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眾人噤聲,風凌冽刮過,掀起一片冷颯的寒意。


納蘭澤指著馬車問:「你護送的是誰?」


「是我。」車內傳來應答聲。


馬車的簾子被侍從掀開,露出裡面的身影。


周遭響起一片驚呼之聲。


馬車裡坐著的,赫然是先太子納蘭祁。


14、


回京之後,我給納蘭祁寫了一封信。


信中言辭懇切,請他回朝助我一臂之力,事成之後,我能擔保他後半生當一個自在的闲散王爺。


「納蘭澤不死,你一輩子都隻能躲躲藏藏,不見天日。」


「我看得出你中意紅韶,那你忍心喜歡的女子被自己所累,一輩子生活於困苦之中,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嗎?」


「不如我們一起賭一把,賭計劃順遂,賭大仇得報,賭我們都能堂堂正正立於這天下。」


信送出的那一天,我站在檐下,看幾隻鳥雀嘰嘰喳喳,我想象著納蘭祁拆開信封的那一刻會是何種表情,他又會作何回答。


納蘭祁是一切計劃中最大的變數,我沒有把握納蘭祁會信我,這是一招險棋。


如果納蘭祁沒能回來,接下來的一切計劃將會全部作廢。


好在,他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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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帶著希望,回到了這寒風刺骨之地。


15、


周遭傳來此起彼伏的吸氣聲。


除了近年新晉的朝臣,誰能不知納蘭祁?


「你居然還活著……」納蘭澤趔趄了一步,口中喃喃自語,聲音輕得隻有我能聽見。


「五弟,我們多年未見,你可還認得我?」納蘭祁問道,聲音柔和,如同四月和煦的春風,飄到城樓上,沒有半分敵意。


我挽著納蘭澤,察覺到他的身體因恐懼而微微顫抖。


我知道納蘭澤不想承認納蘭祁的身份,他想破口大罵,痛斥納蘭祁是一個假扮先太子意圖欺君罔上的江湖騙子,他就可以順理成章地處死納蘭祁,解決自己的心病。


但他騙得了自己,卻騙不過全天下的人。


納蘭祁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就是因為,此時此刻在場的所有人,都可以證明他的身份,納蘭澤動他不得。


時間與地點,都是我精心挑選的。


要的,就是一擊制勝。


見納蘭澤久久不言語,四周的王公貴戚開始接頭交耳,隻言片語間或飄到我的耳中。


我能聽見的,納蘭澤自然也能聽見。


他的額頭上經絡暴起,牙咬得咯咯作響。


可拖延是無用的。


納蘭澤是個聰明人,他很快換上了一幅兄友弟恭的面具,勉強笑著說:「三皇兄,朕怎麼會不認得你呢。朕找你了很多年,還以為你已經……現在你總算是回來了,快快進城,我們兄弟可得好好敘敘舊。來人啊,開城門!快快迎皇兄入城!」


剛關上沒多久的城門再度緩緩打開,肖牧雲率兵護衛納蘭祁進城。


城內百姓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他們隻見禁衛軍突然集結,城門關閉復又開啟,而後一輛馬車緩緩駛入,馬車窗帷拉開,內裡坐著一個熟悉的人。


