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糾結地問道,「我們,昨晚,有沒有?」
「沒有。」
林潮的回答讓我松了一口氣。
他走到我的床邊,哗啦一下抽出床單。還順便撿起地板上我昨天穿的那條白色牛仔裙。
「你突然來了例假。」
「……」
看著林潮抱著床單走出去,我跟上去說:「你扔洗衣機就行。」
他「嗯」了一聲,卻拿了瓶洗衣液走進淋浴房。手洗床單和褲子上的汙漬。
在這世上,隻有媽媽為我洗過不小心弄髒的褲子。
媽媽意外去世後,就再沒有人關心過我這些。十三歲,那年第一次來例假。我看著校服裙子上的血跡慌張地去找父親第二任妻子。
那個年輕的女人看了一眼,就嫌惡地說:「不懂自己去百度呀。來找我有什麼用?惡心死了!」
後來,有什麼事我都學會了自己解決。高中畢業後,我就離開了那個家。
聽家裡住家保潔張姨說,我搬出去沒多久,我的繼母就和我爸離婚了。走的時候,鼻青臉腫,整個人瘦得不像人樣。
再後來,我爸又交了幾個年輕漂亮的女友,但都受不了我爸酒後發瘋的拳頭,嚇跑了。
直到半年前,我爸才又再婚。
是個剛畢業的醫科大學研究生,比他過去那些生意場上認識的女人都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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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隻見過兩次,確實和之前濃妝豔抹的女人不一樣。
她說話溫溫柔柔的,對我也客氣。
看著她一身奢侈大牌站在一身肥膘禿頂的父親身旁,打情罵俏的嬌羞樣,我隻覺得可悲可笑。
「你是不是肚子不舒服?我去衝紅糖水。」林潮見我臉色不好,他衝掉手上的的泡沫,走過來探了探我的額頭,「你先去沙發上躺一會,臥室還沒換上床單,我現在去。」
「林潮。」我拉住他,「昨晚我……有沒有吐你一身?」
「沒有。」林潮笑了笑,「你剛才倒是吐了江景儼一身。」
看著林潮匆匆走去廚房的背影,我有一瞬的愣怔。
我和林潮親密接觸時,居然真的沒有生理性惡心反胃。
這個毛病已經伴隨我很多年了,曾經去看過心理醫生,醫生說是因為我長期目睹自己母親遭受家暴,對我心理造成了創傷。
在我的潛意識裡,極度抵觸和異性的接觸,也對婚姻產生了恐懼心理。
所以,在我和江景儼交往的那半年,我們一直沒有更進一步的發展。事實上連簡單的牽手擁抱都極少。
有段時間他天天催婚,導致我壓力巨大,就連和他坐在一起都抗拒。
終於,江景儼他提出了分手。
分手那天,他滿臉疲憊:
「說到底是你不夠愛我。夏沅沅,我們分開吧。」
4
下午睡了一覺後,我終於感覺好多了。
醒來時,林潮已經走後,廚房裡的電飯煲中還給我留了一鍋雞湯。
看完林潮給我的微信留言之後,我突然接到了父親的電話。
他上次打給我還是半年以前,目的是通知我他又結婚了。
我冷淡地開口:「什麼事?」
過了許久,手機那頭才傳來他支支吾吾的聲音:「聽你小媽說,昨天你陪小林去了市區一家醫院體檢。那家醫院的特色科室不錯,你能不能幫我和你那位專家朋友約個號?」
「你要去?」
「額,是爸爸有一個朋友……」
「你朋友管我什麼事。掛了。」
父親他急忙說:「別掛別掛!是我,是爸爸我有一點小問題。你小媽她一定要我去這家醫院找那個醫生看看。」
「為什麼一定要找那個醫生?」
「因為你小媽她上網查過,說這個醫生好。」電話那頭我爸爸聲音蒼老了許多,帶著一絲不屬於他形象的卑微,「沅沅,如果你約到了專家號。能不能麻煩你陪爸爸去一趟啊?你小媽想陪我去,我認為不太好。」
「知道了。等我的消息。」
掛了電話後,我在昨晚收到的短信裡找到了江景儼的號碼。
為了證實內心的某個想法,我撥通了他的電話。
原本以為,工作時間他多半不會接電話。
沒想到手機隻嘟了一聲,就接通了。
「江醫生……」
「嗯。」低沉磁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喜悅,「什麼事,我現在不忙。」
「明天上午十一點後,能不能幫我加個你的號?」
「……」江景儼默了默,「你如果想見我,其實不用一定要在醫院。」
我向他解釋:「你誤會了。是我爸爸要去你那裡看看。他有點……小問題。」
「哦。」江景儼又恢復一貫的淡然,官方地和我對話,「好,我幫你父親插個隊。約在上午九點鍾。」
「好的,謝謝你。」
「你還有別的話要對我說嗎?」
「有。」我抿嘴淡淡地笑了一下,「但是要等明天見面了才告訴你。」
5
第二天,我請假趕到醫院時。在等號區見到了父親和繼母李春約。
李春約的年紀和我相仿,今天穿了條珍珠白的小香風套裙,皮膚很白,隻塗了一點口紅,就是當下很受男人喜歡的純欲風。
見到我,她眼中立刻漾起亮晶晶的笑容:「沅沅來啦,半年沒見,你越來越漂亮了。」
「醫生叫號了,進去吧。」我看都沒看她一眼,推門走進了診室。
我爸急忙甩開她的手,緊跟我其後。
但她還是跟了進來。
江景儼看了我們一眼,蹙眉道:「家屬出去一個。」
我轉身要走,卻被江景儼叫住:「你留下。」
