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她教我醫理針灸,帶我行醫問診,漸漸地,我這個半路出家的大夫,也能替人看病。


又一次醫好一位窮苦老人後,我向林晩告辭,說想出去走走。


林晩沒有挽留。


隻是幫我帶了許多幹糧,給了我五兩碎銀:


「相逢即是有緣,日後一別兩寬,過成什麼樣,皆看你自己的命數。


「平安喜樂,萬事順遂。」


我跪下朝她磕了個頭,算是道謝。


決定往南走,去南境尋外祖。


一路行醫問診,見識多個窮苦大眾,人生百態。


才知廟堂之上,奏折裡的「飢,人相食」。


短短四字,卻是百姓民不聊生的痛苦。


42


到外祖在南境的府邸那日,我衣裳都是破破爛爛的,鞋子破了兩個大洞,頭上戴著一頂褐色帽子,臉上髒兮兮的,盡是爐灰。


為了省事,長發盤起來放進帽子,穿的也是男子衣衫,手裡拿著一根拐杖,一個缺角的碗,敲開門房的窗戶。


門房很不耐煩,想趕我走。


我給了他一個紙剪的窗花,讓他進去給老太爺看。

Advertisement


許是我說得太神神道道了,門房一時被唬住,真的進去替我送信。


半晌,又出來,狐疑地帶我去了會客廳。


外祖早已等在那裡。


他一眼認出我,不顧髒亂,抱著我就哭。


半晌反應過來,又把我罵了個狗血淋頭,說我胡鬧。


「欺君之罪是要抄家滅族的,你知不知道?真是胡鬧!」


「南境離京城千裡,他不會知道的。」


我很不以為意。


「而且這都過了三年了,說不定早就忘了我……外祖,我走了三年才從杭州走到南境,你就隻罵我嗎?」


「你、你!」


他被我氣得不知怎生是好。


可也隻能這樣了。


讓管家帶我下去,換身衣服,對外聲稱是來投奔的遠房親戚,讓我出門都必須戴著面紗。


還要派人去查我這三年是怎麼過的。


我好心提醒:「外祖,別查了,不是什麼好消息。」


他瞪我一眼,還是說我「胡鬧」。


我撇了撇嘴。


饒是這三年苦了些,難了些,還數次險些被抓進土匪窩子,我也不後悔。


被養在高臺上,不知人間疾苦的日子過久了,待人看事都好像蒙上一層偏見。


深入看過,接觸過,才知世家之上的繁華與腐朽。


才知從前滿堂富貴底下,堆的淨是百姓屍骨。


43


傅衍登基這些年,大力削弱世家勢力,輕賦稅徭役,哪怕遭遇再多阻礙也堅定不移。


就連慕家,也主動捐出田地與民,縮減勢力,力求避其鋒芒。


從前不覺得。


如今想來,傅衍是真的有點本事在身上的。


……


外祖府裡,從前與我相熟的姐姐都出嫁了,留下的都是十幾歲的小娘子,不認得我,隻當我是遠房親戚。


嘰嘰喳喳地跟我聊著天。


大舅舅最小的女兒落寞地說,年後她要進宮侍奉陛下,離家千裡,不知道在宮裡能不能習慣。


那一瞬間,我隻覺得傅衍瘋了。


他要我表妹進宮做什麼?


我隱晦地問了下,才知道。


我「死」後,傅衍消沉一年,突然從家廟裡把我庶妹接出來,封為貴妃。


此後世家爭先恐後地送女兒進去,他也來者不拒。


太子和他吵了幾次,帶著蘊陽公主獨自在東宮居住,與陛下不復曾經親密。


「太子雖是皇後表姐所出,但如今的慕貴妃畢竟是庶女,不是姑姑生的,沒有南境血脈。


「父親讓我入宮,也是為了照看太子,為南境著想。」


小表妹還偷偷告訴我。


「陛下後宮百十號人,這兩年時間,一個懷孕的都沒有。


「世家都在傳,說慕貴妃為保太子地位穩固,不允許其餘妃子有孕,一進宮就逼她們喝絕子湯藥,甚是惡毒。」


她說這話的時候都快哭了。


我聽得也目瞪口呆。


44


晚上,外祖來看我。


我問他為什麼要送表妹進宮。


他嘆了聲氣:


「你不知道,你那庶妹是個狠毒的,一進宮就逼你父親抬她親娘為平妻,陛下又寵她,在宮裡風頭極盛,連太子都要避其鋒芒。


「你舅舅怕她將來生了自己親子,對太子不利,就讓禾兒那丫頭進宮,幫忙照顧些。」


我的心漸漸沉下去。


見到親人的喜悅不再。


很想質問傅衍,他到底在搞什麼啊?


就算要喜歡別人,也該喜歡一個品行好一點的,為什麼要寵一個可能對太子不利的女人?


