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明明同樣是開國元勳,我爹自請鎮守西疆,手裡握著大楚幾乎三分之二的兵權,深得天子信賴。
我還被賜予「帝後擇天子」這樣的殊榮,怎麼能不讓人記恨?
謝家雖然在朝中可翻雲為雨,但畢竟姓謝不姓陸。
即使守著一個太子陸時砚,但無兵權傍身,想要完全把持朝政,也實有難度。
我掃了跪在地上烏泱泱的一群人,忍不住嗤笑出聲。
「還真是大場面,這是在做什麼?準備逼宮嗎?」
太子怒道:「林楚鸞你不要血口噴人!仗著父皇寵信你們林家,就敢對孤指手畫腳,把手朝綱!」
他話還沒說完,便遭到一記耳光。
「閉嘴!」
打他的是皇後。
顯然,皇後比太子明局勢些。
她狠狠瞪了還欲辯駁的陸時砚和顧寧一眼,整理了下衣衫,才抬頭朝我笑笑。
「阿鸞。」
她喚得親熱,想要上來拉我的手,卻被我往後一退躲開了。
她面上一僵,卻也沒有表現得太明顯,笑道:「阿鸞,砚之這人你是知道的,為人單純,心地善良,最是容易被人蒙騙。予知道,你素來體貼,定不會同他計較是不是?」
皇後說著,狠狠瞪了陸時砚身邊的顧寧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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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寧猛地瑟縮一下,躲進陸時砚的懷裡。
但我還能聽見她和系統對話的心聲。
「系統,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我感覺有點不太好啊!」
「宿主放心,女主角都是要經歷種種磨難才能成為女主角的,你有女主光環,不會有事。」
我沒忍住,笑了一聲。
皇後以為我在應和她,臉上的笑明顯了些。
「阿鸞,予就知道你性子沉穩大氣,將來必定是一個好皇後,你說是不是?」
她最後這句話是對著陸時砚說的,但顯然陸時砚正在氣頭上,絲毫沒有聽出皇後話裡的深意。
我笑眯眯地看了一眼皇後,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烏泱泱的一片朝臣,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衣衫,才朝皇帳裡頭問。
「皇伯伯,這個儲君之位,當真由我來選?」
天子威嚴的聲音隔著厚厚的簾帳傳來,聽不出情緒。
「自然君無戲言。」
我沒有理會面色煞白的皇後和陸時砚,也沒有理會哭天喊地,叫嚷著「豈可兒戲」的大臣們,唇角勾起,緩緩開口。
「那便先廢太子吧。」
11
這應當是有史以來儲君廢黜最為兒戲的一次。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當年陸時砚這個太子立得同樣十分兒戲。
我九歲那年,兄長帶我回京述職。
彼時林家在西疆,難以與京中獨大的謝家分庭抗衡。
朝堂之上,更是有近乎一半以上的朝臣都是謝家親信或門生。
陛下處處遭謝家掣肘,憂心不已,玩笑似的問我。
「阿鸞,你說若要破如今的朝堂局勢,應當如何做?」
當時我一個九歲的小女娃,哪裡懂的什麼朝堂局勢。
但我記得我爹說,林中槍打出頭鳥,陣前先斬出頭兵。
於是我說:「這有什麼難的,捧得越高,摔得越狠。」
那日之後,陸時砚便成了我的固定玩伴。
就連皇伯伯問我,想讓誰當太子,我也指著陸時砚道:「就他吧。」
皇後有一句話說得沒錯,陸時砚確實天真好騙。
因為他一直以為他的太子之位,是外頭傳的那般賢良名聲換來的。
12
因為這個意外,秋獵匆匆結束。
聽說回宮之後,陸時砚在宮門口跪了三天三夜,稱已經誠心悔改,與顧寧斷絕了來往。
可陛下廢太子的決心異常堅定,不管陸時砚和皇後如何哀求,絲毫不見動容。
於是朝臣將目光放在了我林家身上。
朝堂之上,彈劾林家的帖子鋪天蓋地數不勝數。
可陛下卻一改從前溫和凡事好商量的態度,直接罷了幾個言語激進的言官。
坊間的傳聞也越來越熱鬧。
有傳我是夜叉轉世,將斷大楚氣運的。
有傳我是禍國妖姬,迷惑陛下,意圖把持朝綱的。
甚至還有更離譜的,說我爹是災星轉世,所以才有我阿兄和我這兩個一大一小的災星。
我險些氣笑。
這些人尋不到我林家的錯處,就散布這些神神道道的謠言。
但即便謠言盛傳,林家的門前也越來越熱鬧。
陸時砚被廢,東宮懸置,想要拉攏林家的各個皇子就忙了起來。
不是這個宮的娘娘邀我赴宴,就是個娘娘送來什麼珍奇玩意。
偶爾出個門,甚至都能偶遇一兩個皇子。
陸時砚也來過,說是負荊請罪,但據金香說,他表情倨傲得很。
我不勝其煩,幹脆閉門不出,讓金香吩咐概不見客。
隻偶爾偷偷溜去京郊演武場,學著軍營中的老光棍們調戲小媳婦似的,逗弄一如既往避我如蛇蠍的陸時晉。
整個上京都充斥著一股風雨欲來的氣息。
而再一次見到顧寧,是一個月後。
那日我準備去醉香樓買酒,給陸時晉送殷勤時,偶然遇見了她。
雖然有傳聞秋獵之後她被皇後處理了。
可她半點不見窘迫圍困,反而圓潤了些,整個人看上去精神不錯。
我早就料想她並沒有和陸時砚斷了聯系。
如今看來,她確實被陸時砚藏得挺好。
她見到我,並沒有躲,反而直直撞上來,徑直坐在我對面,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我懷孕了。」
13
顧寧懷孕了。
看她沾沾自喜的模樣,再算算時日,孩子應當是秋獵那幾日懷上的。
怪不得陸時砚那麼著急取消婚約。
不過,這也不是什麼的光彩的事就是了。
我輕笑一聲:「那又如何。」
顧寧的態度很是傲慢,她抬起下巴,似乎以為這樣就能高我一截似的。
「我是來好心提醒你,陸時砚是命定的天子,就算他此時遇到波折,太子之位,包括以後那個萬人之上的位置,終究都會是他的。」
她嘴上這麼說,心中卻想的是:「如果林楚鸞識相,等我當上皇後,不介意讓她入宮當個妃子。」
看來,她也並不是很確信自己的那番說辭啊。
前段時間還揚言一生一世一雙人,這會兒卻又不介意陸時砚身邊有其他人,她對陸時砚的感情也不過如此。
系統一如既往地捧她的場:「宿主真是大度,像林楚鸞這種惡毒女配,就應該殺了以絕後患。」
這份惡毒發言,我直接聽笑了。
殺我?
