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替身罷了,算哪門子未婚妻。
「我捧她出道,縱容她搶你的資源,故意在你面前維護她,跟她求婚,隻是為了氣你。
「我想讓你吃醋,想讓你產生危機感,然後改變觀念,答應為我生個孩子,僅此而已。
「真的,我愛的人由始至終都是你。」
他滿懷期待地盯著我的眼睛,想從裡面找到波瀾,哪怕一絲都好。
但很遺憾,沒有。
我冷冷地看著他,隻問了一個問題。
「你們上過床沒?」
他啞然。
躲躲閃閃地移開目光,不敢回答亦不敢看我。
答案,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我哂笑:「這就是你說的愛我,真夠惡心的。」
惡心。
這兩個字砸在沈祈身上。
他的眼圈瞬間紅了,似有無盡的哀傷蔓延,喉結淺淺滑動,卻吐不出半個字。
完全一副心碎小狗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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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作以前,我肯定心疼的不得了,可是現在,我看都沒看他一眼,抬腳就走。
苦肉計不成。
他又三兩步追來,將我抵在牆角,執拗地與我對視,逼問道:「我惡心?那你呢,鄔蔓。」
「如果不是你所謂的狗屁心理陰影,我們之間怎麼可能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狗屁心理陰影。
他是這麼形容我的童年創傷的。
我仰頭望了望夜空,雲層積聚,好像快下暴雨了,再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幹脆借此機會把話說開。
我帶著他走進無人的巷子,脫掉身上唯一的襯衫,露出後脊處的那串字母紋身。
WASQ。
唯愛沈祈。
「你當時笑著問我,為什麼紋在這個位置,是為了纏綿時更有情調嗎。
「我紅著臉沒說話,但今天可以告訴你了。
「因為我渾身上下除了脊骨沒斷過,其他部位全都受過大大小小的骨折,每到陰雨天就會疼。
「而這些痛苦,全拜我的『好父親』所賜。」
沈祈目露震驚。
他含著金湯匙出生,養尊處優的日子過慣了,家裡長輩都寵著他。
在他眼裡,父母愛孩子是本能,我口中的「家暴」無非隻是小打小鬧,算不得什麼大事。
怎麼可能嚴重到產生心理陰影。
我一樁樁一件件地細數:「八歲那年,他喝醉發酒瘋,拿酒瓶敲破了我的額頭。
「十歲那年,他沉迷賭博,欠下一大筆錢,心情不好,硬生生掰斷了我的手指。
「十二歲那年,媽媽忌日,他罵我命硬,克死了他老婆,用棍子打斷了我的腿。
「十四歲那年,高利貸上門催收,他把我推給一群混混,讓他們隨便玩,就當抵債。我拼死逃出去報警,他被關了幾天,出來後變本加厲地打我,跳樓自殺前還踹斷了我的肋骨。」
我源源不斷地描述出細節。
說到最後,早已淚流滿面。
原來自揭傷疤是這種感受,像被人架在火上炙烤,滾油烹心。
疼啊。
真的太疼了。
沈祈聽得瞳孔狠狠一震,相愛十四年,我從未在他面前如此細致地講述過往,他差點站都站不穩,臉色一片慘敗,幹澀的眼眶晃動著幾分晶瑩。
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
原生家庭究竟給我帶來了多大的傷害。
可惜,太遲了。
14
那天晚上,沈祈盯著鄔蔓離去的背影。
心髒疼得幾乎喘不上氣。
他究竟是有多蠢多愚鈍,連自己最心愛的女人經受過這麼多磨難都不知道。
春夜寒涼,天邊滾過一道驚雷。
電光閃閃如同白晝,大雨瓢潑。
沈祈沒有走。
就這麼頹喪地沿著殘破牆壁緩緩下滑,跌坐在地。
他把頭深深埋進臂彎,一直保持這個姿勢沒有動。
雨水模糊視線的同時,思緒也漸漸被記憶見縫插針地填滿。
他想起鄔蔓流產那天,他們第一次吵架,他對她惡語相向,用最狠最傷人心的話罵她心狠。
鄔蔓明明快哭出來了。
卻還在拼命忍眼淚,好脾氣地跟他解釋。
可當聽到她提及「家暴」「心理陰影」「暫時不想生孩子」等字眼時,他隻覺得荒謬。
