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完了!快去請將軍啊!」大夫嚇蒙了,扯著嗓子呵斥柳柔身後的丫鬟們。
沈儒世聞訊趕來的時候,柳柔地拉著他的袖子,氣呼呼地說我栽贓陷害她。
「你冷靜,莫要動了胎氣!」沈儒世關切地握住她的手。
大夫愣了愣,還是上前對沈儒世稟明情況。
沈儒世緊張地緊握柳柔的手,聽到大夫說我的孩子沒有保住時,他甚至長長地松了口氣。
那個孩子沒了,就不能破壞他跟柳柔的ƭů⁷感情了,真是太好了。
果然吧,那個不被期待的孩子,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受苦。
「你竟然跟她……你……髒了。」柳柔紅了眼圈。
沈儒世慌忙地拉著她解釋:「我那時候不懂愛,柔兒,是你教會了我什麼是愛,我此生隻愛你一個。」
他表情深情且真摯,在剛剛失去了孩子的我的床前,情意綿綿地跟柳柔兩兩對視,
大夫瞪大了眼睛,半晌搖頭看了我一眼,最後無聲地拂袖而去。
麝悅紅了眼睛悲憤交加,「少爺。少夫人小產了,那也是你的孩子啊。」
沈儒世表情一僵,冷冷地瞪了麝悅一眼。
柳柔一副很懂的模樣,感慨地看著麝悅:「你看開一點吧,他們都要離婚了,孩子沒了不是正好嗎?這是好事啊。」
「你說的是人話嗎?你也有孩子,不怕損了陰德,讓自己的孩子不得好死嗎?」麝悅氣急了,口不擇言道。
我伸著手,想阻止麝悅,可聲音背疼痛撕得粉碎,聽著像滑稽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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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賤婢。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兒嗎?」沈儒世抬手狠狠給了麝悅一個耳光。
麝悅被打的跪坐在地上,不置信地望向沈儒世。
沈儒世也覺得自己下手重了,看著麝悅有一分愧疚,但也隻是一閃而過:「你再這般口出惡言,也無甚作用。去看看……她吧。」
她,七年夫妻,最後僅換來他口中的一個「她」。
麝悅沒有看他,她抹了把嘴角的鮮血,默默起身,回到我的床前。
麝悅是沈儒世從路邊撿回的乞兒,在她心裡,沈儒世亦如陽光般溫暖耀眼。
她把他當成恩人,當成救贖,甚至會這麼不遺餘力地護著我,也有八分是因為沈儒世。
這一巴掌,讓麝悅也清醒了。
一個變心了的男人,會喪心病狂到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殺,又怎麼會在乎一個自己興起救回來的小乞兒呢?
雖然事情不是按我所想發展,但孩子還是沒了。
柳柔又哭又鬧,也不知是為逃避罪責,還是她真的認為是我陷害她。
沈儒世在我跟前把她摟在懷中,好言相勸了半天,才抱起柳柔甜蜜蜜地走了。
麝悅去找了一回沈家二老,兩人避而不見,她也沒再執拗著去替我討回公道。
8
我躺在床上,疼痛過後,我整個人如同飄浮在半空一樣。
爹、娘、小弟,還有那些個記不清容貌的臉孔,幻燈片一樣閃過。
夜裡沈儒世來了。
可能是身體的緣故,我隻覺得他帶來了風,好冷。
他說:「柔兒性格大大咧咧,她不是有意的。」
不是有意的,所以呢?柳柔不是有意害我小產,所以我便該大方地原諒,不能有一點怨念?
「你有孕怎麼不和我說?」沈儒世埋怨地問。
他明明不想要那個孩子,卻仍舊想把這個過錯甩給我。
「昨日請的大夫,不是被沈將軍帶走了嗎?」我虛弱,聲音發空,但一字一頓。
他不僅撵走了大夫,還說我牙尖嘴利,不會生病。
沈儒世皺著眉頭,半天勉為其難地開口:「……這件事是我不對,但那也是因為你……」
「因我什麼?因我不知進退,不肯自請下堂,搬去西園?」,我說完,氣喘不上,胸口劇烈起伏。
沈儒世被我說得心虛,麝悅正好端著藥推門進來,沈儒世則再次落荒而逃。
第二天,柳柔又來了,麝悅想攔住她,被我阻止了。
柳柔進來,跟我道了歉,還給我送來了一瓶藥。
她說這藥有奇效,我明日就可痊愈,健步如飛。
有些道歉啊,毫無誠意。
她不覺得自己錯,不在乎你是不是疼,她隻是想讓自己心安理得,必定她自詡自己是個好人。
我要喝藥,麝月攔住了我,她擔心有詐。
我笑說不會,我小產,那天郎中看到他們在我病床前勾搭,我若死了,吐沫星子也能淹了沈家。
而且臥床不起一日,沈儒世休妻便得耽誤一日。
柳柔等得起,她的肚子可等不起,她說過絕不會與別人共侍一夫。
她可以勾搭別人丈夫,未婚先孕,卻極其在意正妻之名,不願兒子做個私生子,她真是好矛盾。
柳柔的藥很有效,第二日我便能下地行走。
公婆這才來看我,見我康復如此,都松了口氣,連連贊嘆,柳柔醫術高超。
我的身子痊愈得很好,就像那個失去的孩子,從來就沒存在過。
沈家二老跟我說,他們一直把我當女兒看待,哪怕以後也一樣。
這個哪怕以後指什麼,他們覺得應該與我心照不宣。
他們一唱一和,配合默契,時至今日仍叫我羨慕不已。
七年前我對沈儒世一見傾心,非他不嫁也有部分原因,是聽聞他父母夫妻恩愛再容不下第三人。
我以為我與沈儒世,會像沈家二老一樣。
沈家二老走後,我說同意自請下堂,讓麝悅將沈儒世請來。
麝悅這次沒有勸我,非常利落地轉身出去了。
我本來擰著一個口氣,想讓沈儒世親口說要休妻,看到麝悅被打,突然就覺得沒有意義了。
當初為了嫁給沈儒世,我便與曾經斷絕了關系,遠嫁金陵無依無靠。
沈家如果翻臉無情起來,我確實無力抵抗。
我親眼見過無情的男人,會用什麼手段擺脫要拋棄的女人,我對沈儒世沒有任何奢望。
我自己做的選擇,走進了死路,是我活該,可何苦連累麝悅跟我一起承受苦果呢?