李春約和我對視了一眼,挽緊了我爸的胳膊,撒嬌道:「老公,讓我留下來陪你嘛。」
李春約那聲老公喊得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我急忙拉開門走了出去。
幾分鍾後,她沉著臉走了出來。
「江……」她抿了抿紅唇,冷冰冰地說道,「江醫生他讓你進去。你爸可能要動個小手術,需要你籤字。」
真不愧是我爸迄今為止交往時間最長的女人。聽張姨說,我爸認識李春約以後,推了很多應酬,在家裡的時候幾乎不碰酒。對她寵愛有加,言聽計從。
想來,這個李春約不好對付。
我笑道:「聽說你最近在備孕?」
「嗯。老公說想要個兒子。」李春約小臉一紅,低頭說道,「當然,他說我生個女兒也很好。」
「真是難為你了,我爸這把年紀,口臭打呼睡覺還流口水。」我嘲諷地笑道,「不過,你一定愛死他了吧。」
我推開門走進診室,身邊的李春約轉頭看了一眼江景儼。
她唇角的笑容一點點消失不見,最後在我身後小聲地說了句:「是的,我很愛他。」
6
我進去後,我爸起身退到旁邊,神情凝重地一言不發。
看來病得不輕,可能已經不是小問題了。
江景儼將一張紙推過來,簡單地和我說了一下父親的病情以及具體預約手術的事情後。
他忽然說道:「今晚可以一起吃個飯嗎?」
我剛想拒絕,我爸衝上來握住了江景儼的手。
「要的要的,一定要吃個飯。市裡的大飯店您隨便挑,我老夏請客!」
說完,我爸還從腋下的皮包裡掏出一刀紅紙包。
江景儼面無表情地點點掛在牆上的紅色字牌。我爸不好意思地將紅紙包放回去,緊接著就掏出兩包華子丟到江景儼的桌子上。
「江醫生,抽煙。」
「……」
江景儼拉下口罩,對我爸說道:「叔叔,你忘了?我不抽煙。」
我爸盯著江景儼的臉半天:「嘶……你是?」
「我們見過面,當時我是作為夏沅沅的男朋友。」江景儼看了我一眼後,說道。
我爸一巴掌拍在自己腦門上,笑道:「哦,原來你就是小林啊!」
「叔叔,我不姓林。我姓江,叫江景儼。」
「對對,小林是沅沅她媽媽好朋友的兒子,小時候經常上我們家玩的。」我爸不好意思地衝江景儼笑道,「對不起啊小江,可能上次見面,我又喝多了。沒記住你。」
我爸又獨自思考了會,最後終於把人物關系捋清楚了。
對著江景儼說道:「所以你已經和沅沅分手了對吧?那小林呢,是沅沅現在的男朋友嗎?」
江景儼淡聲道:「叔,多說話對你手術不利。」
走出診室,身後傳來江景儼的聲音:「等一下。」
我和李春約同時回頭。
江景儼一襲白大褂站在門口,說道:「夏沅沅,你今晚有空嗎?」
李春約看著江景儼,目光微微失神。
當觸及我的目光時,她倉皇地避開,眸光黯如死灰。
我爸上來一把拉住她的手,急著往前走:「老婆,快走啊。你沒看見江醫生有話要對沅沅說啊。他們小年輕談情說愛,我們做長輩的就別湊熱鬧了。」
李春約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但最終被我爸架著走了。
他們離開後,江景儼走到我面前,說道:「手術有些事我不方便當著你爸的面說,能否晚餐時和你單獨聊聊?」
我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笑道:「當然可以。我剛好也有問題想請教你。」
7
晚餐地點,江景儼選在了日料店。
看著面前擺盤精致的刺身,我沒有一點胃口。
江景儼剝了兩隻鰲蝦放到我碟子裡,而我在回復林潮發來的信息。
林潮:【生理期,不要吃涼的。】
【今天你一天的熱水我都承包了。】
看著他轉賬 999 附贈的留言,我不禁揚起了嘴角。
「抹茶冰激凌大福,你過去最喜歡的。」江景儼將剛上的甜品碗推到我面前,說道。
我看了一眼還在冒寒氣的碗:「我今天肚子不舒服。而且我來日料店從來不點甜品的。」
江景儼怔了怔,臉色不太好看:「抱歉。」
我叫來服務員,要了碗烏冬面。江景儼坐在我對面,直到看著我吃完碗裡的面,他也沒有動一下筷子。
桌面的手機不停地在振動,手機屏亮了。跳出林潮發來的一條新消息。
【外面有點下雨了,我開車來接你吧。】
「你和林潮是真的嗎?」江景儼深吸了一口氣,掩在鏡片後的眼睛忽而陰沉下來。
我沒有回答,反問他:「你認識我繼母李春約嗎?」
江景儼嘴角冷漠地抿著,許久才說:「不認識。」
「那真是巧了。」我笑著看向他,說道,「你們一個從某人那裡打聽到我已婚是假的,林潮隻是我朋友。另一個呢,又從某人那裡聽說我和林潮昨天來過你診室。還效仿我的樣子,故意拉著自己的老公在你面前秀一秀。江醫生,你說這個某人是不是很厲害啊?」
江景儼目光閃爍,靜默了會,最終輕輕「嗯」了一聲。
「夏沅沅。」
我已經站在電梯廳,準備按下樓層時,江景儼從餐廳追了出來。
我從沒見過這樣的江景儼,他不顧我身邊那些人異樣的目光,一隻手擋住電梯門,急促地喘著氣。
「如果我可以徹底消除你說的那個某人,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他掛在臂彎上的外套,一隻袖子甚至還被踩在了腳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