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沒事吧。」
鬱朽沒吭聲。
我心存疑惑,但是沒打算開口,而是室友先問了句:「他怎麼了?」
話音一落。
鬱朽抬眼看向我,隔著防護罩,我都能感覺到他的憋屈。
下一秒。
他直接站起了身,提著蔬果就朝著樓上走。
張遠笑了下:「他個子太高,走太快,沒注意撞門梁上了。」
「張遠!」
鬱朽羞憤的叫出聲。
張遠連忙跟上,室友探頭去看,忍不住笑出聲:「走得是有多快啊,竟然撞門梁上。」
我:……
我瞥著已經空蕩的樓道,有點笑不出來。
38.
那一下撞得不輕。
鬱朽本就長得細皮嫩肉,防護服一脫,額頭清晰可見一塊紅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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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怎麼這麼不小心。還好沒破。」
回去的時候,老師清點人數,看到鬱朽額角有傷,連忙道:「初曼,你看著他點,回去到校醫室找點藥膏塗塗。」
突然被點名。
耳邊傳來了起哄的笑聲。
「诶,對,老師,就應該找文初曼給他上藥……」
「哈哈哈,是啊,他們倆學習都待在一塊兒。」
老師很驚訝:「他們倆關系這麼好?」
我:……
我慌忙收回自己落在鬱朽額角的視線,看向老師的時候,尷尬的不知所措。
「同學而已。」
鬱朽突然開口,周圍的笑聲也漸漸弱了下去。
我選擇閉嘴,不出聲,而鬱朽則靠在座椅上,細密的睫毛像是過水的羽毛,遮掩著他眼底的情緒。
沒多久。
車子裡的燈關了,一切都陷入了昏暗。
借著路燈的光,我不自覺看向鬱朽,卻發現他也在看我。
狹小的空間裡。
目光對上的那一刻,我和他不約而同的選擇別過臉,無視對方的存在。
39.
後來我和鬱朽就算是食堂碰面,也都互不搭理。
等到疫情管控結束了,我也不想再碰見他,直接和室友點外賣。
結果。
剛到學校東門,我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還是張遠最先反應過來,朝我招了招手。
隔著幾米遠。
鬱朽穿著白襯衫,自然的回了頭,不說話沒表情的樣子反而儒雅許多。
走近了,他的目光冷冽,輕飄飄的從我臉上掠過。
「诶,你們都不說話嗎?」
室友小聲發問。
張遠輕咳一聲,站到室友旁邊開始和她聊天,而我和鬱朽像是石像一樣,盯著門外。
可能是太熱。
我索性站在門邊的蔭涼地,餘光不經意就看到鬱朽,下意識掃了一眼他的額角,看樣子已經好多了。
「鬱學長!」
清脆的聲音傳來。
我有些愣神,看著學妹小跑到鬱朽的面前,滿眼期待的看著他:
「我說怎麼在食堂看不到學長,原來是點外賣了,我也點了。」
鬱朽瞥了一眼學妹,又突然看向了我。
看我幹嘛!
又不關我的事!
我愣了兩秒,抬手擋住臉,權當什麼都沒有看見,可耳邊的說話聲還是綿綿不絕。
「學長,你點的什麼呀,我點的是烤肉拌飯,就是萬達那邊的,很好吃——」
「學長,你們的論文難嗎?」
……
學妹嘰嘰喳喳說了很多。
鬱朽雖然沒有和她多聊,但是隻要她說話,都會很捧場的應聲。
於是。
我開始反反復復的點開手機,查看時間,看看外賣員什麼時候到,深刻體會什麼叫做度秒如年。
「學長,你有女朋友嗎?」
我:……
我突然有種想把耳朵捂住的衝動。
「尾號 4623。」
「到!」
我唰得走向外賣小哥,同時也為自己脫口而出的到感到一絲尷尬。
「啊!我的黃焖雞!」
室友開心的蹦跶,迫不及待的拿著袋子就要回宿舍享用。
我抿著唇,經過鬱朽的身旁時,聽到學妹問了句:
「學長,你要是沒有女朋友,能不能加下微信呀。」
下一秒。
我拽著室友迅速離開,室友愣了兩秒,詫異道:
「诶,寶,你走這麼快幹嘛!嘻嘻,是不是也餓啦?」
「嗯,餓了。」
我一路快走。
室友樂得不行,興衝衝的陪著我走,嘴巴就沒有停過,可是我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了。
40.
