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左鴻文善書,尤其是一手楷書寫得極好,可是更為稀罕的是,他能模仿他人筆跡,哪怕是頭次見也能模仿個七八分出來。


  李良才便起了邪心。


  代考必然是要仿筆跡的,若是考的名次高了,回頭會試和殿試的卷子模樣不一樣,便是明晃晃的敗筆。


  每次李良才想要尋個筆跡相仿的都要絞盡腦汁。


  可要是有左鴻文在旁指導,讓代筆之人學會模仿筆跡中的門道,必然事半功倍。


  於是李良才先是動之以情,然後誘之以利,最後甚至威脅他,逼得左鴻文上了山,又被債主給逼下了山,這才應允。


  隻求李良才每日來家中在亡父牌位面前上香,也算他有愧疚之心。


  “他每日都來,倒也勤勉,我便按照約定,去茶樓教導那些代筆之人。”左鴻文雲淡風輕,“之前不說,是因為我知道二郎心存善念,又快要考試,總不好擾他精神,如今塵埃落定,倒要勞煩大人帶話給他。”


  魏臨卻隻是看著他,淡淡道:“你隱瞞了些事。”


  左鴻文不言。


  “李良才瘋了。左先生,你我都是明白人,你從一開始便是故意引他上當,那些債主怕也是你故意招來的,隻是這世上之人越是狼心狗肺越心思堅定,心存惡念的貨色從不會因為愧疚而改變。”


  魏臨這話說的直白,左鴻文聽了,竟是笑出來。


  他笑的很是歡暢,和剛剛故意做出來的淡然全然不同。


  而後就聽左鴻文道:“是,大人說得極對,看得極準,惡人自然不會突然懺悔,所以我幫了他一把。”


  魏臨不解,霍雲嵐想是想到了什麼,輕聲道:“相公,香。”


  這人讓李良才做的事,隻有上香這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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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算時間,早就超過三十日了。


  一旁站著的吳郎中立刻進門,很快退出來,眉頭緊皺:“將軍,聞著味道,香裡怕是加了曼陀羅和鬧羊草,還有些許胡蔓草摻雜其中。”


  魏臨對這些並不熟悉:“隻說有何用處。”


  不等吳郎中開口,左鴻文便淡淡道:“先是心悸胸悶,然後失眠盜汗,最後致幻致瘋。”


  可能是因為早有預料,這會兒魏臨也沒有多驚訝:“你還懂調香。”


  沒想到,左鴻文淡淡道:“調香之法還是當初大人的二哥教我的。”所以,最好不要說出去。


  魏臨看了他一眼:“威脅?”


  左鴻文笑道:“這是請求。”


  如此事情就明朗了,左鴻文知曉李良才的貪心,便順水推舟,引他上當,又用此香迷其心志,最終隻怕也是他刻意引得半瘋的李良才去了衙門發癲,袒露一切罪責。


  其實魏臨還有些事情想問他,可這時候,府衙差役已經進了院子,魏臨便不再說話,站起身來。


  捕頭顯然是認得魏臨的,趕忙上前抱拳拱手:“見過將軍,不知將軍在此處所為何事?”


  魏臨面色平靜,道:“過來買餅,見此處門開著便過來瞧瞧。”


  捕頭不信,覺得堂堂將軍怎麼會親自過來買餅?


  可就在這時,蘇婆子正進門,手拎提著籃子,雖然蓋了塊布,依然能聞到裡面的油香氣。


  捕頭:……這些當大官的人,心思真是難以捉摸。


  不過魏臨也沒為難他,神色平靜道:“正巧我也有事和你們的羅府尹說,一道去吧。”


  捕頭立刻應聲,趕忙讓出路來,而後想起了自己的來意,趕忙對左右道:“去,把那人鎖拿起來。”


  幾個差役便上去把左鴻文鎖了,左鴻文早就想到這般結果,神色自若。


  倒是差役覺得他帶著面具裝模作樣的,伸手就去掀了下來。


  然後盯著看了片刻,又抖著手給他戴上了。


  捕頭沒瞧見左鴻文面具下的長相,不由得瞪了那差役一眼:“你做什麼呢?”


