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淵看向林相:「所以我要殺了你。」
頃刻之間,他向林相射出一道暗器,林相側身,暗器擦著他的肩過去,並未傷到要害。
「好,好啊!」林相大笑,旋即在我頸上劃下更深的一刀。
我忍著劇痛,倒吸一口涼氣。
赫連淵和小王子同時握緊了拳。
「你愛她,我偏要傷她。」
「繼續啊,射箭,投鏢……」林相將我擋在他身前。
小王子咬著牙,赫連淵眸光狠厲。
我看著他們,輕輕一笑。
這一切本由我開始,也將由我結束。
本就是我要報仇,與他們無關。
我不想看到他們這般樣子,也更不願他們互相殘殺。
我看向小王子:「殿下,我從不後悔與你相識。或許我們的相遇是我有意接近,可我們的相處,每一刻都是我的真心。」
我輕輕對他道:「我是願意和你走的。」
小殿下似乎猜到了我接下來會做什麼,他幾近懇求地喚了聲:「小風!」
我笑笑,旋即望向赫連淵:「王上,你答應我的,不會傷害小殿下,還請你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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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希望看到你們互相傷害,你們誰當王都可以,都是這天下的明君。」
赫連淵艱澀開口:「小風,你別……」
旋即,我對林相道:「林相,你相信那句話嗎?
「善惡若無報,乾坤必有私。」
說著,我蓄力向後一退,帶著林相跌下懸崖。
「我謝清風終將會為謝氏報仇……」
報完仇我就可以安心去見爹爹娘親和哥哥了。
我感覺身子越來越輕,墜在雲間。
懸崖上一聲聲撕心的呼喊,我已經聽不真切了。
「小風。」
「小風。」
他們不該喚得這麼悲痛,他們應該為我高興。
我閉上了眼,任身體下墜。
恍惚間,我好像看見……
幼時哥哥帶著我讀詩:「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我咿呀學語,總是把「春風」讀成「清風」。
哥哥笑說:「是不是你名字裡是清風,就自己改了人家的詩句。
「小風,你想去玉門關嗎?」
我點頭。
哥哥笑:「那就叫,清風也度玉門關……」
清風也度玉門關……
一滴淚落下,我仿佛又聽見哥哥問道:「小風,你如今還想去玉門關嗎?」
我搖搖頭,不了……
再不會來了……
太苦了。
清風該回家了。
(正文完)
番外
又是一年春來早。
我推開窗子,屋外柳樹已經抽條,偶有黃鸝啼叫。
春光明媚,時節正好,江南一派好風光。
村口的周嬸早早的招呼我,說眼下正是鯽魚肥美的時令,邀我一起下河捉魚。
我感到無比新奇,忙不迭的跟著周嬸前去。
周嬸一手提著裝魚的籃,一手挽著我。
我們一道走著,她時不時的回頭看看,終究還是忍不住道:「小風啊,你搬來我們村子都快一年了。又不是人生地不熟,你家小郎君怎麼還是放心不下你啊?處處都要跟著,寸步不離的。」
我聞言面上一紅,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看。
身後那人與我隔著三五步遠的距離,背著一柄長劍,寬肩窄腰,俊朗挺拔。
「小風啊,你家夫君待你可真好。你嬸子我這麼大歲數了,從沒見過哪個男人像你夫君一樣,這麼會疼娘子的。」
我的臉已經燒了起來。
他……他其實並不是我的夫君。
他是個怪人。
自從我有印象起,他就一直在我身邊。
我好像是生了一場大病,醒來之後什麼都不記得了,連自己的名字也忘了。
而他是我睜開眼後見到的第一個人。
我是在一個深夜醒來的。醒來的時候,還是覺得腦袋昏沉,不甚清醒。我動了動想起身,卻不知為何渾身劇痛。
我偏過頭,發現臥榻之側有一個人。他坐在地上,頭倚在我的床邊,閉目睡著。
但想來他也是睡的不深,我輕微動作,他便立刻醒了。
與我四目相對時,他眼裡剎那間湧現千萬種情緒。
又驚又喜又錯愕,似夢似醒似痴魔。
他怔怔的望著我,像是終於遏制不住般,用力的擁我入懷。
「嘶。」
我身上好像有傷,這麼一牽動,扯得傷口鑽心的疼,我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他慌忙松開我,又是心疼又是自責:「對不起小風。我……我太激動了,一時忘了你傷勢未愈。」
他著急的想要察看我的傷,卻被我給躲開了。
我警惕的盯著他。
「你是誰?」
他愣了一瞬,半晌才苦澀開口:「小風,你不記得我了嗎?」
我搖了搖頭:「我應該認識你嗎?」
他苦笑了一下:「不記得也好。你能醒來,已是天大的幸事。」
他溫柔的看著我,輕輕的道:「我叫阿衝。」
阿衝?