「寶,我剛才說我要做水果沙拉,你聽見了嗎?」
「啊……」
我茫然的回神。
室友挑著唇,嘿嘿笑,嘆聲道:「快吃飯吧,不然涼了。」
我垂眸看著飯盒,點了點頭,這是我最喜歡的菜,現在吃了卻覺得沒味道,不如之前那麼好吃了……
「诶,寶子。」
「啊?怎麼了?」
我冷不丁回神。
室友拿著手機笑著道:「老張邀請咱們出去玩,一起去唄。」
「老張?」
我有點疑惑的看向室友。
室友頓時面露羞澀,小聲道:「我和張遠在一起啦~」
我:……
我愣了兩秒,沒想到他們倆居然湊對了,不由得笑起來:「那你們出去吧,我就不去當電燈泡了。」
室友挑著眉:「诶,鬱朽也去,你們倆趁這個機會,和好吧。」
我垂著眸,搖了搖頭。
室友:……
我拒絕的很果斷。
可是當室友和我視頻的時候,鏡頭不經意就掃到了鬱朽和學妹,兩個人並排而坐,學妹看向鬱朽的眼神,幾乎要將喜歡刻在其中。
酒吧裡的燈光閃爍。
鬱朽仍舊一如當初那般瀟灑,可是我卻心如針扎,難以入眠。
凌晨兩點。
鬱朽發了一條動態,是一張合影,學妹小鳥依人的坐在他身旁,對著鏡頭甜甜的比了一個耶。
配文:開心了。
我點開和他的聊天界面,幾次想要把他刪除,都沒有按下那個鍵。
「寶,我回來啦。」
室友小聲的說話。
我鼻尖一酸,嗯了一聲。
室友驚訝不已:「你還沒睡啊!」
「啊,我才醒。」
我忍著眼眶裡的酸澀,故作淡定,轉而看向手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我看到對話框上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
然而。
等我回過神,對話框已經正常了,一通消息卻來勢洶洶。
41.
【醫生】:文小姐,抽時間回來吧。
我心裡一沉:怎麼了?
【醫生】:討債的追到醫院了。已經報警,但是這隔三差五就來,實在遭不住。
醫生發來一段視頻。
視頻裡幾個人堵在門口不讓護士進去換藥。
我腦子嗡嗡,唰得坐起身,倉皇的下床,拖出行李箱。
「寶,咋了?」
室友有點懵。
我有些哽咽,忙不迭的收拾行李:「追債的追到醫院了。」
「啊這,那你一個人回去能行嗎?」
「沒事。」
我蹲在地上收拾衣服,眼淚像是收不住了一般,啪嗒啪嗒的掉。
我完全不清楚自己是怎麼離開學校的。
隻是像個機械人一樣。
核酸檢測、聯系酒店隔離、訂票,一步都不敢耽誤,就像當初我爸逃債,家裡被砸了一片,我一個人悶聲不響的整理。
那時候,靈魂仿佛已經脫離肉體,再多的哭聲也挽救不了現實。
42.
醫院裡。
等我到的時候,奶奶還在睡夢中,我望著灰蒙蒙的病房,身心俱疲,垮著身子坐在床邊。
【室友】:寶,你到了?
【我】:嗯。
回完消息,我獨坐在椅子上,那種熟悉的孤獨感再度襲來。
守在醫院兩天。
我家裡那幫親戚聽聞我回來了,立刻伺機而動,等著我賣掉房產,他們再分最後一杯羹。
說實話。
我光是看到他們,就覺得心理壓力很大,但是也必須把他們堵在病房外,免得驚到奶奶。
「呀,曼曼回來啦。」
嬸嬸面帶微笑。
我掃她一眼,淡聲道:「嬸嬸,房子的事情沒什麼好說的,我不賣。」
「诶,你這孩子,不是嬸嬸瞎說,你奶奶還有幾天活頭,你看看現在房價跌的,這房子趁早賣了,咱們把錢分了,你也能替你爸還一部分錢,是不是?」
「房子的貸款都是我家在還,憑什麼跟你們分錢?」
「你這小孩,這房子的名字寫的是你奶奶,我們都是後人,憑什麼不能分?你說你家還,你有證據嗎?你找得到你爸證明嗎?」
嬸嬸步步逼問。
我攥緊手,從未想過當初和藹的長輩是這般姿態,隻能將目光投向一旁的叔伯。
嬸嬸沒有血緣,隻為牟利。
可是他們呢?
