我猛然驚醒,劇烈地喘著氣。
「醒了?」
赫連淵竟坐在我床側。
我驚魂未定:「你……你怎麼在這?」
「放心不下,」赫連淵低聲道,「過來看看。」
「多謝王上關心。」
我望了眼窗外,天已經蒙蒙亮了,也不知他何時來的,在我這坐了多久。
「小風。」
我一愣。他叫過我公主,叫過我側妃娘娘,叫過我謝清風。這麼親昵的稱呼,他還是第一次開口。
「今夜,你親手來為謝家報仇。」
33.
赫連淵設下一場鴻門宴。
林相將會喬裝趕來,與赫連淵商討兩國要義。
赫連淵讓我扮作獻酒宮女,在斟酒時,刺殺林相。
他平靜地看著我,包容了我眼中的質疑。
我確實不解。玉璽現在還不在他手上,他完全可以不殺林相,借林相之力奪得玉璽,這對他坐穩王位有很大的裨益。
難道他真的願意為了我的復仇,而打亂自己布下的棋?
赫連淵抿抿唇:「我從未騙你。從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我沒有說話。
縱使赫連淵沒騙我,可狡猾如林相,他怎會孤身赴宴?
可我沒想到的是,他還真來了。
即便喬裝打扮換了副樣子,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副我做夢都想殺掉的嘴臉。
我穿著北涼宮女的服飾,戴上了面紗,持著酒器,站在一側。
我默默觀察著林相和赫連淵。
赫連淵表情始終淡淡的,林相眼裡則多了幾分深意。他看向赫連淵的眼神,有些縹緲,像是……像是在透過他看向別的什麼人……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赫連淵開口:「北涼不比大夏,沒什麼山珍海味。款待不周,還請林相見諒。」
林相一笑:「王上過謙了。」
「本王這裡有一壺桃花釀,還請林相品嘗。」赫連淵抬眸,示意我送去。
我自知時機已到,屏氣凝神,走上前去。
壓抑著內心掀起的巨浪,我穩著心神,為他斟酒。
林相打量了我一眼,我始終低頭,不與他對視。
「北涼真是佳人如雲,小小的一個宮女,竟有如此身段和氣韻,想必這面紗下定是絕世容顏。」林相淡淡開口,「不知林某能否有幸一見呢?」
我慌了一瞬,擔心他這隻老狐狸已經認出我來。
赫連淵道:「林相不知,在北涼,揭下女子面紗就要娶其為妻。林相已有妻室,這怕是不妥。」
林相一笑,遂不再提。
我繼續為他斟酒。一杯,兩杯,三杯……
就在第三杯他舉盞飲酒時,我眸光一冷,袖口出刀,向他的脖頸劃去。
可萬萬沒想到,就在這時,突然有人破門而入。
來者竟是北涼小王子!
我猛地一怔,動作一滯,林相躲了過去。幸而赫連淵事先安排了暗衛,林相被迅速地控制住。
我怔怔地回頭望去。
少年和我夢中的一樣,滿身鮮血,提劍而立。
白衣戰甲,已染成鮮紅。血腥味撲面而來,昭示著他九死一生。
少年眼神清冷疏離,陰鹜涼薄卻又睥睨天下。手掌緊握成拳,手指捏得泛白,骨節鼓突,青筋暴起。
像是一夜之間,變了個人。
「皇叔,果真好手段。」
少年冷冷開口。
「衝兒既然來了,就坐下飲杯酒吧。」赫連淵氣定神闲,悠悠回道。
小王子哂笑了一聲:「皇叔,這麼多年,你裝得很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