京中很多百姓都對這位慈愛的太子有印象,見他回來了,百姓爆發一陣歡呼,歡呼聲傳至城樓上,納蘭澤的面色更難看了幾分。


寒冬時節,納蘭澤的額上全是冷汗。


我從懷裡掏出香帕,伸手給他擦汗,香帕布料軟順,垂到納蘭澤面前,呼吸之間,帕子上的粉末不動聲色地進了納蘭澤體內。


城樓下,納蘭祁的轎子剛剛停下,肖牧雲掀開簾子,伸手去扶納蘭祁。


城樓上,納蘭澤噴出一口鮮血,而後暈倒在地,眾人驚呼,亂作一團。


血落在地上,落在他的黃袍上,還落在我的禮服上。


血跡就像是方才的煙花,紅得灼人。


我跪在地上,扶起納蘭澤的腦袋抱在懷裡,擦去他嘴角的血漬,泣不成聲:「皇上,皇上您怎麼了,您快醒醒,可別嚇唬臣妾。」


活脫脫一個悲痛欲絕的寵妃。


此情此景,一如他將劍送進長姐胸口後,裝的深情如海。


一瞬間的寂靜很快被混亂取代。


我周遭數不清的聲音嘶吼著叫著太醫的名字,隨行的太醫被推搡著上前。


太醫哆嗦著手,匆匆做了檢查,催促著眾人趕快將納蘭澤送回皇宮診治。


隨後更嘈雜的聲音接連在耳邊爆炸,叫禁衛軍的,喊轎夫的,混雜著跑動的腳步聲、布料的摩挲聲和獵獵作響的風聲,吵得我腦袋發暈。


時間像是變成了一條被無限拉長的細線,我呆在這混亂風暴的中央,靈魂卻仿佛脫離了軀殼,飄在半空中冷眼看著這一切。


16、


烏泱泱的一群人趕回了皇宮。


太醫院的太醫找不出病因,他們擠在納蘭澤的寢宮外辯駁爭論,最後得出的結論是,納蘭澤因急火攻心而吐血,需要靜養。


太醫令親自施針後開了寧心降火的方子。


至於納蘭澤什麼時候能醒,太醫們支支吾吾,沒有人敢下結論。


納蘭祁連馬車都沒下,就直接進了皇宮。


有幾個朝臣覺得這種做法不太妥當,可納蘭澤昏迷,宮中上下沒個主事的,又沒人能給出更好的主意,聰明地選擇了默不作聲。


納蘭澤在眾目睽睽下暈倒,早朝停了多日,皇帝病重的消息不脛而走。


同時,還有一個流言瞬息間飛遍了京城。


流言說,當年先太子失蹤一事,是當今皇上為奪權做的手腳,因此當皇上看到先太子歸來,才會驚恐之下吐血,乃至一病不起。


這個故事說得有鼻子有眼,甚至出現了幾個人自稱是當年的流民,他們在擔保自己絕沒動手的同時,悄悄透露曾看到流民中隱約有人佩戴著當今聖上,也就是當年五皇子納蘭澤的信物。


