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司,你總在意這些小事,記得我和你說過的話麼?」
「……記得。」
電話那邊傳來的聲音沉著、篤定。
「你說,我們是這個世界上彼此最信任的人。」
「對了。」
阿司是我在路邊撿來的。
那年我十九,他十五。
我辦完父母和弟弟的火化手續,捧著骨灰盒回家時,在一家娛樂場所的門口看見他正被人圍攻暴打。
我從沒見過那麼漂亮的男孩子。
滿臉血汙,掩不住挺括眉眼,以及一雙黑亮倔強的眸子。
像極壯志凌雲的弟弟活著時的模樣。
我掏出身上所有的錢救下了他。
後來知道,他父親破產欠下巨額高利貸投海,債主們逼他用身體還債。
我把他藏在了弟弟的房間。
地下債主一個接著一個。
他不敢出門,不敢與人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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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城市另一端讀大學時,他在房間裡對著電腦,像個幽靈般獨自度過少年青春的日日夜夜。
假期我偶爾回去,帶著他剪頭發買衣服吃大餐,這時的他順從之極,隻有一雙黑眸愈發透亮。
某次,他沉默地遞給我十Ťū́¹萬塊錢,說是用我每月給他的生活費積攢下來,購買基金股票的收益。
他本出身富貴,見識廣博。
數次驗證,發現他這項天賦後,我把家人車禍的 200 萬賠償金交給他。
他不敢賭。
我溫和地告訴他,「人生在世,該賭的時候,還是要賭一賭的。」
他眼眸微顫。
「失敗了怎麼辦?」
「那就失敗好了。」
我笑著看他。
他贏了。
當年的 200 萬,如今翻了幾十倍。
後來,他的投資由激進改為穩健,盡管如此,每月存進賬戶的收益依然驚人。
那個賬戶我和他共享。
但我不怎麼樣用。
他也不怎麼用。
這些年,他每天固守在那套房子裡,對著電腦,不與現實中的人打交道。
除了我。
……
「安老師,你準備和他離婚了?」
阿司問。
我沒回答,目光看向陽臺。
原本放著紅楓的地方空了一塊,留下一圈淡淡印跡。
我輕嘆了聲,「阿司,你說,男人最在意什麼啊?」
阿司似乎認真地想了想。
「從世俗意義上來說,大概是:名譽,事業,金錢、家庭、朋友。」
我把貓放下,起身,拍了拍衣服。
「那就一樣一樣,慢慢來吧。」
11
起初,視頻並沒有在網絡上引起太多人注意。
那是一則從外網上轉發的攝像頭畫面偷拍集錦,裡面全是各種各樣的真實家庭生活場景。
標題提醒大家,注意家中攝像頭隱私安全。
慢慢的,有人發現了端倪。
【那對書房裡的男女好像在偷情。】
【對,我也發現了!穿睡衣的妻子一出去,他們就迫不及待吻上去了!那個男人長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沒想到竟然在自己家裡偷腥!】
【男人的臉好熟悉,有點像我們學院的老師,不過他不可能啊……】
【樓上的,我懂你,是不是 SXB?】
最後一條點贊的人越來越多,被衝上評論區最高,隨後被人轉發到學校的校園牆。
學生們瞬間炸了鍋。
【天,我看錯了嗎?這不是歷史學院沈老師?】
【沈老師一向自律嚴謹,怎麼會做出這種事?隻是長得像吧……】
【你們把視頻放大看,桌上擺著的就是歷史教材,筆記本封面還有學校的標,還用再說嗎?】
【我是安老師的學生我來說,畫面很清楚,事實很確鑿:XX 大學歷史學院沈修白,光天化日在家背著妻子出軌了!】
道貌岸然假清高的偽君子最能激起年輕人的不齒和攻擊欲。
學生們個個義憤填膺,紛紛喊話沈修白出面自證。沈修白遲遲沒有動靜,他們又喊話校方,甚至有人開始在學校管理大樓前開直播,實時報道進展。
事情愈演愈烈,學校終於發布通知:
【對於最近網上流傳的疑似我校教師的相關視頻,校方正在展開問詢和調查工作,為維護更好的教學環境,該事件尚未定論前,暫停事件相關教師的教學工作。】
……
沈修白進門時,我正仰在搖椅上做面膜。
出去幾天,他模樣大變,胡子拉渣,眼底吊著兩個黑眼圈,又瘦又憔悴。
神情中卻帶著幾分不屈和傲然。
「視頻和通知你都看見了?」
他揚聲問,嗓音緊繃。
我沒動,輕輕「嗯」了聲。
他遠遠看著我,高聲說:
「鑑於我們是夫妻,我認為有必回來跟你解釋清楚,那個視頻是假的!是被人篡改過的!」
「這件事我已經當著學校領導的面報了警,警察說不排除是境外不法人員為吸引眼球惡意嫁接剪輯。」
「總之,我是被人栽贓,被人陷害,我和夏黛並沒有做過視頻裡那種惡心的激吻動作,你大可放一百二十個心。」
一連串抑揚頓挫的話說完,房間驟然陷入安靜。
我淺淺抬眸,朝他望去。
他微揚下巴,背脊挺直的站在門。
身子半進不進,手還搭在行李拉杆上,儼然一副不得已回來的姿態。
隻是唇抿得過緊,眼神過於慷慨。
像一個面對敵人威武不屈的戰士。
