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不愛你,能放過我了嗎?」
沒等他開口,我直接掛斷了電話。
可顯然,沈祈不會這麼輕易放過我,短短十五天,我努力四年的事業,被毀於一旦。
玲姐使出渾身解數幫我爭取資源。
得到的回復始終隻有一個:「抱歉,鄔小姐,您演技是很好,但沈總交代過,不讓我們用您。」
我沒放棄,到處跑場子試戲,闲暇之餘,給所有合作過的導演、監制挨個發短信,求角色。
我知道希望渺茫,但我仍舊會盡力一試。
因為我就是這樣的人。
高中時,沈祈向我表白,我答應跟他談戀愛後,沒有荒廢學業,夜以繼日地刷題,衝刺年級第一。
大學時,沈祈帶我參加名流晚宴,我不會品酒,被他的朋友們嘲笑山雞哪能配鳳凰。
我沒甩臉,第一時間報了課程學習,直到品酒、插花等附庸風雅之事全部信手拈來。
畢業後,沈祈向我求婚,他的媽媽,那位九十年代紅極一時的影後,一見我便蹙眉,開門見山地說,她絕不可能讓我這種出身市井的女人嫁入豪門。
我沒生氣,隻是笑著問了一句:「如果我能像您一樣呢?」
如果,我能像您一樣——
從底層爬起來,紅遍大江南北,名利雙收,堂堂正正站在他身邊呢?
沈祈的媽媽愣了下,再看我時,眼底沒了輕蔑,反倒多出幾分欣賞。
Advertisement
我也說到做到。
出道四年,我從跑龍套、演屍體開始,不怕苦也不怕累,一步步磨練演技。
哪怕背靠沈祈這棵大樹,我也從未利用他,為自己謀任何福祉。
玲姐常說我是拼命十三娘,工作起來不要命。
沈祈也勸過我好幾次,他說大不了放棄沈家的一切,和我過普通人的生活。
可我拒絕了。
我喜歡一個人,應該是站到高處去,與他比肩。
而不是自私地將他從雲端拽入泥濘,為我屈就。
我絕不做攀附的凌霄花,我必須是他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為樹的形象和他站在一起。
即使我們現在分道揚鑣,再不同路,我也依舊要做一棵樹,一棵清醒獨立、蓬勃向上的樹。
這才是我。
或許是上帝聆聽到了我的心聲,發出去的幾百條短信,終於有了一絲回音。
上部戲合作過的制片顧念舊情,不忍見我從此銷聲匿跡,悄悄給我遞來消息,鬼才導演聞野回國後,正在籌備拍攝一部反家暴題材的電影。
女主人選還未定。
聞野在行業內的地位極高,且他的片子有很多外商投資,沈祈不能輕易插手。
我沒有猶豫,立刻給劇組投遞了簡歷。
當晚,空蕩蕩的郵箱收到一封邀請函。
是聞野發的。
內容很短,隻有八個字。
「久聞大名,不勝歡迎。」
11
和沈祈分手的第二十天。
我參加了電影《新生》的試鏡。
聽說聞野對這部作品寄予厚望,光研磨劇本就耗費無數心血,挑選演員更是嚴苛。
為了保證公平,全程採用評委投票制。
我在候場區遇到了江萌。
完全在意料之中。
畢竟這是塊好餅,人人都想分一杯羹。
她看見我,撩撩頭發,故意露出無名指上的鑽戒。
「蔓姐,好巧,你也來爭取女一號的角色?」
「不過,我勸你還是不要浪費時間了,可能你不知道,那些評委都認識我男友。」
言下之意是,女主非她莫屬。
上次在頒獎典禮,她說出「不被愛的才是第三者」這種荒謬言論,我沒來得及教她做人的道理,今天,終於有機會反擊。
我翻看劇本的手一頓。
站起身,居高臨下望著她,挑眉反問:「怎麼,一路靠男人上位,還有優越感了?」
「你要是大大方方和我比演技,我會高看你一眼,但你沒有。前段時間買獎,今天又想靠關系拿角色,你不覺得自己很像小偷嗎?」
江萌臉色漲得通紅,雙唇犀合,似乎想辯駁。
可我不會給她這個機會。
我拿出手機,點開她的微博主頁,放大那張自拍,笑著評價:「穿我的睡衣,戴我的戒指,和我的前未婚夫官宣。」
「江小姐,看來你不僅是個小偷,還熱衷於撿別人不要的垃圾。」
我言辭犀利,不留半分情面。
江瑤氣得渾身發抖。
眼下四周沒人,她也懶得再裝柔弱小白花了,目光怨毒地瞪著我,語帶憤恨。
「鄔蔓,說話別這麼難聽!