這小玩意可真是看得起顧寧。
我堂堂鎮國公嫡女,是她一個憑著陸時砚三分寵愛,就尾巴上天的女人能輕易殺的?
真是好笑。
或者是我嘲笑的意味太明顯,顧寧有些惱怒。
「你笑什麼?」
我近來心情不大好,說話也不客氣。
「笑你蠢,別說太子妃皇後了,帝王家的皇子哪個娶妻,不是三挑六選,八抬大轎娶過門的?自古以來聘者為妻奔者為妾,私通生下的孩子連族譜都不能入,當真以為陸時砚會娶你?」
顧寧的臉霎時間白了幾分。
系統卻還在叫囂。
「宿主別聽她的,她就是嫉妒你,你是女主角,隻要你扶陸時砚登上皇位,殺了林楚鸞,到時候想要什麼就能有什麼。」
原本表情還有一ťűₒ絲動搖的顧寧,聽了系統的這番話,忽然又堅定起來。她心道:「對,我才是這個世界的女主角。」
之前我和陸時砚有婚約,顧寧數次針對我倒也罷了。
如今我與陸時砚取消了婚約,按理說想要扶持他上位,討好陛下或者拉攏群臣,都比對付我要更容易些。
這些尋常人隻有稍微一想就能想通的道理,顧寧卻像是入了魔障一般,死揪著我不放。
不,也不是魔障。
是有一個不斷慫恿她對付我的系統。
我漸漸品出些門路,忍不住笑出聲,在顧寧詫異的表情中,湊近了她輕聲道:「你想殺我?行,那我就等著你。」
顧寧猛地瞪大眼睛,驚問系統:「我剛剛表現得很明顯嗎?她是怎麼知道我想要對她動手的?」
系統回答著它的猜測,具體說的什麼,我已經無心再聽,拿上買好的美酒,轉身離開。
跳梁小醜而已,何須煩憂。
14)
我帶著酒,在京郊演武場找到陸時晉的時候,他正光著膀子,拿著長槍與人對練。
他上半身緊繃流暢的肌肉線條,晃得我一陣眼熱。
嘖嘖,身材真好。
我沒忍住,朝他吹了聲口哨。
他動作一滯,沒接住對面小將的招式,被一把掀翻在地。
小將忍笑退下,他也不惱,起身拍拍身上的灰,看我一眼,轉身又要走。
我連忙追上去,調笑道:「跑這麼快做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陸時晉別開眼睛不看我,低聲道:「我、我還有事……」
我把酒塞進他懷裡,成功看他又紅了臉。
明明剛剛他演武時,氣勢如吞山河。
此時卻支支吾吾的,甚至有些手足無措,模樣乖巧得很,讓我忍不住一陣心痒。
嘖,真可愛。
或許是被男色衝昏了頭腦,我竟當真一腦熱,脫口就問:「想不想當太子?」
陸時晉明顯愣了下,但很快便皺眉嚴肅,一口回絕:「不想。」
這個回答我毫不意外。
天子一共有九子,除了陸時砚,其他個個都想當太子,想方設法引起我的注意。
隻有陸時晉,從陸時砚被廢之後,反而避嫌似的,每天繞著我走。
我原本以為,他知道我喜愛這種欲擒故縱的把戲,可一再試探下來,竟發現他真的沒有要爭儲的意思。
此次回答也是同之前一般,沒有絲毫猶豫。
不知道為什麼,別人爭這個太子之位,我覺得膈應。
他不爭,我反而有些不愉,就連方才被美色勾得隱隱躁動的心,都漸漸冷卻了下來。
我眯著眼,語氣不善:「你就這麼討厭我?為了不娶我,連太子之位都不想要?」
「不是!」陸時晉連連搖頭,「我不是、我沒有……」
他急得滿頭大汗,可翻來覆去就隻有這兩句話。
他大約是覺得自己表述得不太對。
但是越著急,反而越解釋不清,一張臉漲紅了,半天都說不出一個字。
堂堂七尺男兒,瞧上去竟有些委屈。
我於心不忍,終究還是輕嘆一聲。
「罷了,不願就不願吧。」
說罷,也沒了逗留的心思。
14
此後一連數日,我都在府中飲酒作樂。
沒有陸時晉打發時間,日子似乎變得慢了下來。
不過,我借口病重閉門不出的說辭,倒是被坊間誤解成,因被退婚氣極,才病重不愈。
外頭的傳聞經由金香這個小機靈鬼帶回府中,總能精彩幾分。
她笑嘻嘻地問:「女公子,還有一件喜事。」
我沒問,她倒也自顧自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