9
沈儒世來得很快,眼裡滿是欣喜與雀躍,藏也藏不住。
我說我無錯,所以我不要休書,隻要和離書。
他同意了,說孩子的事情,他會放在心裡,記著我的好一輩子。
那個緣淺的孩子,終究還是被迫成了,我在沈儒世心裡增加愧疚分量的一點砝碼。
說到孩子,沈儒世咧了下嘴,想擠出一點點柔情,但好像演技拙劣的小醜,讓我不由嗤笑出聲。
「你……笑什麼?」他瞪大眼睛,退後一步,警惕地看著我。
看來,柳柔的枕頭風吹得不錯,他也信了,我是故意小產,陷害柳柔的。
夫妻七載,他信認識才三個月的人,不信我。
在這之前,我還以為,就算分開,至少我們曾經美好過。
沒想到在他心裡我竟然是這種,會傷害自己,栽贓陷害別人的卑鄙小人?
七年,終究是我自己痴妄深情的一場夢罷了。
我擺擺手,忍笑:「和離書,將軍趕緊寫吧。」
語氣就像不久前,他心血來潮非要拽著,給我畫眉,我被他纏得沒有辦法時一樣。
沈儒世有些愣神,眼中多種情緒翻湧,但他很快甩開了那些過往的回憶,走到桌案前。
他如果稍稍上心,便早能發現,從他帶回柳柔那天,我再沒有叫過他夫君。
麝悅早已鋪開宣紙,研好了墨汁。
他握住筆的手很好看,這隻手不久前還執著地要為我畫眉。
現在卻為護著另一個女人,要我離開。
天下最容易變的,是人心。
和離書的內容他大概早就想好了,提筆揮毫,眨眼便一蹴而就。
我拿來和立書看了下,說再加一條,麝悅歸我。
這是昨晚促膝長談後,我向麝悅再三確認的決定。
跟著我,便從此與沈家一刀兩斷,麝月大丫鬟的待遇,便再沒有了。
我讓麝悅想清楚,她跟著我,怕是要吃苦的。
麝悅的回答很堅定。
當一直追逐的光破滅了,你便再不會對他抱有幻想了。
聽見我要麝悅,沈儒世說,我搬去西園後,還讓麝悅跟我,吃穿用度跟現在一樣。
我不接他的話,重復一遍,讓他白紙黑字地寫在和離書上。
沈儒世一笑,表情輕蔑:「商賈之女果然精於算計。」,然後在河裡書上寫下。
和離書寫完,我倆,籤字畫押。
當年為了一個身份,我費力很大的力氣才能順利在婚書上留下姓名。
原來和離書比婚書籤起來容易多了。
沈儒世心情舒暢,整個人都松弛下來了,他看了眼房間:「西園已經收拾妥了,我叫人幫你搬過去。」
麝悅扶我起身,我們誰也沒有接他的話,兩個人開始收拾起了東西。
我嫁來時的嫁妝已經折成了銀子,要收拾的東西不多。
沈儒世很高興,他一開心便話多。
「柔兒不是善妒之人,不會苛待你的。你跟她多接觸接觸,就會發現她是個頂有趣的奇女子,說不定你們還會成為好姐妹……我、我也會經常去西園看你……等柔兒生下孩子,我就跟她提……你我夫妻一場,我總歸放不下你。」
這是,打算等柳柔生下孩子後,跟她提讓我做妾的意思嗎?
好個夫妻一場、總歸放不下啊。
沈儒世自以為是的深情,估計把他自己狠狠地感動了一把。
我卻覺得,像是聽見稚子,不知天高地厚的胡言亂語般,忍俊不禁。
麝悅把手中物件咣當一聲摔下,沈儒世這才停住,不悅地看著麝悅。
不等他開口指責麝悅,我便問道:「將軍,西園有桃花嗎?」
他說過,桃花開時他便回來,不知道還記不記得。
不過記不記得都無所謂了。
沈儒世頓了一下,眯起眼睛,露出「不出所料」的輕蔑表情。
仿佛我不是他的妻子,而是個唯利是圖、斤斤計較,算計他的市侩小販兒。
「西園無光,更沒有桃花!」,他冷冷地說著,一字一頓,咬牙切齒。
我漫不經心地背上麝悅收拾的包裹,看都懶得看他一眼:「謝沈將軍七年好夢,小女子便不在府上叨擾了。」
10
「你要走?」我隻走到門邊,便被沈儒世拽住了胳膊。
「當然。」我回答,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你家遠在東都,你還有什麼地方可去?」
「這便不牢沈將軍費心了。」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