流言如火,呈燎原之勢。


他執政的這些年,政績隻能算是平平無奇,執政方針卻鐵血高壓,上至文武百官,下至普通百姓,日日提心吊膽,謹言慎行,敢怒不敢言。


如今的流言正是眾人情緒的一個宣泄口,撕碎了納蘭澤的威信。


流言種種,自然是我與納蘭琛吩咐人做的,我們找到兩個當年的流民,重金相酬,他們敘述的也都是真事,沒添半分假。


之後的事情我都交由納蘭澤與納蘭祁處理,我日日夜夜隻待在納蘭澤的寢宮中,不再理會外界紛亂。


我曾撞見宮人們在私下裡嘆我痴情,說我不分日夜地侍奉在納蘭澤病榻前,親手喂食喂水,哭得雙眼通紅,見不了人。·


當時我正端著藥,聞言隻是輕笑一聲,收回正要踏入殿中的腳,避開正在闲聊的宮女,從側門進了納蘭澤的寢宮。


我緩緩掀開窗帷,扶起納蘭澤的腦袋,將藥灌進他的嘴裡。


這藥不是治人疾病的良藥,是要人性命的毒藥。


我看著毒藥一點點流進納蘭澤的嘴裡,他一動不動任我擺布,而毒性會一點點蔓延進他的四肢百骸,啃食他的內髒,乃至四肢百骸腐爛死去。


我的仇人,即將痛苦地死在我的手裡。


17、


納蘭澤自此一病不起。


政事無主,滿朝惶然。


納蘭澤生性多疑,他上位後,同輩的皇子都被迫成了闲散王爺,有錢無權。偶有幾個不甘心的,還沒等插手朝政,就丟了性命。


遍數王親國戚,如今隻剩下兩人——納蘭琛與納蘭祁。


納蘭琛被軟禁,納蘭祁憑借先太子的身份順理成章出面協理朝政,他回宮第一日,就坦言此生無法行走,隻會暫時協理朝政,無意染指皇權。


他的坦蕩堵住了百官的嘴,最挑剔的言官也沒再說什麼。


在納蘭祁的「協助」下,斯夢刺殺案的調查結果是斯夢死前栽贓燕王納蘭琛,納蘭琛無罪,重獲自由。


納蘭琛解除軟禁,官復原職,與納蘭祁並肩撐起朝綱。


他倆配合默契,朝廷局勢平穩,一派欣欣向榮。


18、


月餘後正值清明,雨水紛紛。


百姓都說春雨貴如油,今年春日雨一陣接著一陣,定是個豐收的好年份。


我撐著一把油紙傘,懷裡抱著湯藥,匆匆趕往納蘭澤的寢宮。


如今他的寢宮裡清冷得很,後宮妃嫔已經好久不來了。


納蘭澤剛病倒的那會,妃嫔們輪番來病榻前哭一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癱倒在地被宮女扶走。有幾個妃嫔幾乎是日日都來,我冷眼旁觀她們演戲,隻覺得可笑。


後來她們就來的少了。隻有德妃偶爾過來,拉著納蘭澤的手說上兩句話。


再後來德妃也不來了,妃嫔們都在盤算著納蘭澤死後給自己尋個出路。有幾個妃子看納蘭琛正如日中天,甚至派宮女悄悄給他遞信,納蘭琛將信轉交給我,讓我處理了這些不聰明的妃嫔。


誰能想到,最後還待在納蘭澤身邊的,隻有盼著他死的我。


19、


今日,我如往常般屏退宮中侍從,掀起納蘭澤的床帏。


卻正對上他的視線,穿過昏暗的光線,緊緊定在我身上。


我心中一驚。


我每日一碗毒藥不斷,他應昏睡至死,怎麼會醒了?


好在這藥有麻痺軀體的功效,這麼多日,他的五髒六腑早受了重創,輕微的動彈都會牽扯出鑽心的疼,他就算醒了也起不了身。


納蘭澤的嘴唇嗫嚅著,發出微不可聞的聲音。


我俯身下去細聽。


納蘭澤問:「你——是不是,你幹的。」


「呵。」我輕笑一聲,「皇上您在說什麼?」


他看我裝傻,眼裡的怒氣更甚了三分,他用盡全身力氣,從牙縫間擠出兩個字:「毒婦!」


「我?毒婦?」我氣笑了。


「哪能比得上您啊?殺賢妻,害功臣,您這麼多年都不怕我長姐和兄長的冤魂來找您嗎?」


我看著納蘭澤的臉上逐漸浮上震驚和疑惑,他瞪大眼睛,滿臉迷茫。


「你是不是想問我怎麼知道的?」


「我,親眼看著你,殺了長姐。」


「那會我就藏在那。」我指著宮殿的側門屏風後,「看著你把劍一點點送進長姐的胸口。長姐多疼啊,她疼得渾身抽搐,手緊緊抓住你的衣袖,血從胸口漫出來,把她最愛的月白色的衣裳染成血色。我看著這一切,恨得渾身發抖。那時候,我就想衝出來殺了你,但我沒有,因為我想活著報仇。」


「後來,我想了很久,很久,琢磨怎麼樣才能讓你最痛苦地死去,我想到了,你最愛的就是你的王位,那我就要把王位從你身上奪走,再讓你死。」


「你還不知道吧,你現在已經不是皇帝了。我找到了納蘭琛,放出了納蘭澤。你猜,現在坐在皇位上的是誰?」


納蘭澤突然激動起來,他神色可怖,嘴裡不知在咒罵些什麼,拼命掙扎著起身,身體卻因藥效使不上勁,軟綿綿的手臂打在牆上,發出沉悶的咚咚聲。


我怕被宮人發現,跪坐在納蘭澤身上,緊緊摁住他的身體,再拿起一側的軟枕,捂住納蘭澤的嘴。


他掙扎的動作幅度更大了,嘴裡嗚嗚地說些什麼,可所有的聲音都被吞沒在了軟枕的棉絮裡。


納蘭澤伸手來抓我的衣襟,我用膝蓋壓住他的手,死死抵住,不肯挪動一步。


經過漫長的一刻鍾後,納蘭澤的力氣像是被抽走了,他的手慢慢卸了力。


納蘭澤不動彈了。


我又等了一炷香,確定他沒再發出動靜。


再挪開枕頭的時候,他已經沒了呼吸。


納蘭澤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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