才剛剛三年,他就後宮佳麗三千,來者不拒,還專寵那個沒腦子的庶妹……


我突然覺得不對勁。


不對。


他不是這樣的人。


手心出了點汗,我突然想到什麼,問外祖:「辰南王府有沒有送人進宮?」


「好像有一個,很久之前了,是養在鄉下的庶女。」


外祖一邊想一邊說。


「那個庶女不想進宮,被太後逼著獻舞,當眾刺殺陛下。


「本來必死無疑,可不知道跟陛下說了什麼,陛下竟放過了她,還賞她黃金萬兩……


「哦對了,也就是從那時起,陛下才把你庶妹封妃,廣納後宮的。」


外祖看著我,也意識到什麼,臉上笑意沉下去:


「怎麼,她和你有關系?」


何止有關系。


我絕望地閉上眼睛。


完蛋了。


45


傅衍絕對知道我沒死,說不定南境府外就有等著抓我的探子。


我登時把那一套破爛衣服穿上就想走,被外祖攔住: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逃到哪兒去?」


「可我不能被他抓回去!」


我說,「我活著卻不告訴他,已經觸犯了他的逆鱗。


「要被抓到,他一定會弄死我的……我會死的,我不能回去!」


「你已經進了南境府,若被認出來了,現在房外就有無數個探子等著抓你,逃到哪裡都沒用的。」


外祖嘆了口氣。


「婉寧,我從小教你君臣之義,家國天下,卻獨獨忘了告訴你,人有七情六欲,情愛是這人世間最難得,也最經不起背叛的東西。


「你假死的這三年,慕家,南境,甚至太子的處境都不算好。


「你母親日日以淚洗面,蘊陽每晚哭著喊母親,太子剛剛十二歲就沒了生母……你著實太任性了。」


他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


「婉寧,你不能再逃避了,你是慕家的女兒,總不能一輩子都不見父母,不見太子,不見蘊陽。


「既然活著,就會去見見他們,把話說開了,總好過在街上做乞丐,乞討過活。」


「外祖——」


我突然有幾分不好的預感。


轉頭,果然看見兩個戴著黑色面巾的暗衛,跪下衝我行禮:


「臣等奉陛下口諭,接皇後娘娘回宮。」


「我不是皇後,也不會跟你們回去。」


我臉色一白,下意識就想跑,卻被外祖緊緊攥住手腕。


我哭著求他:


「外祖,我真的不能回去,我在外面過得很快樂,我不想回宮,你幫幫我——」


「婉寧。」


外祖的語氣無可置疑。


「陛下已經知道了你在南境,你隻能回去,也必須回去。


「南境需要皇後,太子需要生母,蘊陽需要她的娘親。


「乖一點,外祖給你準備你愛吃的桂花糕,你帶著,在路上吃。」


46


我一出生,就在南境被外祖教養,十三歲才入京城。


外祖在我眼裡比父母還重要。


南境是我做夢都想回到的家鄉。


而我最愛的人,就這樣出賣了我。


回去的馬車上,我一直渾渾噩噩的,隨著馬車搖擺,不知今夕何夕。


突然聽到暗衛的稟報。


他說太子正在前面的驛館裡,等待接娘娘回京。


我反應過來,毫不猶豫地說:「讓他走。」


我不能見他。


為了防止我逃走,也是為了刻意羞辱我,傅衍命人用麻繩拴起了我的雙手。


厚厚的被褥下是被金鏈絞在一起的腿,系著鈴鐺,睡覺都不能摘下。


我不能讓孩子見到我這副樣子。


暗衛不再說話。


外面沉默好久,突然轉為清朗的聲音:


「母後。」


是衡兒。


我一瞬間掐緊掌心,下意識說:「不準進來。」


他的確沒有進來,隻是遣退了暗衛,靠得離車簾近了些,用隻有我們兩個能聽到的聲音,說:


「母後,您想離開嗎?


「兒臣可以幫您。」


47


「母後和父皇在一起不快樂,兒臣感覺得到。


「兒臣希望母後可以快樂,像母後對兒臣期待的那樣。


「兒臣會照顧好蘊陽,為她擇一名好夫婿,定不會讓她像母後那樣,那麼痛苦地,為了孩子過著自己不喜歡的生活。」


年僅十六歲,還未加冠的孩子,坐在馬車外,隔著布簾,輕聲告訴我:


