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茹茵一僵,有些結巴:「我、我一時沒想到……」
也對,一邊是成為千金小姐的可能,一邊是爹不疼娘不愛的普通家庭,誰都會下意識逃避後者。
「棲月,夠了,」開著車的裴洲開口,「你一直在質問你妹妹什麼?認不認她是血緣決定的,你不能因為和林韻昭關系好就針對她吧?」
我笑了笑:「沒錯,是由血緣關系決定的。」
那就讓親子鑑定的結果說話。
8
親子鑑定的結果需要等待三天。
第二天有個宴會需要參加。
江家的小公主 18 歲生日,邀請了我們全家。
我們兩家也是有些交情的,這個面子當然得給。
我妹妹和壽星的交情更好些,她們隻差兩歲。
父母在和江家的長輩社交,我隻是簡單打個招呼後,就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喝酒。
林韻昭剛才就被壽星拉去講悄悄話了。
她這兩天大概情緒很不好,自己躲著不知道哭了幾次,每次張口問她又說自己沒事。
「林棲月。」身後忽然有人喊了我一聲。
轉頭看見來人,我又波瀾不驚轉回去:「江大少爺,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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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砚峤身上穿著黑色襯衣,解開的兩顆紐扣讓他的鎖骨若隱若現,脖子上有條銀色項鏈,很晃眼。
他緩緩走過來,甚至很不知分寸地從身後靠過來,雙手撐在我跟前的欄杆處,隔著很小的距離環住了我。
「江砚峤。」我警告般喊了他一聲。
身後的人沒有松開,而是用很親昵的口吻道:
「我看見你的未婚夫帶著一個姑娘進來了,好像還想欺負你妹妹。」
「和你有什麼關系?」我冷聲道。
「我還看見裴洲牽別的女人的手了,」他輕笑了聲,「以前我被別人多看兩眼你都不高興,現在佔有欲喝中藥調理好了?」
合格的前任應該像死了一般安靜。
我和江砚峤在大學時候談過一段,那會兒剛成年不久,第一段戀情,投入的感情不少,佔有欲別說我,他也不遑多讓。
後來因為一些事吵架分了,他出國深造,我也沒聯系他。
我們是一類人,野心勃勃,不願意低頭,也不會讓兒女情長攔住事業的腳步,所以他出國我沒攔著。
不過去年我和裴洲訂婚那天晚上,他打了個電話回來。
我接了,沒說話,他也沉默。
好半晌蹦出一句:「你喜歡他嗎?」
我說:「和你沒關系。」
江砚峤於是又很篤定地說:「他不是你喜歡的,你們好不了多久。」
我掛了電話,最討厭男人比我還自信了。
現在看來,真讓他烏鴉嘴說對了。
這婚約連兩年都撐不過。
「什麼時候回國的?」我問了一句。
「早上剛落地。」江砚峤說。
看來為了參加妹妹成人禮,他確實很上心。
「松開,我下去看看情況。」在我的位置,能看到下面有些騷亂。
江砚峤沒走開,他說:「不用擔心,我和江慕年交代過了,有人欺負林韻昭,她也不用給面子,動手打了就算我的,沒人能欺負你妹妹。」
我轉過身來,和他面對面:「江砚峤,你什麼意思,想當小三嗎?」
他低頭抵住我額頭:「嗯,裴洲配不上你,裴家繼承人的位置不可能給他,他的能力甚至比不過他親妹妹,更別提他那個堂哥,和你聯姻不過是想給自己增加籌碼,你何必選擇這種不忠誠的合作伙伴?」
