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淵依然帶著淡淡的笑意,居高臨下地看著小王子。
小王子眸光凌厲,打量著坐在尊位上的赫連淵:「皇叔未免高興得太早了吧。
「沒有傳國玉璽,不曾告廟,你又算哪門子的王?」
小王子眼神狠戾,沉聲道:
「玉璽在我手中,我才是北涼的王。」
赫連淵飲了口酒,淡淡開口:「是,你是王。沒有一兵一卒的王。」
小王子冷笑道:「皇叔怎知我沒有?」
「傳國玉璽可召黑騎精兵。如今,這殿外已被本王的黑騎包圍。」小王子看著赫連淵,「皇叔能逼宮,本王亦可。」
赫連淵面色平靜,波瀾不驚,聽聞小王子的話,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北涼小王子看著他:「她在哪?」
聽聞這話,赫連淵才故意似的挑了挑眉:「誰?」
「皇叔自知我說的是誰。你散布消息,不就是想告訴我,小風被你困住,需我拿玉璽交換,才可還她自由。」小王子頓了頓,「你以為我還會再信你嗎?」
赫連淵勾唇一笑:「可你還是來了。」
「是,我是來了。」小王子盯著赫連淵,一字一頓,「因為你的籌碼是她。
「就算萬劫不復,本王也照來不誤。」
赫連淵笑了起來,可眼神卻越來越寒:「看來衝兒用情至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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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衝兒學聰明了,」赫連淵看了一眼外面的玄衣騎兵,「知道不能輕信於人,所以召來黑騎,想直接從我這搶人,是嗎?」
小王子凝視著他。
「你想接人家走,」赫連淵似笑非笑著,「就不知人家願不願意和你走?」
「小風。」赫連淵看向我,「你自己告訴小殿下,你願意和他走嗎?」
34.
一道炙熱的目光順著赫連淵的視線投向我。
由於我宮女裝束,戴著面紗,小王子方才一直沒注意到我。
他與我對視的一瞬,目光灼灼,下意識地喚了聲:「小風。」
我心頭一顫。
望著他,淚水險些落下。
少年衝著我笑。
他面上還有血跡未幹,隱約可見累累刀痕。
出徵前,他也是這樣對我笑。彼時,少年高束墨發,意氣風發。而此刻,他長發散亂,滿身傷痕,一身血色,不知躲過了多少明槍暗箭,才又站在我的面前。
目光觸及到少年手腕處,我驚訝地發現,他手腕上綁著的紅紗,是初遇那天我的面紗。
「面紗送你了。」
當時的話還縈繞在我的耳畔。
我沒想到他會一直帶在身邊,帶上戰場。
我突然想到烏蘭曾經提過,在北涼,女子送給心上人面紗,男子回贈心上人佩刀。
「佩刀贈予心上人。」這話,赫連淵當時也說過。
我本無心之舉,沒想到小王子竟從那時就開始動心了。
察覺到我的目光落於他手腕處,小王子一笑,輕輕開口:「戰場上,若不是看著它,本王或許活不到現在。」
我的淚水一下湧了上來。
我聽他說:「小風,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我願意。
可我不能。
赫連淵說過,隻要我對小王子誅心,他可以放過小王子一命。
縱然此刻小王子也有黑騎兵,可赫連淵的實力也不容小覷。我不能讓小王子冒這個險,不能讓他再受任何傷痛。
我忍著淚水,輕輕一笑:「多謝殿下,我不願意。」
小王子微怔了一瞬,像是不信:「你……你說什麼?」
「殿下,我不願意。」
赫連淵勾了勾唇:「衝兒聽見了?小風她不願意。」
「小風……」小王子望向我。
我不敢看他。
隻聽赫連淵悠悠開口:「怕是衝兒還不知,小風她一直都是本王的人。」
赫連淵緩緩地將我的一切告訴了赫連衝。我的身世,我與赫連淵的合作,我從一開始對他的接近就是為了欺騙……
小王子怔怔地聽著,颀長的身形微微一晃,有些踉跄。
「假的……」小王子看著我,「你告訴我,他說的都是假的……」
我強忍著心口的疼,故作鎮定地開口:「殿下,我隻是您生命裡的一個過客。殿下忘了我吧。」
「過客?」
小王子笑出淚來:「好一個過客,要了爺半條命。」
他看著我:
「你教我的詩,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後半句本王自己尋到了。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他目光悲慟,清冷破碎。
「謝清風,」他望著我,一字一頓,「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35.