不就是童年挨過幾頓打嗎。
誰沒經歷過。
真是矯情。
他不耐煩地揮手打斷,一時沒收住力,不小心推了鄔蔓一下。
她跌倒在地時,滿眼不可置信。
額頭磕上桌角,滲出殷紅血液。
沈祈慌了:「蔓蔓,你還好嗎,我不是故意——」
話至一半,他又噤聲。
因為他看見鄔蔓下意識躲進桌子底下,瑟縮著肩膀,抬起胳膊擋開他的觸碰。
就,很奇怪。
類似的事,不止發生過一次。
之前,他帶她去打高爾夫球,很正常的鐵木杆,她隻看了一眼就莫名其妙發抖。
但沈祈沒有問過她理由。
準確地說,是他不在乎。
他喜歡的是她身上那股向陽而生,即使身處逆境也永不服輸的勁兒。學習時力爭上遊,出道後拼命努力往上爬,她做什麼都會做到最好。
至於她的過往,他根本沒興趣探究。
即便是她說了,他也無法感同身受。
從小站在金字塔頂端,擁有一切的矜貴太子爺,是很難了解人間疾苦的。
他和鄔蔓,一個不願追問,追問了也不相信,一個欲言又止的次數多了,最後連開口的念頭都沒了。
或許他們的感情,就是從此刻開始分崩離析的吧。
在那之後,江萌闖進了他的人生。
二十來歲的女孩臉上膠原蛋白滿滿,嬉笑怒罵,宜喜宜嗔,比三十歲的鄔蔓更為鮮活。
最主要的是,她很喜歡小孩子。
於是,沈祈短暫地對她動心了。
想想也是,有個年輕漂亮又神似白月光的女孩,每天在你眼前晃,你怎麼可能真的心如止水呢。
不過這點悸動,跟十四年的感情比起來。
實在微不足道。
在他心裡,鄔蔓才是此生唯一摯愛。
其餘雜念,皆可摒棄。
所以當女孩第四次佯裝崴腳,摔進他懷裡時,他忍無可忍:「江小姐,別這樣,我有未婚妻。」
江萌軟著聲音回:「阿祈,我不在乎,我隻是想留在你身邊,蔓姐不願意做的事,我都願意。」
「包括,為你生孩子。」
她頂著那張跟鄔蔓七分相似的臉,說出這句話時,真的太有誘惑力。
那一瞬間,他連拒絕都忘記了。
江萌趁機踮起腳尖,在他唇邊輕盈地落下一個吻。
不遠處有人按下快門。
照片傳回國內,被質問出軌理由時。
他原本想解釋,想求原諒,可他忽然想到那張預約流產單,想到他們夭折去世的孩子。
他怒意上湧,說了很多混賬話氣她。
他說:「你已經不再年輕了。」
還說:「現在摸你,好像在摸自己。」
他是她最親密無間的戀人,自然知道刀子往哪兒捅最痛。
鄔蔓失神一般地望著他,眸中的光一點一點熄滅。
他裝作沒看見,摔門而出,其實內心早就後悔了。
他坐在樓底下抽了一晚上煙,想等情緒穩定點,再回去道歉。
可天亮時,他看見她妝容精致,像個沒事人一樣,照常拍戲、趕通告。
沈祈心底的那股火又燒了起來。
憑什麼他在這兒進行深刻的自我反思,她卻雲淡風輕地繼續工作。
她真的愛他嗎。
接下來幾個月,他近乎報復般攔截她的資源,縱容江萌公開炒作戀情。
對,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刺激她,逼她服軟。
可鄔蔓怎麼也不肯低頭。
雙方矛盾加劇,朋友看不下去,勸他:「祈哥,差不多行了,別太過分。萬一真傷了嫂子的心,她離開你怎麼辦?」
沈祈笑了下。
心想,不會的。
鄔蔓十六歲跟了他,到如今三十歲,一個女人最好的青春年華全部押在他身上,沉沒成本這麼高,她怎麼舍得放手。
他是如此篤定。
以至於那場頒獎典禮,鄔蔓當眾宣布退婚。
他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
他看著她摘下以往最寶貝的戒指,丟垃圾似的,隨手扔在桌子上。
「沈祈,解除婚約吧。」
尾音落下時,他目眦欲裂,像有什麼東西狠狠敲碎心髒,呼吸在這一剎那跟著斷了。
他本能地追出去挽留,求她能不能別走。
不管用。
他想方設法,利用事業威脅她回心轉意。
也不管用。
他們分開的那段日子,沈祈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就算江萌這個替代品躺在他身邊,他還是會半夜心慌到驚醒。
直到今天,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很想鄔蔓,想去見她一面。
抵達片場時,江萌的求助電話恰好打了進來。
「阿祈,網上的熱搜你看到了嗎?