  差役剛被嚇了一遭,雖說辦差的人膽子大,尋常的兇狠案子也遇到不少,可是猝不及防之下看了滿眼還是讓他兩股發顫。


  聞言,差役顫聲回道:“還是擋著吧,別……別衝撞到羅大人才好。”


  這時候魏臨要往外走,捕頭趕忙跟上,心想著,罷了,等下到了公堂上見到羅大人再摘掉不遲。


  霍雲嵐則是沒有和魏臨同行,而是帶著蘇婆子出了門。


  待魏臨他們走遠,蘇婆子便上前道:“夫人,孫娘子把衣裳做得了,就放在車上,夫人可是要現在就瞧瞧?若不喜歡,這便能改了。”


  霍雲嵐則是搖搖頭,溫聲道:“回去再說。”便扶著蘇婆子的手上了車。


  回去路上,一直喜歡說話的徐環兒反常的安靜,似乎在想什麼,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抿嘴的,霍雲嵐也不打擾她,隻管拿出了個九連環,慢悠悠的解著。


  這個原本是蕭成君送給福團的禮物,玉做的,瞧著很是透亮,不過因為打造精細,耐不住磕碰,小福團如今連話都不會說,解它的唯一辦法就是扔到地上摔碎了。


  霍雲嵐索性就自己拿過來玩。


  反正,平常她連福團都經常拿過來玩……


  至於左鴻文的事情,霍雲嵐並沒有多想。


  左先生確實命運坎坷,要是寫成話本,拍成戲曲,不知道要悲哭多少人。


  不過霍雲嵐覺得左鴻文如今已經圓了自己的願望,大仇得報,想來他也用不著別人同情心酸。


  接下去的事情就是左鴻文和相公的事兒了,或許還需要尋個好郎中給他醫治,這會兒霍雲嵐隻專注在手上的九連環。


  等到了家,霍雲嵐換了衣裳,徐環兒才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夫人,那位左先生會不會受罰?”


  霍雲嵐聞言笑道:“放心,雖說他用了些不該用的東西,但是也算是幫官府破了樁案子,免了接下去會試舞弊的風波,又有相公出面說項,雖說不至於獎,但也不至於罰。”


  徐環兒松了口氣,可很快又眉尖微蹙:“夫人,我還是不懂。”


  霍雲嵐一面細細的拿過香胰淨手,一面道:“他上無倚仗,下無人脈,此時聽起來很是兇險,稍有疏漏便是滿盤皆輸,能做成,已是孤注一擲。表哥也是惜才,加上二哥的情分在,這才到府衙走這一趟,不然,照剛剛左鴻文自暴自棄絕口不言的模樣,上了公堂怕也是一言不發。”


  下面的話,霍雲嵐不說徐環兒也想得到。


  若是這般,左鴻文就是從犯,流刑是免不了的,隻怕還會挨一頓板子,到那時候,是死是活才是看天命。


  至於他為何不撇清自己,倒也好猜。


  他是用了藥的,可卻不能讓衙門知道他用了藥,不然李家就能辯解自己是在蠱惑之下做出蠢事,到那時候,左鴻文的謀劃都會付諸流水。


  左右他身子不好,也跟著吸過香,多半早已存了死志。


  要不是魏臨瞧著,又正巧魏二郎進京趕考,隻怕他不死也瘋。


  徐環兒將布巾遞過去:“夫人,他若是早就想要報復,隻管直著來便是,何苦繞了這麼一大圈,還驚動了衙門。”


  霍雲嵐聞言,緩聲道:“左家郎君的模樣你也瞧見了,追雞都追不上的,哪怕下毒,他也隻能尋到李良才一人,可是左家郎分明是想要李家滿門不得安寧,以慰亡父亡母。”


  這話她說的清淡,其實本就與自家無關,霍雲嵐素來不是個替旁人擔憂的脾氣。


  等坐下後,霍雲嵐伸手捏起一塊軟香糕,輕聲道:“隻是沒想到,咱們當初看到他門前的債主上門,也是他故意招惹來的。”


  徐環兒眨眨眼:“可,錢呢?”


