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不行了,沈將軍。」我對他笑,客氣又討好,「我已經嫁人了。」
他將我當做唯利是圖的小人,那我便順了他的意吧。
「嫁人?你怎麼能?」沈儒世的話頓住了,我知道在他的想象當中,我應該生活拮據,還在為他守身如玉。
隻不過他沒有把話說完,好歹還算有點廉恥。
林止晃晃悠悠地走過來了,他在不遠處站定,這家伙剛才看見沈儒世拉我,自己害怕地跑了,現在又回來幹什麼?
「是他?」沈儒世看向林止,表情一瞬間陰鸷。
「嗯。」我掙開沈儒世的手,揪住林止的袖子,止住他又要跑的動作。
林止半死不活地看了看我,認命一樣,對著沈儒世抱拳行禮。
「你剛才跑哪去了?燈錢都收齊了?」我擔心我出的本錢,語氣不由自主帶著幾分質問。
「收齊了。」林止說,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
「拿出來。」
林止仰天嘆氣,把錢袋子給了我。
我掂了掂錢袋子,將錢倒在籮筐上,專心致志地一文一文地數了起來。
報復一個人最好的辦法,不是讓他恨你,而是讓他發現他愛你,而你的世界他再也擠不進去。
14
「依依……」沈儒世叫我,但我眼裡隻有錢,根本懶得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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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七年,我眼裡隻有他,現在他大概很不習慣,被我這樣丟在一邊不理不睬吧?
不過……總會習慣的。
沈儒世還要說話,林止上前一步擋住他。
林止站在我背後,湊到我耳邊親昵地央求:「娘子,這月就給我留兩文酒錢吧。」
他的呼吸在我耳邊劃過,竟然讓我心裡顫起一陣,輕微的漣漪。
「依依。」,沈儒世忍無可忍地走到我跟前,把我拽了起來,我手中的銅錢掉落,滾到人群當中。
「我的錢啊。」我大叫,不誇張,我是真的在心疼。
柳柔氣衝衝地跑過來了:「沈儒世,你在幹什麼?」
我清楚地聽見林止說了一句「總算來了。」
沈儒世看見柳柔,才松開了我,但是語氣堅定地對柳柔說:「柔兒,你看依依現在這模樣,是我對不起她,我必須補償她。」
我現在的模樣?我這粗布衣裳、素面朝天的,礙著沈將軍的眼了吧?
「對不起她?我跟你說了我們相愛,才不欠她。你有什麼對不起她?我看你根本就是對他餘情未了吧。」柳柔氣得大叫,哪還有一年前那副高高在上,志得意滿的模樣呢?
「柔兒……我們傷害了依依,無論怎麼狡辯,事實就是事實。」
原來,他也知道的嘛。
「我隻是想把她帶回去彌補她,你怎麼變得這般不近人情了?」沈儒世喋喋不休。
不近人情?呵,多熟悉的詞匯啊?
這不是他為了向柳柔表忠心時,用來攻擊我的詞嗎?
這是風水輪流轉了?
「我不近人情?你跟我被困雪山時,說隻愛我的時候,怎麼不說我不近人情?我替你擋刀子的時候你怎麼不說我不近人情?我不近人情?那我們現在就一刀兩斷。」柳柔說完轉身跑了。
沈儒世吩咐下人去追,等他轉身才發現,我跟林止早就跑沒影了。
這倆人的拉扯,比臺上一天演八回的戲都乏味。
賣燈的錢,我跟林止七三分賬,他說他幫我演戲,應該多分一成,我覺得有理,多分了他兩成。
林止拿著銅錢笑:「蘇姑娘,樂善好施,收買人心有一手。」
我打了個哈欠沒理他,我覺得有點心疼我那七成的嫁妝錢了,甚至都不用我多加幹涉,沈儒世跟柳柔就要走到末路去了。
15
那天以後,我便讓沈家僕從,再不用跟我匯報沈家的事情了。
過了上元節,鄰居們都回來了,大家一起把張大娘的破屋收拾出來給林止住,從此他也成了我們這些升鬥小民中的一員。
不久,木屋邊的枯樹,竟然被林止照顧得開花了。
以前林止說這些是桃樹,我還不信,單方面跟他抬槓了半個月。
沒想到真是桃花,比別的桃花開得晚些,現下都五月了。
就在桃花開的這天,我小弟來了,我們分別時他才九歲,看著眼前挺拔俊朗的少年,我竟然要認不出他了。
他勸了我幾天,無功而返。臨走時說爹原諒我了,讓我想通了就回去。
可是我當時跟父親說過,我自己的選擇,哪怕是死路,我也受著,一言既出,便駟馬難追。
而且他憑什麼原諒我?
