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野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坐穩!我帶你走!」
刺客太多,竟然比我此行的護衛都多,而且人人戴著黑面巾,下手招招置人於死地,一看就是死士。
赫連野武功雖高,然而雙拳難敵四手,他邊打邊退,尋了個機會猛地一夾馬腹,胯下的馬嘶鳴一聲,帶著我們衝出了峽谷!
不知走了多久,我們終於逃了出來,來到一條還未結凍的溪澗處。
我驚魂未定,剛想問赫連野怎麼辦,他卻悶哼一聲徑直掉下了馬。
我翻身下馬,這才發現他身後不知何時竟然插著一支箭!
箭上有毒!
我腦子好像被當頭一棒,哆嗦著手慌亂地去解他衣服,後背中箭的地方果然泛著不祥的黑紫,好在赫連野自己點了那一處的穴道,讓毒素沒有擴散開來。
隻是他此時已經昏迷過去,如果不想辦法把毒弄出來,早晚這條命要保不住。
我咬了咬牙,也顧不得男女大防,拔出箭後俯身下去。
一口。
兩口。
直到我口腔發麻,被吸出來的血才恢復了鮮紅,我趕緊跑到小溪邊捧水漱口。
我把赫連野拖到一處山洞裡,寒冬臘月,大雪紛飛,他臉上逐漸浮起潮紅,身上滾燙。
想來是還有殘存的餘毒未清,才發起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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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把他搬在我腿上,盡力地摟著他,心裡不住地祈禱著。
我能做的已經都做了。
我以為重生一次,我和赫連野就能好好在一起。
可為什麼磨難還是一重接著一重?!
就在我幾乎要落淚時,突然聽到赫連野輕聲喃喃了一句什麼。
我沒聽清,把耳朵湊過去。
他眉頭緊皺,吐出兩個字:
「昭陽。」
06
我一夜沒闔眼,心裡不知是什麼感覺。
果然,赫連野喜歡的也是昭陽。
他也許不知道昭陽長得什麼模樣,卻也是因為她的美名而欣賞她,這才指明要求娶她。
我努力不去想這件事,卻還是忍不Ṭŭ̀ₜ住難過。
赫連野不愧是常年在草原上騎馬打仗的,一夜過去,他面上的潮紅已經褪去,顯然餘毒已消。
他睜開眼,我沒好氣兒地把他推到一邊。
「怎麼了?」他怔然。
我不看他,心裡酸澀。
「你就這麼喜歡……昭陽?」
他臉一紅:「你——你這女人怎麼這樣不害羞?!」
我不說話,心裡更難受了。
見我不開心,赫連野有些慌了,想了想還是湊過來漲紅著臉道:
「你不高興了?
「我是很喜歡你,行了吧,若是我不喜歡你,幹嗎要求娶你?」
我臉色更差:「你喜歡昭陽什麼?」
「才華橫溢?美貌絕倫?還是什麼?」
赫連野打量了我一眼,臉色有些古怪:
「我承認你長得好看,但哪有你這樣誇自己的?」
看我一直不說話,他撸了一把頭發:
「都不是,我們草原上也不喜歡那些文绉绉的酸詩,好看嘛,也不能當飯吃。」
他低下頭:「你不記得六年前救下的那個突厥小孩兒了?」
我有些茫然,隨即想起了我十二年前偷偷跑出宮玩的那次。
那時我被禁足宮中許久,每日都想偷跑出去,最後是昭陽拿了她的令牌給我讓我出去玩的。
她說:「皇姐,你快去吧,這事兒我不會告訴父皇母後的。」
我開心壞了,也沒多想,出了宮直奔我一直想去的瓦舍,卻發現有人牙子在賣奴隸。
那一群高鼻深目的異族奴隸裡,有一個年歲尚小的少年,哪怕披頭散發,渾身髒亂,卻也掩不住那一雙寶石似的綠瞳,好看得緊。
我忍不住駐足,看那人牙子不停地用鞭子抽打著奴隸,所有人都在下跪哀求,隻有那個少年挺直了身板,哪怕幾乎被活活打死也沒有彎腰。
那雙綠眸好像蒼茫雪山上的狼王,充滿了不羈的野性和高傲。
我心生不忍,掏錢把他買了下來。
少年也不謝我,甚至看都沒看我一眼,好像不管買下他的是什麼人都與他無關。
