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從安排的韋如夏爬上了上鋪, 火車開動了。她趴在床上望著窗外, 窗外一片木槿花林,淡粉色的花距離太遠看不真切,視線內像一片粉色的海洋。
她要回家了, 像十八年前的母親那樣,乘坐著緩慢的列車,感受著祖國南北一線的風景。而她又和母親不一樣,她不是一個人。
在韋如夏上床後,床下的人就沒有了動靜。韋如夏將視線收回,她扒著床,往下一看。少年和衣躺在床上,舒展的四肢勻稱細長,他一條腿在床上,一條腿搭在了床沿,白色的t恤包裹著身體,能看清楚他的身體的輪廓。
黑色的棒球帽蓋在臉上,少年骨節分明的手壓在了棒球帽上,他皮膚白,和黑色的棒球帽交疊在一起,變得有些透明了。
“糖糖。”韋如夏笑著叫了他一聲。
聽到她的叫聲,少年身體未動,在列車疾馳的聲音中,棒球帽下傳來了一聲“嗯”。
“這是我第一次坐綠皮火車。”韋如夏笑著說。
棒球帽下又是一聲“嗯”,這聲“嗯”十分輕柔,像是一滴蜜滴在了她的心裡。沒等她說話,棒球帽下傳來了少年略帶慵懶的聲音。
“高興麼?”
其實不能算是高興,應該算是興奮。韋如夏性子淡,但也會有興奮的時候。她又是一笑,胳膊搭在下巴下面,仍然看著駱瑭,輕聲道:“很高興,因為是第一次坐,又是回家。更因為和你一起坐。”
少女的聲音就在頭頂上方,輕而清晰,駱瑭手指拿住帽檐,將帽檐往下一拉,露出一雙清澈透亮的眼睛。他睫毛濃密漆黑,藏在睫毛下的眼睛像黑色通透的琉璃珠,琉璃珠上,倒映著少女的笑臉。
韋如夏看到了他眼睛裡的笑,心中微微一動,她低頭和駱瑭道:“等到了冬鎮,我也帶你做你沒做過的事情。”
第一次做的事情,往往是讓人難以忘懷的。如果那時候有人陪著,則更會忘不掉那個人。
“做什麼?”駱瑭問。
“秘密。”韋如夏笑起來,翻身躺在了床上。
三十多個小時的車程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好過,要經歷兩天的時間,在火車上睡兩晚上,凌晨才會到達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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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如夏和駱瑭的吃飯問題,是在火車餐廳裡解決的。吃過飯後,韋如夏讓駱瑭先回去,她去了趟衛生間。從衛生間出來,韋如夏站在走廊裡望著窗外,經歷了五個小時,列車距離南北交界線還很遠,現在外面仍然是南方的風景。
韋如夏拿出手機,打開地圖app,發現這個城市她和父親巡演的時候來過。就算來過一次,她對這個城市的印象也隻是在劇院那裡,火車跑過的地方她還很陌生。
想到父親,韋如夏看了一眼時間。現在是奧地利的晚上,說不定父親正在表演,她不好打電話打擾。
昨天高考完後,她接了父親的電話,父親沒說什麼時候回來,也沒說讓她過去,隻是讓她先自由安排暑假的時間。
她高考完之後,七月要報志願。報完了志願以後,她準備飛去奧地利找他。
正想著事情,手機突然響了,屏幕上出現了胡吟吟的名字,韋如夏一笑,接了電話。
“夏夏~”胡吟吟歡快的聲音傳了過來。
昨天高考過後,她回了一趟教室和胡吟吟告別後才走的。胡吟吟這次考得也不錯,但見到她還哭了一場。
高考對於高中的學生來說就是一張分離書,盡管在同一個城市,未來考去了不同的學校,以後見面的機會也少之又少,難免會有些傷感。
胡吟吟喊完了以後,韋如夏就聽到了那邊有人唱歌的聲音,她好像是在ktv。韋如夏一笑,問道:“在哪兒玩兒?”
“在我們這兒的ktv,我和初中同學一起呢,高考完了放松放松。”胡吟吟連珠炮似的說完,然後和韋如夏說了她打電話過來的目的。
“咱們班6.16要在金域聚會呀,你可一定要來啊。”
金域是一個娛樂會所,過了高考,他們基本都已成年,也能去玩兒了。韋如夏聽了日期,笑起來說:“嗯,可以。”
“那你順便通知一下駱瑭吧。”胡吟吟說道:“本來是韓竣松通知的,但他的電話好像打不通。”
說完,胡吟吟嘿嘿一笑,問道:“你倆肯定在一起吧?嗯嗯嗯?”
少女心事,往往是心照不宣的,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像韋如夏和駱瑭當局者都清了,那他們這些旁觀者自然更清。
“我們在火車上。”韋如夏大大方方地說道。
“哇,你們畢業旅行嗎?”胡吟吟說完,咬著小牙齒說道:“我也好想去啊。”
“不是,回我家。”韋如夏說完,對胡吟吟道:“你可以和韓竣松一起去啊。”
胡吟吟和韓竣松兩個歡喜冤家,早在高三上學期的時候就在一起了。韓竣松成績一般,聽胡吟吟說如果高考後成績不理想,他父親準備送他去當兵。
“別提了。”胡吟吟無奈道:“我爸媽說成績沒出來前不讓我們倆見面。”
其實胡吟吟家教還是很嚴厲的,她爸媽都是老師,對早戀這塊管的很嚴格。雖說韓竣松知根知底的,但胡吟吟成績不上不下,這次高考未必能一次就中,所以父母先讓他們不要見面,等成績出來再說。
“對了對了,駱瑭的家人,和你爸爸對你倆人怎麼看啊?”胡吟吟連忙問道。
“現在說這個有點早吧。”韋如夏無奈道。
胡吟吟一下不明白了,她問道:“為什麼有點早?”
