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火葬那天是我媽媽趁著漆檀不吃不喝三天昏迷的時候找的機會,於是他再醒來,就是等我化成一堆粉的時候,他抱著骨灰盒手指死死發紫。


卻控制著力度不讓我受傷。


「寧桑桑,你是不是在騙我?」


「你怎麼不理我呢?」


他猩紅著眼,對著不能說話的骨灰盒喃喃自語。


後來無盡的大海裡,他一點點將我放到海裡,海鷗自由翱翔,海豚們排成一排,漆檀卻還是不肯讓我走,是我媽媽實在看不下去拿了回來。


「逝者安息,漆檀你不能這樣知道嗎?」


可漆檀一句話聽不進去。


大概是一個月後,漆檀暴瘦三十斤,他缺席了所有電視劇的宣發和團建,有一天老楊去他房子裡拿一份要過期的合同,打開門發現了昏迷的漆檀。


還有他手腕上刺眼的動脈傷口。


就這樣治療了一年又一年,漆檀好了。


就連心理醫生也認為他在越來越好。


然而頒獎典禮上當晚,漆檀又病了。


於是下了後臺,他西裝革履,看著圍過來擔憂的人群,下意識焦慮地摸著帶疤痕的手腕看向老楊:


「你怎麼了,桑桑的消息還是沒有嗎?」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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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消息再也不會有了。


最起碼對於這世界上正常的人來說是這樣,可漆檀不一樣,老楊也沒辦法說,他無法拯救一個陷入自己貧瘠世界的病人。


他隻能孤零零地把漆檀帶回家,十年扮演著漆檀本該慈祥的父親一樣,風雨無阻,帶著受傷狼狽的兒子回到屬於自己的家。


今晚不出意外的漆檀又上熱搜了。


廣場中的人有惋惜的、悲傷的,不乏也有聲討的,罵漆檀神經病,說他有病就趁早拿好獎杯別再來演戲。


懷念的人更多,於是漆檀和我的 vlog 又再次被營銷號拿出來放在大眾面前,評論區哭成一片。


老楊叫團隊先安撫好粉絲的情緒,然後再讓心理醫生明天去漆檀的兩居室裡,提前等著就好。


其實那房子十幾年了,漆檀又是個很重感情、很念舊的人,這些年不管有沒有錢都沒有換過。


另外一個房間裡鎖著的都是我的東西,按照我們這邊的習俗是要把我的貼身物品燒掉火葬,但漆檀不肯,後面又發生那麼多事,就一直鎖在裡面了。


上面的鎖隱隱有銹跡。


夜裡老楊安頓好一切後給漆檀遞上新的劇本,隻是為了起到安撫作用,因為他知道這部片子是部狗血爛片,漆檀挑戲一向眼光高,看不上。


這手段他曾用了無數次。


順便給他們兩個點了鴨血粉絲湯。


漆檀一看劇本就會變得無比專注,不論質量與否,於是老楊的手在他發紅的眼睛下晃了晃,那雙好看到稀缺的眼睛懵懵懂懂地回神。


「吃點吧。」老楊說。


漆檀正打算搖頭,卻動作一頓不知想到什麼笑了:「老楊,我想起來桑桑了,她昨天剛跟我鬧完別扭,就因為我沒好好吃飯。」


老楊早已習慣無數次,漆檀潛意識裡會把時間模糊或者打亂,可無一例外都是和我有關,他喉嚨哽咽佯裝大笑:「那你要聽她的話啊,不聽話她這別扭難消。」


夜裡漆檀的眼睛裡笑意氤氳,沉默著一口一口吃下飯食,等吃完飯他放下這部沒什麼營養的劇本,起身穿好外套,老楊瞇了會兒的工夫警鈴大響。


「漆檀,你去做什麼?」


原來給漆檀招聘的助理都是隨身二十四小時看護的,而且數量要多,至少三個,這次百星頒獎會來的是外地,一晚,老楊主動包攬了這份工。


漆檀穿衣的動作頓了頓,旋即好笑著說:「怎麼這麼緊張,我白天不好出門,現在清靜,隻是想出去給桑桑買些禮物,她快過生日了。」


老楊緊張得支支吾吾,嘴笨極了:


「可、可是你忘了今天頒獎說的什麼嗎?」


「什麼,」漆檀下意識回憶,時間不長,他順理成章很快得出答案,「給我們《白日狂歡》拿獎啊。」


「……」


看來他的病最近越來越嚴重了。


老楊都在考慮要不要停了漆檀的工作,於是又撒謊:「那等明天回上海再買吧,她喜歡你陪著她,而且你挑的禮物桑桑都嫌你直男不是嗎?」


肌肉記憶,漆檀很快勾起唇角。


想起從前我們在一起第一次漆檀給我買的是 128 色的全色系眼影,很貴的,又是蓮花狀,當時我就氣笑了,第二次漆檀有所改進,送的小雛菊。


是啊,沒想到那一年我真走了。


再後來就是他拍戲忙得很,我說沒必要給我挑禮物了,真受不起,漆檀就不送了,他性格敏感,又心思細膩,所以他找到了折中的方式。


每次帶著我一起出門逛街,我踮起腳攬住他脖子誇他:「這行,哥們,這個我很喜歡。」


漆檀總會因為我說話的語氣,唇角藏不住笑。


他最浪漫的時候大概就是準備求婚儀式。


一針一線都在盯著偷偷做,把所有親戚朋友們請到米蘭,萬事俱備,唯獨沒料到我死在了機場。


風吹動血腥氣和來不及感受的痛苦還沒清晰感受到,我呼吸清晰到骨髓深刻,恍惚間想著。


我可真叛逆啊,為什麼一定要吵架呢?


