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昶燁自知一言九鼎,他不反悔,卻刻意拖延時間:「諾兒還小,待他滿周歲罷。」
看著諾兒粉嘟嘟的小臉,我於心不忍。
我再退一步:「好,等到他滿周歲,屆時請你兌現你的諾言。」
有了諾兒後,日子仿佛過得快了起來。
隨著諾兒一日日長大,我和他的羈絆越來越深。
我一方面舍不得離開他,另一方很堅定地想要離開。
這一年,蕭昶燁為了留下我,做了很多努力。
諾兒周歲那夜,蕭昶燁再一次挽留我。
「煙嵐,朕對你那麼好,你為何就是不願意將你的心交給朕?」
我很清醒地說:「就算你對我再好,也改變不了你將我強擄而來,用我家人的性命威脅我就範的事實。」
「是朕的錯,朕見不得你嫁給暮深。」蕭昶燁認識到自己有錯,但認識到得不多。
他理所當然道:「朕是天子,朕視若珍寶的人,又怎會拱手讓給暮深?」
我無言以對,他是天子沒錯,可天子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
這世上,總有他得不到的東西,都要靠強權得到嗎?
見我沉默,他繼續道:「煙嵐,留下來,朕封你為皇後,護你葉家一世周全,隻要你安安心心當朕的皇後,朕不僅不會動暮深,還會重用他。」
他給我構造的未來,聽起來很圓滿,可並非我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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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他,不再是梅林裡那個我心善救下的少年。
我目光堅定:「蕭昶燁,別太貪心,你已經得到了你想要的,若是再不放手,那我們便魚死網破罷。」
「既然你心意已決,朕成全你。」蕭昶燁眸底痛色翻湧。
他將我抱上龍榻,低聲說:「今夜,讓朕再抱著你睡一晚。」
9
翌日,一頂轎子將我從側門送出宮。
我在半路下轎,步行回家。
我沒有先回暮家去找暮深,而是先回了葉家。
我爹葉守誠看見我歸來後,並不是很意外,甚至對我的歸來還有一絲驚訝:「煙嵐,你怎麼回來了?」
我庶母於翠嬌從頭到腳打量著我,冷言冷語道:「煙嵐,失蹤兩年多,你怎麼愈發有氣質了?這兩年來,想必你過得很滋潤吧?」
我庶妹葉沁雅亦陰陽怪氣:「姐,暮深為了尋你,這兩年來風餐露宿,不知憔悴了多少,你倒好,跟個沒事人似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進宮當了趟皇後呢。」
我胞弟葉巖睿從後院跑過來,激動萬分道:「姐,你終於回來了,我好想你!」
睿兒讓我感受到了一絲溫暖。
睿兒和我是一個生母所出,算起來今年十五歲了。
我祖母拄著拐杖,在婢女的攙扶下,從後院佛堂走來。
她看見我眼眶便湿了:「煙嵐,快過來讓祖母看看。」
「祖母……」我走到祖母面前牽住她的手。
她抹著淚:「你受苦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葉沁雅癟嘴:「祖母,姐姐哪裡有受委屈?她這兩年不知過得多好,受委屈的人是暮深才對,就他被蒙在鼓裡……」
我回頭望著葉沁雅,聲音有些許不悅:「沁雅,你這話Ţű̂⁶是什麼意思?」
葉沁雅口無遮攔:「我什麼意思你心裡沒數嗎?招惹了惹不起的人,又回頭來選擇暮深,這誰受得了啊?你可別回來禍害我們葉家了,也別禍害暮深了,好好在宮裡……」
葉沁雅的話還沒說完,祖母打斷她:「沁雅,閉嘴。」
我爹也冷聲喝止葉沁雅:「沁雅,不該說的話別說。」
於翠嬌給葉沁雅使了個眼色,笑著打圓場道:「好了,不說了,煙嵐能回來是好事。」