  霍雲嵐把糕吃了,又喝了口茶,這才道:“他院子裡的那些猛火油可不便宜。”


  “對,猛火油。”徐環兒才記起來圍牆下面的那幾個桶,“這是要做甚?”


  霍雲嵐給出了個最合理的猜測:“假使此計不成,他就能去燒李家房子。”


  徐環兒愣住了,而後身子一抖,輕聲道:“太狠了……這樣狠,將軍如何用得?”


  霍雲嵐倒是神色如常:“左先生恩怨分明,李家翻不了身是他們自食惡果,怨不得旁人。孫娘子對他有恩,他就把家裡之前的物件都給了孫娘子,”而後,霍雲嵐聲音頓了頓,“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害得別人家破人亡還指望他們不報復,那才是稀罕事,左先生尚有善念,且知道讓官府出面處置,這便行了。”


  徐環兒也想明白,臉上又有了笑,而後託著下巴看霍雲嵐。


  看的時間久了,霍雲嵐便撂下了手上的茶盞,扭頭看她:“環兒瞧什麼呢?”


  徐環兒眨眨眼睛,好奇道:“分明剛剛夫人連話都沒說兩句,如何能看出這麼多門道?”可不等霍雲嵐開口,徐環兒就自己給她找到了緣由,“夫人性通暢以聰惠,自然比常人通透。”


  突然被吹了一遭的霍雲嵐伸手摸了摸徐環兒發頂。


  這時候,就聽蘇婆子道:“夫人,將軍回來了,說要吃餅呢。”


  霍雲嵐笑容一如往常的溫柔,道:“把買來的餅子重新熱熱。”


  “熱幾個?”


  “全熱了。”


  蘇婆子想說十個肉餅有些多,怕是吃不了。


  可是等她親眼瞧著霍雲嵐隻用了半個,餘下的全被魏臨吃進肚後,蘇婆子便覺得,還是夫人懂將軍。


  如此大的肚量,怪不得英武高壯。


  霍雲嵐並未細問左鴻文如何判的,魏臨也沒提,不過幾日後魏家藥鋪就專門留出了一間屋,給一位總戴著面具的男子養傷,這事兒也沒有引起太多關注。


  李良才則是被判斬首,李氏三族流放,而無論是代筆之人還是找代筆的舉人,皆有責罰,無一人幸免。


  這次處罰極重,朝廷大概也存了殺雞儆猴的心思。


  一時間,都城內的趕考舉子人人自危,越發小心謹慎,少了那些常常搭伴而行論事作文的讀書人,無論是茶樓還是酒館都顯得冷清許多。


  不過很快,魏將軍專門跑去買餅的趣事蓋過舞弊醜聞,引得無數人好奇。


  一時間,左家門前巷子裡的肉餅店紅火緊俏了起來,每天都有人排隊,似乎都想要嘗嘗被歸德將軍贊過的滋味。


  魏臨得知後便嘆:“隻怕以後我們不好買了。”


  霍雲嵐笑著回道:“表哥若是想吃,隻管說,多少都有。”


  “怎麼?”


  “上次我覺得味道不錯,就去打聽了一下,那家鋪子主人本就想攢錢歸鄉置地,我就使錢把餅鋪盤下來了。”


  如今,那裡已然是換了東家。


  魏臨先是覺得自家娘子果真是做生意的好料子,剛盤鋪子就紅火,可很快就回過神來:“之前娘子問我吃不吃餅,是故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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