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阿司,你總在意這些小事,記得我和你說過的話麼?」


「……記得。」


電話那邊傳來的聲音沉著、篤定。


「你說,我們是這個世界上彼此最信任的人。」


「對了。」


阿司是我在路邊撿來的。


那年我十九,他十五。


我辦完父母和弟弟的火化手續,捧著骨灰盒回家時,在一家娛樂場所的門口看見他正被人圍攻暴打。


我從沒見過那麼漂亮的男孩子。


滿臉血汙,掩不住挺括眉眼,以及一雙黑亮倔強的眸子。


像極壯志凌雲的弟弟活著時的模樣。


我掏出身上所有的錢救下了他。


後來知道,他父親破產欠下巨額高利貸投海,債主們逼他用身體還債。


我把他藏在了弟弟的房間。


地下債主一個接著一個。


他不敢出門,不敢與人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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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城市另一端讀大學時,他在房間裡對著電腦,像個幽靈般獨自度過少年青春的日日夜夜。


假期我偶爾回去,帶著他剪頭發買衣服吃大餐,這時的他順從之極,隻有一雙黑眸愈發透亮。


某次,他沉默地遞給我十Ťū́¹萬塊錢,說是用我每月給他的生活費積攢下來,購買基金股票的收益。


他本出身富貴,見識廣博。


數次驗證,發現他這項天賦後,我把家人車禍的 200 萬賠償金交給他。


他不敢賭。


我溫和地告訴他,「人生在世,該賭的時候,還是要賭一賭的。」


他眼眸微顫。


「失敗了怎麼辦?」


「那就失敗好了。」


我笑著看他。


他贏了。


當年的 200 萬,如今翻了幾十倍。


後來,他的投資由激進改為穩健,盡管如此,每月存進賬戶的收益依然驚人。


那個賬戶我和他共享。


但我不怎麼樣用。


他也不怎麼用。


這些年,他每天固守在那套房子裡,對著電腦,不與現實中的人打交道。


除了我。


……


「安老師,你準備和他離婚了?」


阿司問。


我沒回答,目光看向陽臺。


原本放著紅楓的地方空了一塊,留下一圈淡淡印跡。


我輕嘆了聲,「阿司,你說,男人最在意什麼啊?」


阿司似乎認真地想了想。


「從世俗意義上來說,大概是:名譽,事業,金錢、家庭、朋友。」


我把貓放下,起身,拍了拍衣服。


「那就一樣一樣,慢慢來吧。」


11


起初,視頻並沒有在網絡上引起太多人注意。


那是一則從外網上轉發的攝像頭畫面偷拍集錦,裡面全是各種各樣的真實家庭生活場景。


標題提醒大家,注意家中攝像頭隱私安全。


慢慢的,有人發現了端倪。


【那對書房裡的男女好像在偷情。】


【對,我也發現了!穿睡衣的妻子一出去,他們就迫不及待吻上去了!那個男人長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沒想到竟然在自己家裡偷腥!】


【男人的臉好熟悉,有點像我們學院的老師,不過他不可能啊……】


【樓上的,我懂你,是不是 SXB?】


最後一條點贊的人越來越多,被衝上評論區最高,隨後被人轉發到學校的校園牆。


學生們瞬間炸了鍋。


【天,我看錯了嗎?這不是歷史學院沈老師?】


【沈老師一向自律嚴謹,怎麼會做出這種事?隻是長得像吧……】


【你們把視頻放大看,桌上擺著的就是歷史教材,筆記本封面還有學校的標,還用再說嗎?】


【我是安老師的學生我來說,畫面很清楚,事實很確鑿:XX 大學歷史學院沈修白,光天化日在家背著妻子出軌了!】


道貌岸然假清高的偽君子最能激起年輕人的不齒和攻擊欲。


學生們個個義憤填膺,紛紛喊話沈修白出面自證。沈修白遲遲沒有動靜,他們又喊話校方,甚至有人開始在學校管理大樓前開直播,實時報道進展。


事情愈演愈烈,學校終於發布通知:


【對於最近網上流傳的疑似我校教師的相關視頻,校方正在展開問詢和調查工作,為維護更好的教學環境,該事件尚未定論前,暫停事件相關教師的教學工作。】


……


沈修白進門時,我正仰在搖椅上做面膜。


出去幾天,他模樣大變,胡子拉渣,眼底吊著兩個黑眼圈,又瘦又憔悴。


神情中卻帶著幾分不屈和傲然。


「視頻和通知你都看見了?」


他揚聲問,嗓音緊繃。


我沒動,輕輕「嗯」了聲。


他遠遠看著我,高聲說:


「鑑於我們是夫妻,我認為有必回來跟你解釋清楚,那個視頻是假的!是被人篡改過的!」


「這件事我已經當著學校領導的面報了警,警察說不排除是境外不法人員為吸引眼球惡意嫁接剪輯。」


「總之,我是被人栽贓,被人陷害,我和夏黛並沒有做過視頻裡那種惡心的激吻動作,你大可放一百二十個心。」


一連串抑揚頓挫的話說完,房間驟然陷入安靜。


我淺淺抬眸,朝他望去。


他微揚下巴,背脊挺直的站在門。


身子半進不進,手還搭在行李拉杆上,儼然一副不得已回來的姿態。


隻是唇抿得過緊,眼神過於慷慨。


像一個面對敵人威武不屈的戰士。


我有剎那想笑的感覺,唇角甚至彎起了些許弧度。


好在臉上的面膜限制了我的表情。


「激吻沒有,那輕吻呢?」


我輕輕問了句。


沈修白神色一僵。


旋即恢復決然之色,以一種不屑又失望的口氣反問我:


「你說呢?」


我沒有回答,溫聲提醒。


「對了,還沒跟你說,他回來了。」


沈修白皺眉,「誰?誰回來了?」


「程峰啊。」


沈修白震驚地睜大眼:


「他什麼時候回來的?為什麼回來?他沒跟我說啊!」


我目光輕移,越過他,落在他身後。


他眉心一跳,轉頭看去:


程峰臉色鐵青地站在門口。


「沈修白!你居然敢偷我老婆!」


他目眦欲裂地喊了句。


一記猛拳揮出,正中沈修白面門,發出沉悶的肉響。


沈修白仰面倒下。


鮮血飚出,在空中劃過一道血痕。


兩粒牙齒飛濺了出來。


骨碌碌滾落在地上。


12


半個小時後,我拿著冰袋幫臉青鼻腫的沈修白輕敷。


他又疼又憤懑,不時「嘶」一聲,卻因為門牙脫落了兩顆,發出的聲音變成了「噓」。


一旁,夏黛坐在沙發上委屈抽噎,兩邊臉高高腫起。


程峰雙手叉腰,咬牙切齒地走來走去。


「你們說假的就假的?我怎麼看著你們倆動作那麼親密,你們以前不是互相看不慣嗎?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還想狡辯!想騙我!」


Ţûₖ夏黛邊哭邊說,「我發誓,如果那個視頻裡的畫面是真的,我全家出門被車撞死!」


這話說得重,讓人很難懷疑她在撒謊。


程鋒擰眉,眯眼看沈修白:


「你真的報警了?」


沈修白恨聲。


「對!我報了警,鄧明我不心虛!警沓說了,可能是境外黑客雲上竊取,也可能是我身邊的人惡意報復!我教夏特歷史學,完全因為你的吐託幫忙,我如果真和她有什麼,安真談道不第一個發現?!」


沈修白冷靜下來,雖然口齒不清,但說話恢復了條理和氣勢。


程峰似被說動,轉頭對我說:


「安老師,你說說!」


我歪頭,沉吟開口:


「修白說身邊的人惡意報復,也是有可能的。」


沈修白眨了眨眼,看向我,顯然沒料到我這種時候肯幫他說話,詫異中夾雜著一絲感動。


他不自覺伸出手,想來拉我的手。


我把冰袋放下,和他完美錯過。


「為什麼這麼說?」程峰又問。


「是這樣的,我陽臺上有盆長的極好的紅楓,莫名其妙就不見了,這個盆栽是我最喜歡的,修白不可能動,那就可能是外人來過,順手拿走了。」


我轉頭,問沈修白,「你說對不對?」


沈修白怔了一下,旋即點頭。


「對。」


這件事到最後不了了之。


程峰拉著夏黛,半信半疑地走了。


以沈修白挨了幾拳,崩掉了兩顆門牙為代價。


晚上,他滿臉帶傷地給我做了幾個我最喜歡的菜,鄭重其事地對我表達感謝。


「沒想到這種時候,你不僅完全相信我,反而幫我力爭清白,我們的夫妻感情果然是堅實的。謝謝你,安真。」


「不用客氣。」


我笑答,把碗遞給他。


「再盛碗湯。」


13


兩天後,沈修白正在電腦上用小號瘋狂和網友辯論,兩個警察上門了。


他目露喜色,「警察同志,人抓到了?」


警察皺眉,「什麼人抓到了?這不剛來看現場!究竟誰報的警啊?」


他愣住。


我笑著走過去,「是我報的警。」


沈修白驚訝地說:「安真,你怎麼又報警了?我已經報過了。」


我不理他,指著陽臺一處說:


「失竊的盆栽原本就擺在這裡。」


沈修白走過來,有些難以置信。


「安真,你就因為丟了一盆花報警?」


我看向他,慢慢說:


「你上次的話提醒我了,如果陷害你的人和偷花的人是同一個,那抓住偷我花的人就是抓住害你的人,畢竟,盤栽很大,進進出出很難不被發現。」


沈修白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你別惹人笑話了,一盆花而已,哪個警察幫你處理這種事。」


警察說:「普通的花的確不受理,但你這盆花既然價值 30 萬,就是很嚴重的失竊案件了。」


沈修白失聲:「什麼 30 萬?一盤花而已,你們是不是弄錯了!」


我從桌上拿起整理好的發票和證書,遞給警察。


「這是那顆紅楓的發票,價值 3 萬。」


「這是底下紫檀盆的拍賣證書,價值 28 萬。」


沈修白睜大眼睛,茫然又疑惑。


「那個不起眼的盆?28 萬?安真,你哪來那麼多錢?」


警察從物業轉了一圈回來,拿出手機點開視頻,指著畫面問我:


「這個女人,你認不認識?」


我低頭觀察,錯愕地捂住了嘴。


「她,是我們對門鄰居,叫夏黛!」


畫面中,夏黛抱著那盆紅楓,從我家出來,進了自己家。


沈修白神情頓時有些慌亂,「警察同志,誤會了,這是我們很好的鄰居和朋友,她應該就是借過去看看,我們自己要回來就是了。」


警察的神情忽而變得有些嚴肅,審視的目光盯著沈修白。


「你慌什麼?」


沈修白身體一顫,臉色訕訕。


一個警察在我家坐鎮,另一個警察去對面敲門。


十分鍾後,夏黛衝了過來,後面跟著臉色難看之極的程峰。


「這是沈老師送我的!不是我偷的!沈老師,你趕快跟警察說清楚,是不是那次我說花好看,你就說讓我拿走的!」


我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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