我怔在原地,原來她們都知道我是被皇帝擄走的。
除了睿兒和祖母,這個家沒人歡迎我回來。
10
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暮深敲響了我閨房的門。
他的聲音有種克制不住的沙啞:「煙嵐……」
我懷著忐忑的心情起身給他開門。
「煙嵐……」他一把將我擁入懷裡,手掌撫著我的後背,像是要把我按進骨髓裡。
這一聲聲喚得我愈發愧疚,不知該如何回應他,「暮深……你還好嗎?」
暮深松開我,我們打量著彼此。
暮深原本就有著出眾的外形,一張俊臉不知是京城多少女子的夢中情郎。
他來之前顯然是整理過妝容的,卻也能看得出來這兩年來他過得並不好。
他今年不過二十出頭,可眸底多了幾許散不開的憂慮。
我們成婚那日,他有多麼意氣風發,現如今就有多麼頹廢。
「不好,很不好,這兩年多……我每日活在愧疚、擔心、思念中,尋遍了所有可能找到你的地方。」暮深如同找回失而復得的珍寶。
他尋遍了所有可能找到我的地方,卻唯獨沒有去皇帝的寢宮找。
那是他不能踏入的禁忌之地,而我就在那裡。
我比他更愧疚。
我們互訴衷腸,都下意識地避開是誰擄走了我,我這兩年多以來發生了什麼。
我隱隱察覺,他也是知道的,他和我一樣都想刻意回避這個話題。
我們聊至傍晚,他對我說,讓我搬去他家住。
我和他已經拜過堂成過親,當初隻差洞房。
我名義上是他的妻子,理應隨他回去。
可這兩年來發生的事,讓我猶豫了。
「暮深,你先回去,我想先在家裡住些日子。」
「好,你陪陪家人,那我每日來看你。」
我目送暮深離開,葉沁雅站在花園裡看著,嘴角抽了抽。
11
暮深已經恢復大理寺卿的官職。
他每日下朝後,都會來看我。
我夜裡睡不好,白日常常一副困倦的模樣。
暮深問我:「有心事?」
「沒事,隻是睡眠差。」我的心事是諾兒,他才滿周歲,正是需要母愛的時候。
不知他夜裡睡得安不安穩,是不是經常哭鼻子?
我夜夜都想他想得難以入睡,亦無法釋懷這兩年來發生的事。
每一個深夜,我作繭自縛,不知如何向前。
暮深不再深問,他幫我揉著太陽穴,語氣溫柔說:「明日我帶些安眠香來給你用。」
「好。」我漸漸躺在榻上睡去,暮深幫我蓋好被子,坐在榻沿守著我。
不知睡了多久,我感應到暮深輕撫了撫我的發,悄然離去。
我半夢半醒間似聽見花園裡傳來葉沁雅的嘲諷聲:「暮大人,論肚量,我隻佩服你,我姐和別的男人睡了兩年多,你竟然一點都不介意?」
暮深語聲一厲:「葉沁雅,你胡說什麼?」
葉沁雅輕笑:「我說的都是事實,你也別裝傻充愣了,誰不知道我姐是被誰擄走的?你身為大理寺卿,消息那麼靈通,不可能一點風言風語都沒聽見吧?」
暮深捏緊了拳頭:「葉沁雅,你身為煙嵐的庶妹,怎可這麼造謠你姐?」
葉沁雅被暮深的模樣嚇到,她往後退去,說話的語氣也明顯多了幾分討好:「我不是造謠啊,我是好心提醒你,你不聽就算了。」
隔著房門,我也能感覺得到暮深的屈辱。
連葉沁雅都有膽在他面前風言風語,如今他已在朝中復職,他那個官職原本得罪的人就多,還不知道會有多少人用這件事來嘲諷他。
12
是夜。
我如往常一樣躺在榻上輾轉反側。
門外突然傳來聲響,我悄聲起床,拿了根棍子朝門邊走去。
一把刀插進門縫,將鎖撬開。
門推開的一瞬間,我舉起棍子正準備朝來人揮去,卻被對方捉住。
來人是蕭昶燁,他奪走我手裡的棍子,反手將房門關上。
「蕭昶燁,你混蛋,你怎麼來了?」我想掙脫他的束縛,卻被他一把抱住,往床榻走去。
「想你了。」他將我放在床榻上,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你若是想要讓你家人聽見,你盡管大聲點。」
我氣得發抖,卻不自覺壓低了聲音:「君無戲言,你想違背你的諾言嗎?」