「我不一樣,於公,我是個講誠信的生意人,於私,我隻給你玩過,比他幹淨多了。」
「……」
出去一趟,學壞了。
口無遮攔。
9
我還是推開江砚峤下去查看了一下情況,但來遲了,方才的爭端似乎已經暫告一段落了。
但旁人看向我的目光很驚奇,欲言又止,似乎想從我這裡問出些什麼,又不敢問。
路過人群時隱約聽見我和我妹的名字,又夾雜著一些「真假千金」的話語。
裴洲帶了鄭茹茵來江慕年的成人禮。
在此之前,關於林韻昭和鄭茹茵的身世已經被傳開了,也許是出自裴洲,又或許是林韻昭的那些朋友。
橫豎罪魁禍首都是裴洲。
我父母不知去了何處,妹妹應該是和壽星待在一起。
我走向了休息室,走廊上鋪了地毯,我的高跟鞋踩在上面,沒有聲音。
路過一扇留有縫隙的門時,我聽見裡頭傳來裴洲的聲音:
「茹茵,你既然是林家的孩子,那林家的產業自然就有你一份,親子鑑定結果出來後,林韻昭自然沒了繼承資格,林棲月又不喜歡你這個妹妹,何必顧及她?」
另一道女聲響起:「可是我不懂管理公司呀……」
「沒關系,我會幫你的。」
「那怎麼行,你是姐姐的未婚夫……」
我不知道裡面都發生了什麼肢體接觸,有一瞬間的沉默,之後裴洲說:
「茹茵,你應該看得出來,我不喜歡你姐姐。我們訂婚隻是因為家裡有合作而已,如果你回了林家,我和你也可以的,你不喜歡我嗎……」
裴洲的話讓我想起了去年我們訂婚後一段時間,他每天送花到我的公司,又很殷勤地接送我下班,約我吃飯。
不過我不喜歡這種功利性的接觸,幾次後便和他說清楚,本來就是沒感情的人,他能指望我給什麼情緒價值給他?
那會兒他表現出來的可不像是不喜歡的模樣。
不過後來大概在我這裡得不到回應,他就冷淡下來了。
之前我還不太明白裴洲為什麼要插手這件事,現在我明白了。
他和我訂婚的初衷不是想增加繼承裴家的籌碼,他是看上我們林家的東西了。
「吃絕戶」這個詞對我來說還挺陌生,畢竟我爸媽從小給我們姐妹倆的教育都沒有依附男人和讓男人佔便宜這一點。
裡面自以為已經得到一個有錢公子哥的心的姑娘,還在聽對方描繪出來的美好生活,我不動聲色地離開原地。
一轉身,發現不遠處站著眸裡含笑的江砚峤。
「看來你家最近很熱鬧。」離開了那條走廊後,江砚峤道。
「想看好戲就去劇院。」我沒好氣地回懟他。
「什麼時候和他解除婚約?」江砚峤又問。
我看著他:「我什麼時候說要退婚了?就算退,和你有什麼關系?」
「小三就是要有隨時上位的覺悟的。」他驀地抓起我的手,在手背上親了一口。
「……」
出個國,真是讓他道德越來越低下了。
10
我在壽星房裡將哭哭啼啼的妹妹拎回家。
「有什麼好哭的?」我給林韻昭遞紙巾,「我都說了,你就是我妹妹。」
眼睛都哭腫了的小姑娘抬頭看我,又嗚嗚嗚哭了:
「萬一真的不是呢?你都沒有看到裴洲和鄭茹茵,他們肯定有一腿,萬一她回林家後聽裴洲唆使和你作對怎麼辦?裴洲是你的未婚夫啊,他這麼護著鄭茹茵,肯定是想欺負她什麼都不懂,撺掇她和你搶家產嗚嗚嗚……」
人心肯定是偏的。
林家資產太多了,隻我和林韻昭分綽綽有餘,她玩心重,還沒收心想要管理公司,人生好歹幾十年,我和父母都不著急讓她也學著管理公司。
原本計劃是等她大學畢業再逐漸上手一些事務的。
我摸著妹妹的腦袋,輕嘆一聲:「還有兩天結果就出來了,你肯定是親生的。」
父母和林韻昭都不明白我的信心從何而來,我也無法解釋五歲的記憶,便還是打算讓親子鑑定來讓所有人閉嘴。