我使勁想了想,卻還是沒有印象。
腦海裡像是憑空缺了些什麼。我是誰,遇見過什麼人,發生了哪些事?我全部都記不得了。
怔怔的想了好一會兒,還是一無所獲,我不免有些懊惱。
「想不起來就別想了。」他望著我,眼神輕柔,像是在看什麼失而復得的寶貝:「都是些不好的回憶,丟了正好。」
我抬眸看向他。
雖然我並不認得他,但我卻不覺得害怕,相反倒是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心安。
「我叫小風?」
「嗯。」
「你是我什麼人?」
「我……」他微愣了一瞬,嗫嚅半天,也沒想出合適的措辭。
我試探性的問了句:「你是我夫君?」
誰知此話一出,他的臉立刻攀上紅痕。他偏過頭,結結巴巴:「我……我不是……」
我頗為不解:「那你為何會半夜在我房內?又如此細心的照料我?」
「我……」他平復了好一會兒,才默默道:「我是你的一個故人。」
我的故人……
我的故人卻並沒有告訴我故事的打算。
我問及我的從前,他閉口不言。我好奇我與他之間的事,他也緘默不語。
我其實很是狐疑,但無奈自己身子虛弱,又失了記憶,隻能依靠他。
從我醒來到我能緩緩下地走動,身邊一直都是他在照顧。
我也對他從滿滿的戒備到一點點放下心來。
待我的傷好的差不多後,他才允許我去院裡走走。他為我披上一件厚厚的大氅,牽著我的手,帶著我來到院子裡。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這是一座建在大漠黃沙裡的院落,周圍也沒有多少人家。站在院子裡,就能望見大漠殘陽,壯美如畫。
「這是哪裡?」
「玉門關。」
他垂眸看向我,輕輕開口:「玉門關以東是大夏,玉門關以西是北涼。」
不知為何,我心口突然一疼。
正失措時,突然發現院落裡竟擺放著一座佛像。
看見我詢問的眼神,他輕輕解釋:「自你出事後,我尋遍天下名醫,可還是不見好轉。」
「醫師不夠,還有巫師;巫師不行,還有神佛。」
「我對上蒼起誓,願用我的命來換你的命。隻要你能醒來,隻要能再見你一眼,我萬死不辭。」
「好在,」他深深的看著我:「上天讓我如願了。」
我怔怔的聽著,下意識的抱住了他。
我摟上他勁瘦的腰,輕輕靠在他胸口。
他身子一僵,心跳驟然加速。
「你不隻是故人對不對?」
「我們之間是不是還有更深的牽絆?」
「我……我總覺得心裡空空的……總覺得一轉身你就會離開……」
他的拳緊了又松,松了又緊。最終才小心翼翼的撫了撫我的背,低低道:「我絕不離開。」
「我一直都在。」
他確實一直在。在我身邊,寸步不離。
護著我,守著我,就像生怕一個不小心,我會從他身邊消失了一樣。
這些時日,這間院落,始終隻有我們二人。
我有時會覺得,也許日子會一直這樣過下去。
直到有一天,我已經睡下,卻突然聽見外面有些許聲響,像是來了什麼人。
屋子並不隔音,對話聲很清晰的傳來。
「孤要見她。」
「不可能。」
那人聲音冷冷的:「孤要見她。」
「赫連淵,不要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
「孤自然記得。」
那人靜默了一會兒:「可她如今醒了,我隻想再見她一眼。隻一眼。」
「赫連淵,玉璽本王已經給你了,王位也已經是你的了。你對小風為什麼還是不肯放手?」
「放手?」那人似是自嘲的笑了笑:「放手是因為我不在乎。可我……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