可我在電光石火間又想了想,那個孩子又有什麼錯,他才那麼小,好像從前無助的漆檀……


5


大概是死亡給人生放了紀錄片。


我回到了跟漆檀報警的時候,看到他光著腳,小小的身子,走一步都在地上流著血,看不清楚路,磕磕絆絆,最後昏倒在了那年柳樹的陰影下。


我穿著公主裙出現了。


驚慌失措的眉眼恰好讓徹底昏迷前的漆檀看了個正著,他呼吸艱難,被打得隱隱滲漏出骨頭的手顫抖著試圖去觸碰我的腳,可沒來得及便閉上眼睫。


爸媽追著我出來緊隨其後,見狀捂嘴震驚,後來是警車響動,漆檀被送去醫院治療,他爸不安地按動手心,喝醉後跟警察磕頭認錯:


「同志,我不敢了,我純粹是喝醉了鬧事。」


警察臉都氣青了:「鬧事把人孩子骨頭都打出來?」


大概因為有身份已經很克制了,他俯下身狠狠看著漆不群,壓著嗓音說:「那孩子腰上被活生生扎了五顆釘子,你們簡直就是畜生。」


「枉為人父母!」


漆不群嗚咽著磕頭認錯,可惜沒用。


再過五個月,漆檀的傷口大大小小好了不少,那天爸媽收拾出來的房間幹凈寬敞,上面擺滿了毛絨玩具,還有一臺新裝的電視機。


於是門鈴響起,爸爸拉著我的手去開門,媽媽穿著裙子擺放好香噴噴的宮保雞丁小跑過來。


門外萬裡無雲,而背著書包和拉著簡陋行李箱的漆檀怯生生地握緊書包帶,他眼皮很薄,上面的血管清晰可見,他掀唇蠕動著唇瓣,卻什麼也說不出。


爸爸笑著把行李箱接過來:


「漆檀,歡迎你加入我們。」


漆檀跟我講,這一幕他記了一輩子。


無數個日日夜夜回想起原生家庭帶來的那段痛苦的經歷時,他都會在午夜夢回冷汗滿身起來。


然後看著滿屋的毛絨玩具隨意拉過來抱起一個。


他會想。


真好,我不再是一個人。


……


可惜怎麼兜兜轉轉漆檀又好像一個人了。


老楊再醒來的時候,他揉著發昏的頭打了個哈欠,然而剛要喝水,就發現漆檀的屋子空無一人。


他腦袋空白一片,著急忙慌地從床邊找到早晨七點靜音的手機,被打了 23 次,大概是發現沒成效,助理給他發來一張截圖和一段視頻。


截圖是漆檀又上熱搜了。


視頻是穿著睡衣的漆檀在陌生的時代廣場上素面朝天,拿著照片溫和有禮的,一個個問過路的人。


「請問你有看到過寧桑桑嗎?」


「能告訴我寧桑桑是去米蘭了嗎?」


「桑桑,對,是我未婚妻,你認識她嗎?」


明星效應,無數人圍了起來,水泄不通,漆檀茫然站在天地間,蒼白的唇抿著,難得發了脾氣。


他是個謙遜溫和的人,發脾氣也隻不過是蹙眉。


「請不要擋路,我在找人。」


緊接著有個過路覺得好玩的行人忍不住了。


「寧桑桑死了,你找不到她的。」


一句話,人群中聲討頓時頻發,漆檀卻直接愣在了原地,他體力一向驚人,饒是再好的脾氣也沒忍住,目光狠厲地捉住那行人的領子,臉色臭得可怕。


「我警告你,不要開這種沒底線的玩笑。」


環境挺亂的,隻聽到哭聲一片。


老楊心痛如絞,助理最下邊的消息彈出來:【老楊,出事的時候就在我家附近,現在我和漆哥在警察局呢,走個流程就回來了。】


老楊說好,傍晚天黑了,助理敲門,打開門發現漆檀好好地抱著一隻一米五的大熊。


他問:「這大熊是怎麼回事?」


然而漆檀神情呆滯,俊顏稜角分明,一如既往熱心腸地向老楊介紹:「什麼大熊,這是桑桑啊。」


老楊直接傻了。


助理解釋說回來的路上漆檀忽然在禮品店外面看到大熊一動不動,所以不忍心給他買了。


老楊簡直無語:「姑爺,他喜歡城堡你怎麼不去給他買?」老楊隻感覺自己要燒到一千度高溫,急匆匆收拾行李,「快點,要多快有多快回去。」


6


漆檀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了,網上輿論聲勢也不斷在發酵,一時間老楊忙得焦頭爛額。