我的淚終於灑下。
赫連淵勾了勾手,一隊暗衛兵從暗處湧上。門外黑騎兵見此形勢,也迅速湧入殿內。
雙方劍拔弩張,空氣安靜到了極點。
我失措地望向赫連淵:「你說過的,隻要我按你說的做,你不會傷害小殿下的!」
「那是之前。」赫連淵冷笑了聲,「如今見他對你這般用情,本王改變主意了。」
「他必須死。」
雙方侍衛齊刷刷地拔劍,響聲震天。
就在我萬分失措之際,突然感覺頸上一涼。
一把劍架在我脖子上。
「都別動。」
說話的是林相。
他不知何時,趁亂用暗器反殺了押著他的侍衛。奪了侍衛的劍,伺機而動。
林相笑著:「別動,都別動。」
他用劍抵住我的脖子,看看赫連淵,又看看小王子,隨即一笑:「你們兩個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現在在我手上。
「不聽我的安排,她可就要香消玉殒了。」
林相眸光驟冷:「把刀都收起來!」
小王子一揮手:「收。」
黑騎收刀入鞘。
赫連淵抬眸示意。
暗衛也齊刷刷地收了劍。
林相笑笑,他看向我:「好久不見,世侄女。
「沒想到你這麼有本事,竟然能把北涼的這兩位王都迷得神魂顛倒。」
旋即,林相望向赫連淵,冷笑道:「你,你明明都已經知曉了那段舊事,也明白了我林某一心想幫你成王。我孤身赴宴,對你完全信任。可你還是為了這個女人,要置我於死地。」
赫連淵沒有說話,隻冷冷地看著他。
林相大笑了幾聲:「可笑,可笑啊……我為了你母親殺了她父親。你卻為了她,想要殺我……」
!
什麼?!
我渾身一驚:「這是怎麼一回事?!林相?!」
林相並沒理會我。
他緩緩地看向北涼小王子:「你方才的那首詩,我也對心上人說過。
「可惜啊,可惜……造化弄人,這長相思和長相憶終將天人永隔。這世上再無她撫琴來與我這支簫相和。」
我怔怔地聽著,卻突然覺得頸上一疼。
「嘶。」
林相動了動劍,在我脖子上割出了一道傷,沁出血來。
「你幹什麼țũ̂ₙ?!」小王子怒吼,差點拔劍上前。
赫連淵也冷眸一掃:「無關她的事,你這是做什麼?」
「無關她的事?」林相冷笑起來,「怎麼與她無關?若不是她父親臨陣脫逃,你母親又怎會被派來和親?!」
「我父絕不會做這種事,你休要胡言!」
「當年那場仗,謝玄明明可以打贏,卻遲遲不發動總攻,最後竟打道回府了。
「大夏不得不派公主和親。可那狗皇帝如何舍得自己的女兒。於是滿京城地抓尋與公主長得相像的女子。
「我和師妹本是樂坊的樂師。守著長相思和長相憶,彈奏千古佳音。我早已備下聘禮,來年春天迎她進門。我們相約一生一世,共奏長相思與長相憶。可誰承想,她竟被抓去和親北涼。」
「我心愛之人被迫和親,要嫁給八十歲的北涼王。」林相近乎瘋狂,「她走之前,隻留下一句話,『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處用將軍』。」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處用將軍』!我恨謝玄!我恨他為何不打贏那場仗!」林相笑得瘋魔,「我,拼命地往上爬,往上爬。終於做到了丞相。
「我要殺了謝玄,殺了他全家,我要讓他身敗名裂。我要讓他捧在手心裡的女兒,也去遠嫁北涼!把師妹受過的苦,通通也受一遍!」
我聽著他近乎痴狂的話,大聲道:「這場仗是皇上叫停的!我父上書多次都被駁回,才不得不撤兵。抓你心愛之人去和親的也是皇上!你為什麼不怪皇上?!偏偏害我謝家!」
林相大笑起來:「皇上他也不能逃!你不知道他死狀多慘,哈哈哈哈哈,不隻他死了,他所有兒子也被我殺了。皇帝,謝玄,所有害我師妹的人,都得死!」
他看著赫連淵:「你長得真像她。和你母親一樣漂亮。不,你的母親比你還要美。
「隻可惜我再也見不到她了。」
「給我備馬!」他挾持著我,「不然我殺了她!」
赫連淵和小王子都不敢妄動,隻得照他所說去做。
林相得了馬,挾持著我一路疾馳。
幾乎是同時,小王子和赫連淵各自躍上自己的快馬,緊緊地追著林相。
林相飛快地駕著馬,往一處山崖奔去。
「她就在這……她死後就被扔在了這……
「怪我,都怪我,思她至極,與她通信,讓她被誤以為是大夏細作……
「她被賜死了……她死了……」
林相一路亂語,終於來到了這處山崖。
赫連淵和小王子也緊接著趕到。
「放開她!」小王子厲聲呵斥。
林相還是將劍抵在我頸上,與他們面對面站立,我的身後就是懸崖。
小王子拿著他的軒轅弓,恨不得一箭射死林相。可又怕傷到我,遲遲不敢有所動作。
赫連淵看著林相:「你放了她。我可以饒你一死。」
林相也盯著赫連淵:「別人都可以不懂,可你為什麼也不懂?!她家害了你母親,你也要為你母親報仇。」
林相指著我對赫連淵道:「你要殺了她,要殺了她!」
赫連淵冷冷地看著林相。
「你不會殺了她的,你愛她是不是?」
赫連淵眸光一閃,剛好與我對視。
「是。」赫連淵輕輕開口,「我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