韋如夏還沒回答,胡吟吟驚訝的喊聲衝破手機聽筒傳了過來。
“駱瑭該不會還沒對你表白吧!?”
她這一嗓子,韋如夏被震得耳膜疼,將手機拿遠了些,韋如夏又是無奈一笑,道:“先不說了。”
“不行不行,喂,駱瑭怎麼還沒表白,夏夏……”
韋如夏沒聽她說完,直接掛斷了電話,輕聲一笑,想起了胡吟吟前面的那個問題。
駱瑭的家人對她和駱瑭關系的態度已經很明朗了,她也挺喜歡駱瑭的家人的。不過她父親一直在國外,也隻以為她和駱瑭是好朋友的關系。
打住,她自己也多想了。
想到這裡,韋如夏情不自禁,她收起手機,轉身要回房間。一轉身,差點撞到駱瑭身上。韋如夏站直身體,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她身後的駱瑭,問道:“你怎麼過來了?”
駱瑭站在她身邊,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他深深地看了韋如夏一眼,回答道:“去衛生間。”
“那你去吧,我在這裡等你。”韋如夏笑著說道。
“嗯。”駱瑭應了一聲,推開了衛生間的門。
剩下的二十多個小時,韋如夏基本上是睡過去的,高三一年積壓的疲憊在這二十多個小時內完全釋放,韋如夏睡得心滿意足。
等被駱瑭叫醒,房間內的燈還是亮的,外面蒙著黑影,列車的行駛速度也在逐漸變緩。駱瑭站在床邊,他的身高剛好能和睡在上鋪的韋如夏平視。看著她悠悠轉醒,睜眼望著她,駱瑭喉結微動,沉聲道:“到了。”
時隔兩年,韋如夏又回到了冬城。
兩人一出火車站,韋如夏就領著駱瑭去了旁邊的長途汽車站。他們現在還在市裡,要再坐三個小時的車程去鎮上。
盡管是六月的市裡,駱瑭也感受到了北方夏季與南方夏季的不一樣,幹燥,不悶,不冷不熱。
夏季都能保持這個溫度,也難怪韋如夏不抗熱。
重歸故裡,韋如夏有太多的感受,倒沒有去在意溫度和天氣這件事了。帶著駱瑭上了汽車,三個小時後,車子到了冬鎮的汽車站,韋如夏帶著駱瑭下了車。
冬鎮是個很小的鎮子,與鄰國接壤,比市裡的天氣更為涼爽,全然沒有夏季的熱。鎮子不大,一眼能從頭望到尾。駱瑭下了車後,抬眼看過去,看到了韋如夏提到的河流和河流後面小山坡上的那棵無窮花樹。
“走吧,先去我家。”韋如夏笑看著駱瑭,帶著他往她們家走。
駱瑭跟上韋如夏,走過鎮子前的街道,在盡頭轉彎,又順著濃密的小樹林走了一段距離後,他一抬頭,看到了韋如夏的家。
剛剛在街道上走過,街道上基本上都是典型的北方建築,紅瓦白牆的平房。而韋如夏家,則完全不同,這是一棟二層的洋房,外面制造的很粗糙,像是自己用泥巴糊住後塗的顏料,看外形像是童話書中童話小鎮裡的沒有絲毫煙火氣的小房子。
韋如夏打開手腕粗細的木頭做好的木門,木門也制作的十分粗糙,但看著十分結實,粗木頭都用鐵絲捆綁好了。
木門和矮牆差不多高,隻到駱瑭的手肘部位。韋如夏開門進去後,從院子的角落裡找到鑰匙,然後去開了門。
“這是我媽自己設計自己蓋的房子,我媽是個攝影師,家裡就是拍攝場地,拍攝主題都是與童話故事有關,是不是還挺厲害的?”韋如夏看到駱瑭的表情,邊笑著邊打開了門。
“嗯。”駱瑭應了一聲。
現在主題攝影很多,但這裡明顯要精細。
韋如夏把門一開,房間內的景象一覽無餘。房間不大,有上下兩層,樓梯就在門邊,是用泥巴糊住的。樓梯靠著牆,牆上有書架,一直蔓延到二樓。
除此之外,一樓有一個大吊燈,旁邊有個壁爐。壁爐旁有椅子和毛毯,毛毯旁邊有一架鋼琴。
宋素筠是個十分有想法的人,整棟房子從設計到裝修,都給人一種童話裡的感覺,並且絲毫沒有違和感。
重新回到這個母親構建的童話小屋,韋如夏像是回到了母親的懷裡一樣親切。家裡的東西都還在,韋如夏讓駱瑭住在客房,她洗了個澡後,去了母親的墳冢前。
母親去世後按照她的遺願,就埋在了鎮上的白樺林中。六月的白樺樹通體雪白,樹葉繁密,高高地矗立在墳冢前,安靜而孤獨。
這是韋如夏兩年後第一次來祭奠母親,兩年的時間不短,但韋如夏心底對母親仍然抱有最深的思念。
她燒著紙,火光烤著她的臉,讓她想起了母親去世的那天,她一人跪在墳冢前哭得稀裡哗啦時的樣子。
韋如夏曾一度以為忘了那時候的自己,而現在場景重合,她覺得那個時候的自己又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