他惹下的風流債,逼死了我娘,我為了保護小弟,雙手染血,現在他年紀大了,說一句原諒,就想兒女雙全,膝下承歡?
可我的手再也洗不幹淨了,我絕對不會回去。
小弟離開的第二日,沈儒世來了,小弟總是氣不過,去沈家尋了晦氣。
沈儒世臉上帶傷,卻不是來興師問罪的,他說沒想到我竟然是兵部尚書家的嫡女。
他當然想不到,我與父親斷絕關系後,害怕沈家不接受,於是花錢僱了一對老夫婦,讓他們假扮我的父母。
所以沈儒世一直以為我是個小商販家的閨女。
我向他道歉,為我的欺騙與我小弟的胡鬧。
沈儒世卻苦笑,他一直以為我是溫吞柔和逆來順受的人,不敢想,我竟然設計這麼一出驚天動地的騙局。
他說原來他從沒有了解過我,從來不知道我愛他。
我聽著自己年少的一腔孤勇,心裡卻沒有半點起伏。
想要的東西,我會盡全力去爭取,如果所得非我所願,就算付出再多,我也會及時止損,沒有半分留戀。
沈儒世突然轉過身來,對我說:「依依,跟我回去吧。柳柔已經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你跟我回去,我們還和以前一樣。」
和以前一樣?怎麼一樣?我的孩子沒的時候,孩子的父親覺得慶幸。
我視作親人的人,聯合起來一夜未眠,隻為算計著怎麼趕我走。
這些事橫亙在眼前,他居然還能說得出,跟以前一樣?
我覺得他可笑,竟然脫口而出:「怎麼可能啊?」
這句話就像一盆冷水,讓沈儒世沉默了。
「我說是桃花,你還不信。」林止走了進來,手中還拿著一束桃枝。
我們一開始打賭,如果是桃花,我便用桃花瓣做桃花酥給他吃。
林止看見沈儒世一愣,然後向他拱手敷衍行禮,說自己等會兒再過來。
我捏著桃枝,把花瓣收集起來。
「依依。和離書我沒有送去戶部備案,不作數,你不跟我回去,我便去告他拐帶人妻!」沈儒世突然冷冰冰地開口威脅道。
「那你去。」我面無表情地回答,「如果你這麼不講信用,我也隻能去請公主殿下過來給我做人證了。」
當日沈儒世寫和離書時,麝悅全程在場。
我這個平頭百姓想找公主自然困難,可是如果牽連上官宦之妻,就是官家的事情,到時候自然有官府出面替我找人。
沈儒世表情一滯,冷笑出聲:「好!我等!等她三月後和親遼國!到時候看看你還能不能把她找來作證!」
16
「和親遼國?」我震驚。
見我苦惱,沈儒世臉上表情略顯得意:「天朝戰敗,皇帝命麝悅公主去遼國和親,不日就要動身了。」
「天朝戰敗,需要用一女子換取和平,身為武將,沈將軍竟然一點都不覺得羞愧?」
「羞愧什麼!太子橫刀奪愛害死我娘,都不覺羞愧!我為什麼羞愧!為什麼還要保他的江山!」
原來,柳柔跟沈儒世鬧掰那天就離家出走了,誤打誤撞進了青樓,憑借一舞成了青樓花魁,也勾走了臺下,太子的魂。
太子威逼利誘,終於與柳柔互生情愫,柳柔放不下沈儒世回到沈家,太子抓了沈家二老做威脅,失手誤殺沈夫人。
柳柔要投湖自盡,卻與太子一同流落荒島,兩人在島上私通苟合,珠胎暗結。
短短幾個月,發生了這麼多事,沈儒世變成這樣,原是因為被柳柔拋棄,愛而不得,生母又被牽連致死……也難怪他如今滿身戾氣。
「柳柔那種水性楊花的禍水,我再不會理會。隻求你跟我回去……我……我還想給你畫眉。」
禍水?隻是柳柔單方面躁動,她能成得了禍水?