「母後,兒臣很思念您。」


淚水止不住地淌下。


我好像又回到了前世火場裡,看著他衝進來,嘶吼著要救我時的無力。


「衡兒……」


「母後當初是不想生下兒臣的,姨母說的是對的,兒臣知道。


「所以兒臣總是很羨慕蘊陽,她是母後想要生下來的孩子,生來就帶著母後的祝福。」


他頓了頓,說。


「其實去年,兒臣去臨江府查案的時候,曾看到過母後。


「母後在幫一個賣菜的老人診脈,笑得很是開心,在宮裡,母後從來沒有笑得這樣開懷過。


「那時,兒臣想,母後一定要永遠這樣高興下去。」


馬車周圍已響起刀劍相交的聲音。


伴有暗衛的呵斥,哀號,和身體倒地的悶響。


不久後,一人走近,對太子說:


「殿下,都處理幹淨了。」


「嗯。」


他從那人手裡接過鑰匙,遞進車簾,「母後,把鎖鏈解開吧。」


我閉了閉眼:「再給我一把刀。」


「好。」


等我砍斷手上的麻繩,解開鎖鏈走出馬車,看見草地上屍橫遍野。


太子穿著一襲月白色蟒袍,腰間系著寧王贈的玉佩。


少年人清朗地站在月下,眷戀地看著我的眼睛。


忍不住哽咽了:「母後……」


我上前抱住他。


他很用力地回抱住我,緊緊地。


半晌,擦了擦眼角的淚:「兒臣給母後準備了馬車,母後快些走吧。」


「我走了,你怎麼辦?」


「兒臣足以自保,母後莫要擔憂了。」


他神態焦急地催我快些走。


給我準備的馬車低調奢華,內裡放了無數房產地契,並十多個打扮成護衛的暗衛,甚至還準備了兩個伺候我的宮女。


……


而我看著他蟒袍上濺的血,一時竟有些邁不動步子。


傅衍的狠戾我最清楚。


衡兒放走了我,哪怕是他唯一的兒子,也定要受罰。


說來可笑。


我拼盡全力想再見一面的親人,把我當作向傅衍示好的工具。


而被我從小忽視,長大後毫不猶豫舍棄的太子,竟甘願惹怒傅衍,也要讓我快樂地活一遭。


48


「算了,衡兒,我……」


剛想說什麼,周圍突然燈火大盛。


陣陣晚風裡,御林軍冒出來,把我和衡兒團團圍住。


唯一剩下的口子裡,走出來一對穿著錦衣的男女。


傅衍。


和我的庶妹。


「陛下,姐姐是真的不願回宮,您何苦為難她?


「雖說姐姐欺君,罪無可恕,但也是臣妾的親姐姐,陛下能不能看在臣妾的面子上,罰得輕些?」


幽靜的草地上,隻剩庶妹的說話聲。


傅衍陰沉看著我。


衡兒擋在我面前,毫不畏懼地對上他的目光。


我聽到傅衍嗤笑了一聲。


他用我最熟悉的,涼薄的嗓音說:


「太子伙同罪人出逃,品德有失,不堪大任,即日起廢除太子之位,遷出東宮,以儆效尤。」


我猛地抬頭看他。


剛好撞進傅衍陰冷的眼睛。


庶妹在旁邊嬌笑道:「哎呀,姐姐這可真是犯了大過錯。


「太子被廢,不知道慕家和南境會不會……」


「不用這麼麻煩了。」

推薦書籍
"三中有個出了名的校草,雖然話不多但是架不住長得賊帥成績賊好,因此依舊引得一眾女生盡數折腰。 直到有一天,有人親眼看到這位溫和寡言的學霸因為一道數學題不留情面的將某位小姑娘堵在課桌前罵得人家痛哭流涕,瑟瑟發抖,從此之後再也沒有任何女生敢打著討教問題的旗號套近乎。"
2024-11-25 16:02:14
我打車竟然打到一臺瑪莎拉蒂,上車後 富家少爺拿我當垃圾桶抱怨了四十分鐘,回家發現給我免了車費。
2024-12-02 14:24:42
我醒來的時候,室內一片凌亂。從門邊 開始,小坤包、高跟鞋、迷你裙、絲襪 一路蔓延至床邊
2025-01-07 16:05:35
未婚夫看上了我家的私生女。理由是:她看著怯懦又乖,很 適合娶回家相夫教子。我知道,他一直喜歡小嬌妻。而我不 是。一別經年,再相見,我在談判會上殺伐果決。
2024-12-12 16:08:34
結婚半年的時候,我親耳聽到裴衡和他 好朋友的對話。「我和她結婚,不過是 為了反抗我爸。」
2025-01-09 15:23:19
長公主權傾朝野,行事張揚。遭文武百官唾罵。隻有我全心全意地支持長公主。 可後來,長公主搖身一變,竟成了當朝太子。 我才知道,他居然是個男人! 我人傻了:「我那麼大個漂亮的未婚妻哪兒去了?」 他也傻了:「你不是女扮男裝?」 我們面面相覷、無言以對。 所以——誤會大了。
2024-11-13 10:31:05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