「想在娛樂圈站穩腳跟,本來就要靠爭、靠搶,買獎買角色很正常。
「你沒本事拿影後,沒本事拴住阿祈的心,憑什麼怪在我頭上?」
我不由冷笑。
她這張嘴,還真是巧舌如簧。
寥寥幾句,把鍋全甩給了我。
我還想再懟她,身後忽然傳來腳步聲。
江萌的經紀人推門而入:「萌萌,準備得怎麼樣,試鏡馬上開始了。」
江萌面露尷尬。
她隻顧著跟我打嘴仗,臺詞都沒背熟。
待會兒估計隻能靠臨場發揮了。
經紀人寬慰道:「沒事,就算你演砸了,那些評委也會看在沈總的面子上投你一票的。」
聽到這句話,江萌得意地翹起唇角,擦肩而過時,還不忘用肩膀狠狠撞開我。
「滾,別擋道。」
我踉跄了下,扶著牆壁才堪堪站穩。
待他們走遠,房間裡隻剩我一個人。
初春的風順著窗棂吹湧進來,揉亂了桌上的劇本,露出最後一頁壓著紙張的錄音筆。
我垂著眼,按下暫停鍵。
錄音完成。
江萌有句話說得很對,想在娛樂圈站穩腳跟,本來就要靠爭、靠搶。
我不屑於耍手段,並不代表我不會自保。
我把這段錄音打包發給玲姐後,坐下來,繼續專心致志地看劇本。
直到有個身影,在我面前站定。
我緩緩抬頭,猝不及防撞入一雙深邃的眼。
男人穿著卡其色風衣,戴著金絲眼鏡,身上有溫潤的香氣,像下過一場春雨,泥土露水,草木根莖,青而清。
是聞野。
沒想到他會來候場區,我磕磕絆絆地跟他打招呼。
「聞導,你好。」
他嗯了聲,揚眉朝我笑,笑得如沐春風。
「鄔小姐,終於見面了。」
「終於?」
聞野唇邊的笑意更深,頷首解釋道:「我在國外進修期間看過你的電影,演技很棒。
「說實話,你是我目前最想合作的女演員。」
被崇拜的導演當面誇獎,我的耳根有些發燙。
欣喜之餘,又隱有擔憂。
聞野剛回國,可能還不知道我現在的處境,黑熱搜事件過後,我的路人緣全面崩盤,觀眾提及我,總是明裡暗裡地嘲諷我比不上江萌。
這種情況下,跟我合作。
似乎並不明智。
可聞野好像能看穿我的心思。
他上前一步,離我近了些,修長的指節叩過桌面,發出規律的聲響。
「圈內都說,你得罪了沈祈,被資本封殺,勸我別給你試鏡的機會。
「但我這個人呢,向來不服資本。
「我隻看能力。
「如果你可以順利拿下這個角色。
「那麼——」
他盯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地承諾。
「我會帶你殺回電影圈。」
12
我相信聞野。
他有這個實力捧我上神壇,以往隻要演過他電影女主角的人,必定會斬獲影後。
無一例外。
臨走前,聞野手腕輕巧一抬,食指和中指並攏,在額角點了點,笑著鼓勵我。
「試鏡加油。」
我也跟著他笑了。
是這段灰暗日子裡,露出的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
不知反反復復看了多少遍劇本,終於有工作人員報到我的名字,帶我走進演播廳。
大熒幕顯示上一輪的評選結果。
江萌票數全場最高。
評委都在為她鼓掌。
唯獨聞野全程插著口袋,雙眉緊蹙,似有不滿。
江萌恍若未覺,端著一副影後的架子,洋洋得意地朝我望過來。
我笑了笑,示意她看手機。
在她試鏡的這段時間,玲姐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親自聯系了多家媒體曝光錄音,還找了不少營銷號下場帶節奏。
所以隻要江萌點開微博,就會發現她的名字已經衝上高位熱搜。
#江萌 水後#
#江萌 靠男人上位#
#江萌 買獎買角色很正常#
輿論瞬間反轉。
【什麼情況,虧我還磕過江影後和太子爺的 cp,沒想到她竟然是小三!】
【影後,她也配?買獎買到人盡皆知,真是丟死人了,粉絲立正挨打吧。】
【我們萌萌不是這種人,錄音一定是偽造的,老巫婆賤死了,搞這種下三濫手段!】
【烏雞鲅魚,腦殘粉有病就去治,那些話都是你家正主親口說的,關別人什麼事?】
【怪不得上次走紅毯,鄔蔓莫名其妙掉眼淚,我要是她,一定當眾撕爛江萌的臉!】
不出十分鍾。
江萌的社交平臺徹底淪陷,評論區湧入上百萬條謾罵的留言,掉粉無數。