恨不得自己分出來八個身體。


心理醫生說漆檀的抑鬱癥沒有一點好轉,相比四年前顯然更差了,老楊忍不住摸著光頭發脾氣:


「那你當初為什麼看不出來?」


「人都這樣了,你就沒半點責任嗎?」


醫生按著眉心頗為無奈:「楊升,漆檀這情況不是一天兩天了,這些年他心裡一直都有一個死結,你又不是不知道,解不開靠吃藥也隻是杯水車薪。」


老楊還想理論理論,醫生不想和不懂溝通的人說話,這麼多年的朋友直接收拾東西離開。


「讓漆檀按時吃飯,終止他一切活動,24 小時監護,最好警惕,他再次自殺的情況不是不可能!」


老楊也很快冷靜下來。


這次漆檀沒醒來的時間太長了,居然有三天。


他回到漆檀的臥室時,漆檀還在拿相機拍攝,大熊坐在沙發上,打開的電視機正對著它。


漆檀笑得溫柔:「寧桑桑,你怎麼總是一個表情?」


剛說完就又困得不行,自己輕手輕腳地躺在床上睡著了,老楊看著睡熟的漆檀,眼圈不由酸脹。


他坐在床邊嘆口氣:「漆檀,你到底多久能醒呢?」


然而第二天老楊進來的時候漆檀的臥室黑漆漆的,床上人一點沒動,他正打算推開窗簾。


卻聽床上的人嗓音沙啞說:「別開。」


漆檀握著大熊的手,靜默情緒許久後喉嚨幹澀:「老楊,我是不是又犯病了?」


「……也不是。」老楊頓了頓,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昨天那場頗為戲劇化的鬧劇,深重嘆了口氣。


「算是吧。」


既然都知道了,再瞞著其實也沒什麼意義。


漆檀背對著他,屋內黑沉,整個背影連同他這個人像是被埋葬到了絕望的孤島裡,這一點也不像寧桑桑在的時候的他,如果一切正常的話,漆檀絕不會容許自己在寧桑桑面前出現脆弱的模樣。


可他願意頂天立地,要護住誰呢。


沉默了好半天,鐘愛了小十年演藝事業的漆檀強撐著音質平靜道:「老楊,我不適合演戲了。」


話一出,老楊足足反應了好半天。


「什麼意思?」他呆了呆,「你說明白點,我不懂。」


漆檀聲音沉穩如一潭死水:


「……退圈吧。」


老楊氣得發抖,咬著牙叉腰眼睛都瞪大了,又摸著光頭在房間裡來回踱步:「漆檀,你胡鬧。」


他做這行這麼多年,又在漆檀身邊這些年,除了寧桑桑,沒人知道漆檀有多想要做演員。


「你的出息呢!當初五場戲的路人甲你都能鉆研出五種情緒,成名火了你跑去拍文藝片,大導演的資本片你看都不看,成天沒日沒夜看劇本,你說你不適合!?」


他感覺世界都要炸了。


「那群 yp 亂搞的流量明星都活蹦亂跳,怎麼你漆檀樣樣敬業就不行了,影帝燙手是吧?」


然而漆檀全盤接收,沉默著閉上眼睛:「老楊,我病了。」


一句話而已,打得老楊嚅動嘴唇半天不知道說什麼,最後隻能紅著眼圈說:「還能好啊,漆檀。」


此時此刻的漆檀脆弱得一覽無餘。


「好不了了,丟了鞋的人還怎麼走路?」


……出了門的老楊倚著墻從胸腔裡嘆出口氣。


而後抬頭任由眼淚掉落,他再也忍不住了,對著空氣裡無助開口:「桑桑,你在天有靈救救漆檀吧。」


助理們趕忙來攙扶楊升。


他搖搖頭示意拒絕:「你們看好漆檀就行。」


楊升腦子裡已經在研究漆檀退圈的事情了。


這世界上,人命才是最重要的。


況且,他也耗不起了。


7


漆檀狀況時好時壞,經常無緣無故在陽臺看外面很久,有時會呆呆地坐上一整夜。


 


有時又會自言自語地抱著大熊說著什麼。


房子小,楊升又是個細心性子,裡裡外外的窗戶都被他找人層層加固了,還在漆檀身上安了定位裝置。


現在漆檀很乖很安靜,可以不說話一整天。


如果不是有人提醒他吃飯,他甚至可以忘記吃飯這回事,衣服被不小心掉下來的飯菜弄臟,他也會毫無所察,像個未出世的孩子,懵懂無知。


他犯病的時候從不會喊爸爸媽媽,隻會喊寧桑桑。


那天助理小張正做著飯呢,身後漆檀忽然彎唇倚在廚房看他,望著漆檀身後有另外一個助理小張才放心,他耐著性子笑著:


「漆哥,怎麼這麼開心,是有什麼好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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