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話實說,我挺服氣的。
李政一當然不會承認他腦子有病,他來這一遭好像就是為了看我生龍活虎地罵他幾句。
沒等我反應過來,他丟下來一瓶跌打損傷藥,便利落地翻身,離開了此處。
臨走前,他還不忘氣我一下。
「蕭副總小心了,明天朝會,咱們走著瞧。」
「……」
四
但可惜,朝會並沒有給他發揮的空間。
皇帝一早上都沉著臉色,聽著丞相數落我倆在宮道門口大打出手,醜聞今已傳到四萬八千裡了。
其中要害我隻聽出來了兩點,一是影響不好,二就是扣我俸祿。
那李政一先佔我便宜在前,為何單扣我一人俸祿?
我不服氣,「陛下,分明是那李大人先出言不遜,微臣才動手打人。您罰我俸祿,我沒意見。但李大人也絕非無罪之人。」
李政一立在遠處,笑眯眯地看著我,「蕭大人此言差矣,俗話說君子動口不動手,縱蕭大人不愛聽我說話,那也不能動手打我。」
他指了指自己那被扯壞還沒來得及補的朝服,「你看我的衣服,都被你撕成什麼樣了?」
被罰了俸祿我本就耿耿於懷,這下聽他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口氣,更是氣急攻心。
Advertisement
我沒好氣地應道,「打死你活該——」
完了,這是在上朝!
我原以為我這惡毒的話,會讓朝臣震驚,可回過頭一看,眾人無不屏息凝神,完美充當吃瓜觀眾。
隻有御座上的皇帝,不耐煩地皺了皺眉,「兩位愛卿可真是一見面就吵,這樣吧,朕有一個好法子。」
什麼好法子?
將李大人貶官?遣返?還是將我外派?
我和李政一齊齊望向高位上的皇帝,隻等著他吐出什麼金口玉言。
熟料,小皇帝冷哼一聲,繼而道,「一月內,兩位大人若是再在朝堂上言辭激烈一次,朕就親自賜婚,讓你們結為連理,床頭床尾吵個夠。」
?
???
這招可太毒了。
我隻覺胸中有一口惡氣,久散不去。
但對上皇帝這幅不容置喙的模樣,我到底不敢再辯駁。
畢竟古代律法深重,我可不敢隨意觸人霉頭。
但!但一個月不吵架!
我撩袍跪地,「還請陛下將我外派江南,微臣一月再回來。」
我敢保證,這一月內,李政一肯定會想方設法地和我吵架。
他這人這一輩子別的愛好沒有,就愛陰魂不散地纏著我。
和我結婚他甭提多開心了,這樣就能沒日沒夜地折磨我。
我絕不能讓他得逞!
——
五
皇帝看我跪地不起,到底是有些松動。
但相比較我跪地不起,皇帝顯然覺著他的耳根清淨比較重要。
兩相權衡之下,皇帝說,「正好,江南官商勾結橫行,兩位愛卿一同前去處理罷。」
什麼?
聽這意思是要將我和他一同派去江南?
這事去一個人不就成了麼?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李政一就忙不迭地應了下來。
皇帝涼飕飕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哪敢再有二話,隻能被迫和李政一去江南出差。
說起江南官商勾結一事,我是有些印象的。
原主的記憶大抵是說,江南一帶的商人賄賂州府知縣逃避關稅,百姓怨聲載道民不聊生。
為此,原主已經調查出來幾個主要頭目。
這還沒來得及去肅清隱患,就被我魂穿進來了。
來都來了,既佔了人家的身體,還是得幫原主未了的心事完成。
皇帝看我和李政一沒有二話,便示意我們離開。
出了勤政殿,我無可避免和李政一走在同一條官道上。
我想放緩腳步,以求和他拉遠距離。
李政一顯然不想如我所願,我走快他便走快,我走慢他便也放緩腳步。
「你煩不煩?」我停下來,望著他那張小人得志的臉,「你是黑無常?煩死我有業績拿?」
他嘖了一聲,「蕭大人說的哪裡話,這不是覺著咱們有緣,想多看你幾眼。」
李政一說話素來沒譜,我壓根不指望他這裡面有幾分旁的心思。
我剛想和他對罵,卻驀地望進他那雙笑意淺淺的寒眸。
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這一年,是大業五年,而我和這位李大人是大業雙壁,歲庚二十。
而他,當真和我記憶中的二十歲,一模一樣。
周身盡是我藏在回憶深處的風流倜儻,眉目間滿是ƭų²我曾念念不忘的意氣風發。
我看著看著,忽而就有些恍了神。
我無可避免地想到,如果我回不去現代世界,那我和他將是這個世界上,最後的熟人。
想歸這樣想,開口的時候,我卻沒有什麼好心情,「這緣分我可真不想要。」
李政一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到底沒再多說,隻甩了甩袖子,獨自走在空無一人的宮道上。
那官服鮮亮扎眼,是這暮秋時節最絢爛的一抹顏色。
他留下了一個挺拔消瘦的背影,衝我擺了擺手。
北雁長鳴,晚秋晴朗,他的聲音自宮道盡頭遙遙傳來。
「來日方長嘛,蕭大人。」
六
其實不用來日,有他在的每一日,我都覺著異常漫長。
皇帝下了令之後,我和李政一便收拾行李上路了。
來送行的一眾大臣,雖口口聲聲說著不舍,但等我和李政一的馬車漸遠之時,我確確實實是聽見了幾道郎闊的笑聲。
不知道皇帝是不是故意的,他讓我兩南下調查官商勾結,卻隻給我們提供一輛馬車。
美其名曰不可鋪張浪費。
李政一坐在馬車一角,全然不管正在看史書的我。
一會兒說坐墊硬,一會兒說腿太長了放不下。
絮絮叨叨地比夏日蚊蟲還討人嫌。
我忍無可忍,隻能一巴掌拍在他的腦袋上,「你能不能小點聲?煩死了!」
李政一瞪著眼睛,「你這潑猴,能不能不要動手動腳?你別以為我不敢打你啊。」
罵我是潑猴?