「鄔蔓真的好狠,想踩著我上位。
「我實在走投無路了,求你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再幫我最後一次,好不好?」
為什麼說是最後一次呢。
因為早在幾天前,他就跟江萌割席了。
幫她買通評委,拿下電影《新生》的女主角,是他送的分手禮物。
可誰都沒想到,鄔蔓會憑借實力大殺四方。
江萌哭得梨花帶雨,抽抽噎噎地求他幫忙,到底是有過肌膚之親的金絲雀,他心下一軟,剛想答應。
卻忽然看到,路的盡頭。
他日日夜夜思念的人,唇角漾著笑,正一邊哼歌,一邊往這走。
沈祈很久沒見鄔蔓這麼開心過了。
他撐著下巴看了她半晌,才漫不經心地對江萌說。
「我未婚妻弄你,你就乖乖受著。」
隨後,他丟開手機,迫不及待地出現在鄔蔓面前。
他想告訴她,他不能失去她,也不想失去她。
隻要她願意回頭,生不生孩子,他不在乎了。
但是啊,但是。
鄔蔓不再給他機會了。
15
雨越下越大。
我回去洗了個熱水澡,吹幹頭發後,坐在書桌前認真寫人物小傳,角色筆記。
可口袋裡的手機振個不停。
我掃了一眼來電顯示,是當初提醒我注意江萌的那個朋友,也是沈祈的兄弟。
他語氣焦急:「嫂子,不好意思,這麼晚打擾你。祈哥一直跪在樓下,想跟你道歉。
「無論我怎麼勸都不肯走,雨太大了,再淋下去肯定會生病的。
我沉默兩秒:「把電話給他。」
薄薄的窗紗被拉開時,渾身湿透的沈祈似有感應般抬頭望過來。
我在溫暖幹燥的室內與他對視。
他仰著臉,背脊微彎,面上的情緒平淡至極,卻又讓人感受到深藏的無力感,跟以往不可一世的模樣截然不同。
接過電話,他小心翼翼喊了我一聲:「蔓蔓。」
下一句是:「對不起。」
這三個字,將我的記憶帶回從前。
不記得究竟哪一年,我在交通閉塞的山區拍電影,劇組經費有限,物資匱乏,伙食基本都是素的。
沈祈跟我打視頻,看見我吃的盒飯,表情不爽。
「非要拍這破戲?回來,我養你不好嗎?」
我說,不好。
我答應過他媽媽,一定會闖出一番天地。
沈祈板著一張臉,沒有說話。
我以為他生氣了,可第二天,山頂停機坪上停了一架私人飛機,機身印著醒目的「沈」字。
成千上萬箱新鮮又昂貴的食材送到劇組。
導演笑得樂不可支。
但他是個人精,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忙不迭將我和其他同組女演員推進沈祈房間,美其名曰怕太子爺無聊,讓我們陪著聊聊天。
實際是選妃。
其中一位膽子特別大,剛站定就開始脫衣服,連內衣都沒放過,將自己剝了個精光。
沈祈本來站在落地窗前欣賞風景,一回頭臉色鐵青,摔了紅酒杯,叫她們滾出去。
隻留了我一個在房內。
窗外雨聲潺潺,他半跪在地上,拉著我的手不停地道歉,就差把眼珠子挖出來了。
「蔓蔓,對不起。
「我沒看到什麼,你別不高興。」
我其實沒有不高興,他彎腰屈膝的那一刻,我的心髒疼了一下,我沒想過他會為我卑微到這個地步。
時間流淌回今夜。
同樣是雨天,同樣是下跪認錯。
我的內心卻毫無波瀾。
我頓了頓,笑了起來:「你的道歉,我不接受。
「沈祈,時間很晚了,我需要休息,你能滾出我的視線嗎?」
沈祈靜靜跪著,蒼白的唇抿成一條直線,聽到我讓他滾,湿透的身子顫了顫,近乎哀求道:「蔓蔓,別對我這麼心狠。
「我知道錯了,我不該輕視你的苦難,不該仗著你的愛,肆無忌憚地傷害你,更不該跟替身糾纏不清,但我發誓——
「以後再也不會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
「求你,能不能,原諒我一次?」
他說到後面,聲音哽咽得快聽不見了,眼淚從他臉上落下來,一滴滴打在地上,浸在雨水中。
「不能。」我斬釘截鐵地拒絕,而後結束對話;「就這樣,掛了。」
我沒再管他。
打開勿擾模式,拉上窗簾,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
次日醒來,手機裡有一條未讀短信。
玲姐:【蔓蔓,你又上熱搜了!】
我這才知道,昨晚同小區住戶錄下了沈祈在雨中求復合的視頻,上傳至微博,引發熱議。
#追妻火葬場照進現實#
#天之驕子為愛下跪#
【喲喲喲,不是和江萌搞在一起了嘛,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