沈儒世說完,見我不答便走了,他篤定三月後,勢在必得,林止這個窮酸書生奈何不了他。
可是我從小爹不疼娘不愛,什麼都靠自己,我什麼時候需要依靠別人了呢?
沒想到麝悅竟然會被選中去和親,這件事更棘手一些。
林止又來了,見我坐著發呆,便拉了個馬扎坐在我跟前,問我發生了何事。
林止是書生,平日裡經常跟一群文人攪和在一起,談古論今,我便試著詢問起柳柔與太子的事情。
他沉吟了一下,才吐槽我,三歲孩童都知曉的事情,你卻這樣孤落寡聞。
嘖。有事說事。
他看我面色不悅,也不插科打诨了,講了起來。
太子得了個身世不凡的奇女子,想要迎作太子妃。
這奇女子不用說,就是柳柔。
隻是這女子身份卑微,大臣反對。
國師夜觀天象,言乃此是女天命之女,是母儀天下的命格。
「不僅如此。」陸元豐悠悠說著,踱著步子走了進來。
林止起身拱手行禮,還把唯一的馬扎子讓給了他坐。
林止對陸元豐的態度倒是比對沈儒世的好很多。
大概他也知道,陸元豐的官比較大?
陸元豐上下打量了一下林止,毫不客氣地坐下,把自己那一襲錦衣落在了地上。
我跟林止都看著他,無聲地催促他快點說。
陸元豐咳嗽了一下繼續說:「這位奇女子,還提出,對遼國稱臣,讓公主遠嫁和親的法子,來維持兩族和平。還特意指名,要麝悅公主去。」
麝悅曾經罵過柳柔,沒想到,她也是睚眦必報。
「豈有此理。」林止拍案,「泱泱大國,並非沒有實力與遼國一戰!隻一次敗仗就要向遼稱臣?還用女子去換和平!簡直是奇恥大辱。」
我有些驚訝地看著他,林止平日裡很木訥,就連跟我抬槓爭執時,都是軟軟的樣子,我從沒見過他這麼生氣。
「可現下皇帝病重,太子監國,而太子對柳柔的話深信不疑!」
「那就聯合貢生一起上書,我不信太子會一意孤行。」林止鬥志高昂。
太子監國,恐怕最忌諱被人挑戰權威,他們這些書生,去一個沒一個,去兩個沒一雙。
「你給我坐下。」,我站起來,把自己的凳子踢過去給他,低聲呵斥。
林止頓了頓,總算收了氣性坐下。
「你是來幹什麼的?」我看向正看我們發愣的陸元豐。
「我……你與麝悅公主是好姐妹,她要被送去和親,我來告訴你一聲。」
17
陸元豐說知道麝悅跟我是好姐妹,特意來告訴我一聲。
純屬扯淡!
陸元豐的小妹,可是現任太子妃!他根本就是無利不起早,害怕柳柔奪了他妹妹的位置!
「元淳已經身懷六甲,太子卻為了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給她下藥害她差點小產。太子還要遣散後宮,要跟女人一生一世一雙人呢。」被我看穿,陸元豐惱羞成怒,他索性直接說了。
又是這樣,柳柔口口聲聲,不與他人共侍一夫,卻每每總是要找已經有妻室的男子。
我幾乎不用想便能猜到,柳柔用的肯定又是,那一套「婚姻裡不被愛的才是第三者」的歪理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