「朕隻答應過放你離開,不動你的家人,可沒說過不可以來找你。」蕭昶燁自顧自地上了榻,躺在我身側。
我剛想罵他,他卻轉移了話題:「你不想諾兒嗎?諾兒最近夜裡哭得厲害,總是在找娘親,朕剛將他哄睡。」
聽見諾兒夜裡哭得厲害,我的心一下子柔軟起來,恨不得現在就去宮裡抱抱他。
蕭昶燁見我不說話,又繼續道:「諾兒找娘親時,朕的心都融化了,你當真舍得讓他這麼小就沒有娘親?」
我心煩意亂,別過身去悄悄抹淚:「別說了,蕭昶燁,我當初就不該跳進你設下的圈套,生下他是個錯誤。」
「好了好了,是朕不對,朕不該讓你傷心。」蕭昶燁將一枚香囊塞進我手裡,「這是諾兒的頭發,或許可以解你的思念之苦。」
我捏著香囊,更傷心了。
他幫我擦掉眼淚:「你進宮一趟亦不過半個時辰,想看他隨時回去便是,何必和朕怄氣?」
我拂開他的手:「你一早打的就是這個主意是嗎?想用孩子來困住我?我不會讓你得逞,你滾。」
這間隙,門外傳來腳步聲。
葉沁雅敲響了我的房門:「姐,我怎麼聽見你房裡有男人的聲音啊?」
13
「沒有,你聽錯了。」我心下一驚,偏蕭昶燁惡作劇地輕咳了一聲。
我立刻捂住他的嘴唇,用眼睛瞪他,示意他別發出聲音。
葉沁雅將耳朵貼在門上聽屋裡的動靜:「姐,是暮深在你房裡嗎?」
蕭昶燁聽見暮深的名字,醋意大發,他懲罰似的吻住我。
我掐他,鬧出了不少動靜。
葉沁雅把門敲得更響了:「姐,你床板怎麼在動ẗŭ̀⁼啊?是出了什麼事嗎?」
都是蕭昶燁惡作劇,故意想讓我難堪。
他堂堂九五之尊,居然還有這種惡趣味?
我得以喘息,回道:「估計是有老鼠,我沒事,你先回去睡罷。」
葉沁雅明顯不太相信我的話,意味深長道:「哦哦,那你小心別被老鼠咬了。」
聽見遠去的腳步聲,我長籲一口氣。
「你存心想讓我跳進黃河洗不清嗎?」我抬腿去踢蕭昶燁,「下去。」
蕭昶燁卻踹也踹不走:「朕若現在出去,和你庶妹撞個正著,你才洗不清吧?」
我皺眉:「你難不成還想在這過夜不成?」
「不然呢?」蕭昶燁在我身側躺下,「朕好不容易出宮一趟。」
我怒氣衝衝:「蕭昶燁,你要點臉行嗎?」
「朕若是不要臉,你以為你現在還有闲情說這些?」蕭昶燁扯過被子,蓋住我們,還側過身來伸手幫我掖好被角。
他嘴唇刮過我耳垂時,低聲說:「朕不碰你就是。」
我剛想說,不碰也不行。
誰知話還沒說出口,門外又傳來了腳步聲。
又是葉沁雅:「姐,我去拿了老鼠夾來,你開開門,我拿進來給你。」
葉沁雅哪裡是好心拿老鼠夾,她分明就是知道我房裡有人,想要撞破這一幕,明日好言語羞辱我。
我冷聲拒絕:「不必了,老鼠已經走了。」
葉沁雅冷哼一聲:「是嗎?我倒要看看是多大隻老鼠敢爬床,我今晚不睡了,在花園裡守著那隻老鼠。」
14
我知道葉沁雅的性子,她肯定不會那麼快離開。
我現在裡外不是人,叫蕭昶燁走也不是,不叫他走也不是。
蕭昶燁嘴角微勾,顯然很滿意葉沁雅這麼鬧。
我閉上眼睛,不去理他。
過了片刻,蕭昶燁一把將我摟進懷裡,貼著我的耳朵壓低聲音說:「暮深沒有碰過你吧?記住你出宮前,朕和你說的話,這是朕最後的底線。」
出宮前那一晚,蕭昶燁佔有欲比任何時候都強。
他雖然答應放我出宮,卻威脅我:「煙嵐,出宮後不許讓暮深碰你。」
那晚我抗議:「我和他是拜過堂成過親的夫妻,你一個強盜,憑什麼提這種要求?」
我的話成功激怒了蕭昶燁,他眼底的危險之意愈發濃烈:「你和他是夫妻?朕是強盜?好,很好。」
那晚,他不知疲倦地懲罰我,最後我哭著求饒,他才放過我。
收起思緒,我不想回應蕭昶燁方才的話。
他大概也知道我回來後暮深沒碰過我,便不再深問,隻是再次提醒:「暮深的性命握在他自己手裡,隻要他不碰你,朕倒也能ƭũⁱ留他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