那天我明明是想在外面好好玩一天的,卻一時衝動買下了一個奴隸。
我也不能把他帶回宮去,於是犯了難。
想了許久,我也肚子餓了,幹脆把他帶去酒樓一起吃飯。
小二看到他神色都異樣起來,直到我把銀子放在桌上才笑眯眯地下去了。
「吃吧。」我把肉推到他面前。
少年抬眼看了我一眼,伸手就把肉塞進嘴裡。
他飯量大得很,我也不好意思和他搶飯吃,隻能一口一口地幹喝酒。
吃到最後,他飽了,我也有點兒醉了。
我想了想,把錢袋拍在他面前。
「你走吧。」
我總覺得,有一雙這樣眸子的人,不該成為一個奴隸被人蹉跎到死。
少年愣住了。
他漢語說得不好,一個一個單字往外蹦:
「為什麼?」
我撓了撓頭,隨口胡謅道:「因為我心地善良,美麗大方,不忍心看人落難受罪。」
他想了想:「你可以把我帶回去,我、很有用。」
我擺了擺手:「我家裡人……待我並țúₚ不算好,你跟我回去也會被人欺負,何必呢?」
那時候父皇和母後除了太子外,滿心滿眼都是昭陽。
我雖然也是公主,在拜高踩低的宮裡卻並不受待見。
我的侍女隻要昭陽喜歡,都會變成她的。
陪伴我的小狗也會因為昭陽一句狗毛讓她難受而被活活打死。
雖然她每次都會和我道歉,說她不是有心的,但我還Ţů₊是怕了。
少年低下頭。
許久後,我站起身要走,他突然叫住了我。
他的眸子裡仿佛藏著碧水寒潭,神色認真:
「你叫什麼,你家裡人對你不好,以後我來帶你走。」
我哪兒能告訴他我是誰,打了個哈哈就離開了。
等我回了宮才發現昭陽的小令被我放在錢袋裡喝醉了一起給出去了。
而我出宮的事也被昭陽告訴了父皇母後,她哭著說我偷了她的令牌出宮。
我哪裡肯認,說分Ţû₉明是她給我的。
父皇和母後卻都不相信我,父皇震怒,說我品行不端還頑劣,罰我跪了一夜,禁足三月。
……
「……是你?」
記憶裡那雙綠眸和眼前人對上,我喃喃。
赫連野從衣襟裡掏出一杯穿了孔被掛在脖子上的小令:
「我後來才知道你是公主,不過沒關系,隻要我當上可汗便可以向大盛求娶公主了。
「我聽說昭陽公主ṭũ̂₃很受寵,很美麗。
「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說家裡人待你不好,但是你一定有你的理由,所以我來接你了。」
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心裡五味雜陳。
隻不過是隨口說的一句話,赫連野竟然真的記在心裡了這麼多年,真的當上可汗來找我了。
可他不知道,我根本就不是什麼昭陽。
「可我根本就不是昭陽。」
我苦笑道:
「你這傻子。」
……
我花了許久才和赫連野說明白。
他想了一會兒,抬起頭來看著我,耳尖泛紅,卻認真道:
「沒關系,那個人是你們大盛的昭陽。
「可你是我的昭陽。」
07
我和赫連野休整了一會兒,打算回去找人。
正要起身時,他卻站住了,面色沉了下來,一把把我護在了身後。
片刻後,衛遲從不遠處走了出來。
他身上白衣染血,也不知道是刺客的血還是自己的血。
一見我,他眼神倏地亮了起來,卻在看到我身邊赫連野時泛起冷意。
「昌樂,跟我走。」
他朝我伸出手:
「北境苦寒,你熬不下去的。」
赫連野不樂意了,他眉峰壓低:「你們皇帝已經答應了把昌樂嫁給我們可汗,你又算什麼東西?」
衛遲平靜道:「可汗,皇上答應許給你的是昭陽,你身邊的是昌樂公主。」
「請容我把昌樂公主帶回去,隨後便會把昭陽公主送來。」
赫連野知道他已經清楚了自己的身份,索性也不再遮遮掩掩,挑眉道:「想替就替,想換就換,你當赫連野是什麼?!」
「你們大盛當我們突厥十萬將士是什麼?!」
衛遲並沒被嚇住。
「可汗,如今這裡隻有你一人,你的十萬兵馬都不在這裡。」
他眸色漸深,拔出腰間的劍,錚的一聲。
「若是你不慎被刺客殺死在這裡,恐怕草原上又要大亂了。」
赫連野笑了。
「那你便來試試!」
就在兩人要動起手來之際,我撿起昨天從赫連野身上拔出的毒箭對準了衛遲,冷冷威脅:
「衛遲,我以昌樂公主的身份命令你滾開!