他們是我的血親。
叔伯們紛紛保持沉默,我有些累,再一次感覺到了何為孤立無援。
如果房子沒了,那我和奶奶就真的是無家可歸。
我垂著眸,沉聲道:「我說了,不賣。」
「冥頑不靈。」
嬸嬸瞪著我,小聲嘀咕著:「真是賤骨頭。」
我瞥向她,眼神微冷。
「喲,阿姨,照你這麼說,你是後人,那奶奶的醫藥費你付了多少啊?你交過幾次啊?光想拿錢,不赡養,這算盤敲得資本家都要落淚了。」
熟悉的說話腔調回蕩在走廊裡。
我微愣,看著遠遠走來的鬱朽,錯愕不已。
「哪來的小兔崽子,我們家裡人說話,輪得到你個外人插嘴?」
嬸嬸被戳中心窩,氣惱的出聲。
鬱朽嘴角噙著笑,悠哉的走了過來,雙手插兜,光是身高便將凌駕感拉滿,餘光冷冷的瞥著我。
我:……
我自然知道,現在在場的所有人裡,他是唯一站在我這邊的。
「他不是外人。」
我冷聲回應:「他是我男朋友。」
「诶,你——行啊,行啊。」
「好了,別說了,讓人看了笑話。」
叔叔終於忍不住,拉住嬸嬸。
「看你能耐到幾時!」
嬸嬸罵罵咧咧的離開。
我沉默的背靠著牆,等到人走空了,才有些無奈的看向鬱朽:
「謝謝。」
鬱朽嗤笑一聲:「我以為你多能耐呢,被人欺負得都蔫兒了。」
「你要是來看我笑話,你看完了,可以走了。」
我垂著眸,已經沒有力氣和任何人吵架。
鬱朽冷臉:「你隻退給了我半個月的錢,還有半個月,我要你陪著我。」
我:……
我仰頭看他,突然無力反駁。
「對了。」
鬱朽附下身,看著我,淡聲道:「我不習慣酒店了,我要住你家。」
清冽的氣息湊得很近。
我背抵著牆,眼神微動,嘆聲道:「好。」
43.
雖然我家已經沒落,但是還是有地方給他睡。
隻是。
鬱朽一進我家,就好像在審查一般,目光投向了我小時候和秦澤的合照,上去就把相框按趴下了。
我:……
「幹嘛,我不樂意看,不行?」
鬱朽板著臉,目光所到之處,隻要有秦澤相片的,全都按住了,好像我家的相框和他有仇。
「你家怎麼這麼多他的照片?」
鬱朽幾乎是咬牙切齒的發問。
我看著他,並不想回答他這個問題,隻是想帶著他上樓去客房,可是突然一陣頭暈目眩,整個人眼前一黑。
清冽的氣息縈繞。
我蜷縮在被子裡,隻覺得腹部隱隱作痛,一隻手輕輕的揉著,緩和不少,可是想翻個身,卻像寵物一樣被抱在懷裡。
「別動。」
鬱朽壓低了聲,熾熱的呼吸噴薄在頸肩。
我不由得睜開眼,側目看過去,可是映入眼簾的卻是白皙精致的鎖骨……
靠!
他沒穿衣服!
我挪著身子想跑,他一把就將我撈進懷裡,困倦的出聲道:
「你再動,我不客氣了。」
「鬱朽!……」
「別吵了。」
鬱朽頭抵著我後頸,打著哈欠,將我摟緊。
我掙脫不開,隻能抓著被角,望著外面昏暗的天,這才意識到天已經暗了。
我想等鬱朽睡著再溜,可是不知不覺,我卻睡著了,睡得還很熟,一直到太陽曬屁股才醒……
從離開學校到現在。
這大概是我睡得最熟的一次。
唯一的不足是一睜眼就看到鬱朽拿著毛巾在擦拭腹肌。
「你——」
我真無力吐槽,心頭一跳,拿著被子擋住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