網友最痛恨被 208 萬耍,不僅血洗了她的廣場,還義憤填膺地挖她的黑料,想讓她滾出娛樂圈。
江萌哪裡見過這種場面,指著我歇斯底裡地質問。
「是你,是你幹的,對不對!」
我沒說話。
在所有人看不見的角落,朝她比了個口型。
「不明顯嗎,蠢貨。」
她瞬間被激怒,撲過來,扯我的頭發泄憤。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按住她的肩膀。
聞野以絕對保護的姿勢,隔開江萌,將我護在身後,冷著眉眼,撂下四個字。
「發什麼瘋。」
繼而招呼保鏢,請江萌出去。
說是請,實際是趕。
我眼睜睜看著剛才還趾高氣昂的影後,被粗魯地架起胳膊,扔到門外。
評委互相對視一眼,無奈地搖了搖頭。
爆出這種醜聞,還有錄音實錘,根本洗不白,不管江萌後臺多硬,也很難再翻身。
鬧劇結束後,演播廳重歸寂靜。
聞野和評委們坐在臺下,神情專注地看我表演。
電影《新生》講述的是,出身底層的女主被父親家暴,被愛人背叛後,歷經蛻變,浴火重生,最終在自己喜歡的領域閃閃發光的故事。
與我的早年經歷十分相似。
所以,沒人比我更清楚——
挨打時痛到極致的表情該怎麼演,面對施暴者時,受害者恐懼的神態該怎麼表現。
我閉上眼睛,醞釀情緒。
過去那段噩夢般的回憶藤蔓似的纏上來,幾乎將我絞殺,臺詞念出口時,我和電影女主仿佛早已融為一體。
她在借我的身體演繹人生。
而我,在借她的靈魂宣泄痛苦。
表演實在太投入,以至於我睜開眼睛才發現,聞野看向我的目光滿是驚豔與欣賞。
就連平日和沈祈交好的評委,此刻也紛紛放下成見,遵從本心,把票投給了我。
合同是當場籤訂的,蔓字最後一筆收尾時。
我狠狠掐了掐手心。
確定這不是在做夢後,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玲姐喜極而泣,語音也藏不住她的哭腔:「真好,熬了這麼多天,我們蔓蔓終於苦盡甘來了。」
那段最苦最難的日子,她一直陪在我身邊。
不曾放棄過我。
我吸了吸鼻子,真誠地向玲姐道謝。
但最最最最應該感謝的人,是聞野。
我快步走到他面前,深深鞠了一躬:「聞導,多謝你給我這個機會。」
他紳士地將我扶起:「別客氣,我說過,你是我最想合作的女演員。」
聞野的聲線幹淨清透,帶著一點春日水汽滋潤過的微啞,分外撩人。
離開片場的時候,夜幕已經降臨。
玲姐派來接我的人還沒到,我抱著合同等在路邊,百無聊賴地刷手機。
我的私信爆了,一部分人安慰我,祝我分手快樂,另一部分人為以前黑過我而道歉。
這樣就很好。
風評逆轉,對事業回春有很大助益。
我笑著摁滅手機屏幕,忽然有道車燈的光打過來,本以為司機到了,結果車窗降下,露出沈祈的臉。
他神情憔悴不少,似乎很久沒睡過好覺。
指尖一根煙燃了半截,繚繞薄藍的輕煙。
朦朧月色下,他朝我找了招手。
「蔓蔓,過來。」
13
我沒料到沈祈會出現在這裡。
江萌現在聲名狼藉,連帶著沈氏集團也被罵上熱搜,股票大跌。這種時候他應該忙著召開董事會,商議如何平息輿論才對。
怎麼有空找我。
我裝作沒聽見,轉身往反方向走去。
沈祈搶先一步下車,強勢地勾住我的腰,將我摟在懷裡,下巴抵住我的肩膀。
「這麼長時間沒見,還在生我的氣?」
「你知不知道,分開二十天,四百七十四個小時,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你。」
「我承認,不該毀了你的事業,可你今天也報復回來了,我們就此扯平,行嗎?」
他抱我抱得很緊,仿佛我是什麼失而復得的寶貝。
「和好吧,蔓蔓。」
「我不能沒有你。」
他的嗓音喑啞低沉,溫熱的唇在我耳邊流連輾轉,細細密密地吻過我的脖頸。
這幅場景,落在旁人眼裡,氛圍一定繾綣又深情。
可我隻覺得惡心。
我一把推開他,神色平靜,語氣疏離。
「沈祈,請你自重。」
「我們已經分手了,江萌才是你的現任未婚妻。」
沈祈眼神微暗,舌尖頂了下腮幫,自嘲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