我有剎那想笑的感覺,唇角甚至彎起了些許弧度。
好在臉上的面膜限制了我的表情。
「激吻沒有,那輕吻呢?」
我輕輕問了句。
沈修白神色一僵。
旋即恢復決然之色,以一種不屑又失望的口氣反問我:
「你說呢?」
我沒有回答,溫聲提醒。
「對了,還沒跟你說,他回來了。」
沈修白皺眉,「誰?誰回來了?」
「程峰啊。」
沈修白震驚地睜大眼:
「他什麼時候回來的?為什麼回來?他沒跟我說啊!」
我目光輕移,越過他,落在他身後。
他眉心一跳,轉頭看去:
程峰臉色鐵青地站在門口。
「沈修白!你居然敢偷我老婆!」
他目眦欲裂地喊了句。
一記猛拳揮出,正中沈修白面門,發出沉悶的肉響。
沈修白仰面倒下。
鮮血飚出,在空中劃過一道血痕。
兩粒牙齒飛濺了出來。
骨碌碌滾落在地上。
12
半個小時後,我拿著冰袋幫臉青鼻腫的沈修白輕敷。
他又疼又憤懑,不時「嘶」一聲,卻因為門牙脫落了兩顆,發出的聲音變成了「噓」。
一旁,夏黛坐在沙發上委屈抽噎,兩邊臉高高腫起。
程峰雙手叉腰,咬牙切齒地走來走去。
「你們說假的就假的?我怎麼看著你們倆動作那麼親密,你們以前不是互相看不慣嗎?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還想狡辯!想騙我!」
Ţûₖ夏黛邊哭邊說,「我發誓,如果那個視頻裡的畫面是真的,我全家出門被車撞死!」
這話說得重,讓人很難懷疑她在撒謊。
程鋒擰眉,眯眼看沈修白:
「你真的報警了?」
沈修白恨聲。
「對!我報了警,鄧明我不心虛!警沓說了,可能是境外黑客雲上竊取,也可能是我身邊的人惡意報復!我教夏特歷史學,完全因為你的吐託幫忙,我如果真和她有什麼,安真談道不第一個發現?!」
沈修白冷靜下來,雖然口齒不清,但說話恢復了條理和氣勢。
程峰似被說動,轉頭對我說:
「安老師,你說說!」
我歪頭,沉吟開口:
「修白說身邊的人惡意報復,也是有可能的。」
沈修白眨了眨眼,看向我,顯然沒料到我這種時候肯幫他說話,詫異中夾雜著一絲感動。
他不自覺伸出手,想來拉我的手。
我把冰袋放下,和他完美錯過。
「為什麼這麼說?」程峰又問。
「是這樣的,我陽臺上有盆長的極好的紅楓,莫名其妙就不見了,這個盆栽是我最喜歡的,修白不可能動,那就可能是外人來過,順手拿走了。」
我轉頭,問沈修白,「你說對不對?」
沈修白怔了一下,旋即點頭。
「對。」
這件事到最後不了了之。
程峰拉著夏黛,半信半疑地走了。
以沈修白挨了幾拳,崩掉了兩顆門牙為代價。
晚上,他滿臉帶傷地給我做了幾個我最喜歡的菜,鄭重其事地對我表達感謝。
「沒想到這種時候,你不僅完全相信我,反而幫我力爭清白,我們的夫妻感情果然是堅實的。謝謝你,安真。」
「不用客氣。」
我笑答,把碗遞給他。
「再盛碗湯。」
13
兩天後,沈修白正在電腦上用小號瘋狂和網友辯論,兩個警察上門了。
他目露喜色,「警察同志,人抓到了?」
警察皺眉,「什麼人抓到了?這不剛來看現場!究竟誰報的警啊?」
他愣住。
我笑著走過去,「是我報的警。」
沈修白驚訝地說:「安真,你怎麼又報警了?我已經報過了。」
我不理他,指著陽臺一處說:
「失竊的盆栽原本就擺在這裡。」
沈修白走過來,有些難以置信。
「安真,你就因為丟了一盆花報警?」
我看向他,慢慢說:
「你上次的話提醒我了,如果陷害你的人和偷花的人是同一個,那抓住偷我花的人就是抓住害你的人,畢竟,盤栽很大,進進出出很難不被發現。」
沈修白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你別惹人笑話了,一盆花而已,哪個警察幫你處理這種事。」
警察說:「普通的花的確不受理,但你這盆花既然價值 30 萬,就是很嚴重的失竊案件了。」
沈修白失聲:「什麼 30 萬?一盤花而已,你們是不是弄錯了!」
我從桌上拿起整理好的發票和證書,遞給警察。
「這是那顆紅楓的發票,價值 3 萬。」
「這是底下紫檀盆的拍賣證書,價值 28 萬。」
沈修白睜大眼睛,茫然又疑惑。
「那個不起眼的盆?28 萬?安真,你哪來那麼多錢?」
警察從物業轉了一圈回來,拿出手機點開視頻,指著畫面問我:
「這個女人,你認不認識?」
我低頭觀察,錯愕地捂住了嘴。
「她,是我們對門鄰居,叫夏黛!」
畫面中,夏黛抱著那盆紅楓,從我家出來,進了自己家。
沈修白神情頓時有些慌亂,「警察同志,誤會了,這是我們很好的鄰居和朋友,她應該就是借過去看看,我們自己要回來就是了。」
警察的神情忽而變得有些嚴肅,審視的目光盯著沈修白。
「你慌什麼?」
沈修白身體一顫,臉色訕訕。
一個警察在我家坐鎮,另一個警察去對面敲門。
十分鍾後,夏黛衝了過來,後面跟著臉色難看之極的程峰。
「這是沈老師送我的!不是我偷的!沈老師,你趕快跟警察說清楚,是不是那次我說花好看,你就說讓我拿走的!」
我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