林韻昭或許會覺得我贊成鄭茹茵和父母做親子鑑定是因為心存懷疑,其實不是的,隻是因為這樣能最簡單解決這件事。
有些人也該自食其果了。
哪怕在過去二十年並沒有對我的家庭造成影響。
但我低估了一些人性的惡劣。
在林韻昭回去上學的當天,她在學校也遭遇了一些事。
和她一個大學的教師朋友給我轉發了他們學校表白牆。
表白牆的內容如下:【大二某金融專業的同學心態真夠穩的,平時吃穿用度都是奢侈那掛的,沒想到是個鳩佔鵲巢的假千金,就這種情況還有心情來上課,你親媽二十年前在醫院調換嬰兒的時候沒想過人家真千金有本事和你考同一所大學吧?冒牌貨平白享受了人家二十年榮華富貴……】
朋友說:「棲月,這說的是韻昭吧,你家那事兒傳這麼快,還鬧到學校,這不合理啊。」
是不合理。
正常人都不會將對自己有負面影響的事宣揚出去,自然不可能是我妹妹。
那麼就是鄭茹茵了。
朋友作為老師,加到的學生眾多,不多時已經看到有人一唱一和就要將故事主人公的身份抖出來了。
我拜託她聯系人刪除表白牆:「當我欠你個人情,有空請你吃飯。」
她笑了聲:「這算什麼,這種未經證實的事本就不應該發布出來,我等下聯系相關老師去讓負責表白牆的學生刪了。」
「不過啊,就算刪了,應該也阻止不了言論。」她提醒道。
我明白。
我隻是不解,既然篤定自己是被惡意調換的孩子,為什麼連等待鑑定結果這幾天的耐心都沒有?
11
我帶著父母去湖東那邊的房子去見了一下鄭茹茵。
經過昨晚,我讓林韻昭先請假回家了。
隔著網絡,甚至不需要證據,就已經有人信了這個真假千金的故事。
林韻昭是學校某個社團的部長,她的聯系方式不是什麼秘密,經過有心之人泄露後,昨晚開始就已經有人不斷騷擾她,添加好友辱罵或者直接打電話辱罵。
我還沒來得及處理這件事。
林韻昭的手機也讓我給沒收了,現在她隻能拿著一個登著不屬於自己賬號的平板在家消磨時間。
我不是不讓她面對社會的風險,但這種無妄之災,應該由親人陪她一同處理。
鄭茹茵看到我和父母時,立馬就換上了笑容:「爸爸,媽媽,姐姐!」
她對於新的親人的接受遠比想象中快。
我爸媽依舊不習慣她這聲稱呼,想說些什麼,但又怕傷了她的心。
他們作為父母,其實沒有不稱職的地方,因此在親子鑑定結果未出之前,他們依舊被那種可能勾著心弦,憂心忡忡。
隻有我不受影響。
在見面寒暄過兩句後,很平靜地問道:「鄭茹茵,你們學校表白牆有刷到嗎?」
她臉色一僵,隨即用一種不明所以的語氣問:「沒有啊,怎麼了姐姐?」
「你們學校表白牆有人匿名發了你和林韻昭的事,話裡話外都是對她的惡意,現在表白牆我已經讓人刪了,不過已經有不少人順藤摸瓜去罵她,這件事你知道嗎?」
我一直看著鄭茹茵的表情,說到後半段,她的眼神裡其實不算太自然。
或許還有一絲暢快。
「我不知道這件事,」鄭茹茵的眼睛驀地紅了起來,「姐姐,你的意思是覺得表白牆是我發的嗎?」
「在你和爸爸媽媽心裡,我就是這樣的人嗎?」
我媽先開口了:「茹茵,月月的意思是你有沒有將這件事告知過同學或者朋友?」
她神色閃爍了一下,好半晌後才小聲說:
「我之前和室友提過一嘴,可能是她們替我打抱不平吧……」
我觀察過那條表白牆下的評論,確實有可能是和她關系好的人的。
「親子鑑定結果出來之前,這件事宣揚出去實在太草率了。」我爸思來想去,還是忍不住說了這麼一句。
也不是什麼重話,卻不知戳中了鄭茹茵哪一點,她的眼淚撲簌簌滑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