「今日你若是不退,我便和赫連野一起,將你斬殺於此!」
衛遲頓住了。
他許是奔波殺敵了一夜,面上早就一絲血色都無,此時拿著劍的手也顫抖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微微張嘴,神色似乎有些茫然不解:
「昌樂……你要殺我?」
「你逼我去死的時候可從來沒手軟過。」
我譏諷道:「衛遲,北境苦寒,昭陽身體嬌弱熬不住,還是我昌樂去吧!」
「我——」
衛遲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
寒風凜冽,他咳嗽了幾聲,胸襟處多了幾點血色。
我漠然道:
「要麼走,要麼死,你選吧。」
縱然衛遲上輩子是害死我的兇手之一,但他到底沒有親手殺我。
我與他也算青梅竹馬多年,此時恩斷義絕,我也仍然不願意親手殺他。
但他如果非要苦苦相逼,那我也隻能先下手為強了。
許久後,衛遲抹了一把溢出嘴角的鮮血。
他慘笑幾聲:
「好,好——
「這便是我的報應吧。
「我走!」
他轉身踉跄離開,身影消失在茫茫雪塵中。
08
一個月後,我們終於回到了草原。
上輩子我隻帶了一些財物,這次提前準備,我帶了糧種、圖紙甚至匠人。
草原上逐漸開闢出耕地,種上了耐寒的糧食和棉花。
匠人做出了紡織機,草原婦女們開始紡棉織布。
空闲時,我會教草原上的孩子們識字讀書。
在我和赫連野的努力下,部落裡的生活越來越好。
而族人們也不像上一世一樣敵視我,他們很快接納了我,甚至感激我。
Ŧũ̂⁺我心裡不再鬱結,一整個冬天都窩在帳篷裡,平平安安地到了開春。
赫連野帶我去看了格桑花,深深淺淺的白色粉色小花開遍了整個草原,美得讓人心醉。
就在一切似乎都向著更好的地方發展時,我突然聽到了來自大盛的消息。
父皇中毒昏迷不醒,母後死於一場痨病,如今衛遲挾天子以令諸侯,已經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
而當初派來追殺我們的那批刺客已經查明是昭陽派來的,衛遲以此為由逼迫父皇將昭陽嫁給南方大齊的老國君。
大齊國君已經年過花甲,老邁昏聩,嗜好女色且性情扭曲,名聲在國君裡極差,曾經做出過許多荒謬之事。
昭陽哭著求衛遲放過她,可無論她怎麼掙扎衛遲也沒有心軟,還是把她塞進了和親的馬車。
聽說昭陽在大齊的日子過得很慘,大盛如今國力漸衰,大齊國君並不如何把她這個被攝政王趕出來的公主放在心上。
自己寵幸過後幹脆把她扔給了將士享用。
甚至在荒淫玩樂時令她與動物交媾給大臣們賞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