這話一說,我的書是看不下去了,隻能加入對罵群聊,和他來一個口若懸河。
罵著罵著,李政一神色卻收斂了些,他說,「我聽說古代常有暴亂,這次咱們去得小心一點。」
這話倒是不假,畢竟依照我的調查來看,江南各大知州官官相護,遠不是官商勾結那麼簡單。
我倆這兩個隻會紙上談兵的朝廷命官,進了這江南,少說得要脫一層皮。
雖然我和李政一吵得不死不休,但關鍵時候,我和他卻也是最默契的合作伙伴。
吵歸吵鬧歸鬧,別拿業績開玩笑。
李政一說,「這次回去,丞相之位勢必是我的。」
我不屑一顧,「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七
饒是我倆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但一到江南,不測的事情還是如期而至。
我們一行人因為要暗中走訪,進入江南就沒有走官道,而是選擇了抄近路,走一條寂寂無名的野路。
走野路的後果就是沒有驛站,我們隻能找一家小客棧歇歇腳。
但因為客棧太小,一眾人擠擠湊湊還是騰不出來多餘的一間房,我和李政一隻有兩個選擇。
要麼其中一個去和眾護衛擠柴房,要麼我和李政一共睡一間。
李政一和我說這個消息的時候,我隻覺著心如死灰。
他兩條眉毛生得好看,笑起來就像是一個過分英俊的書生,全然看不見半分野心。
「蕭大人,你選哪一個?」
他肯定不會紳士到把屋子讓給我睡。
我本想去柴房睡一夜,將就一下。
但轉念一想,有床不睡,為啥要去柴房受罪?
所以我便咬著牙選擇了後者。
錢都是朝廷報銷,我幹嘛要委屈自己?
由於我白天哽著一口氣,死活不願意示弱。
但到了晚上,我才覺得不妥。
因為客棧隻有一張床,他不睡地上,我也不睡。
我們隻能被迫進行名義上的同床共枕。
我擰著眉,「你睡覺就睡覺,脫什麼衣服?」
李政一解裡衣的動作一頓,轉而衝我挑了挑眉,「我喜歡裸睡,你管得著麼?」
別的不說,從他那挑眉的動作,我就能看出來,他是故意惡心我。
我就納悶了,「你長這麼一張人臉,怎麼成天不幹人事呢?」
好在李政一還知道些禮義廉恥,到底還是穿上了他的遮羞布。
老實說,他一靠近我,我確實是有點害怕。
雖說我倆平常是大打出手,但我倆也都是點到為止,不至於失手把人打死。
可無論如何,我倆之間確實是有些體力懸殊。
專家說,無論一個男人外表多麼溫和可親,當你和他獨處一室的時候,總能從他身上嗅到一絲關於野獸的危險。
更何況,李政一本來就不是什麼和藹可親的男人!
尤其是他俯身掀被的時候,那股危險幾乎呼之欲出,洶湧澎湃。
我後知後覺湧上來一股古怪。
隨著李政一的溫度越靠越近,我實在是受不了這種莫名其妙的恐懼,遂驚坐而起,就要翻身下床。
「太奇怪了!我去睡柴房了。」
李政一笑容古怪地看著我,但那笑沒持續多久,就成了一種隱忍的痛苦。
我隔著被子,隻覺著自己腳下好像踩到了他兩腿之間。
「你!」
「你……」
我往李政一看了一眼,就見他面色慘白,卻咬緊牙關一言不發,額頭竟也滲出密密麻麻的薄汗。
「你怎麼了?」我趕忙移開腳。
李政一聲音顫抖,「蕭千靈!你還不趕緊把腳拿開!」
這下......我大抵明白,我踩的是什麼東西了。
老實說,看他這個模樣,我很不道德地笑了出來。
當然,我沒笑多久,就聽見一道破門而入的暴呵聲。
「打劫!」
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