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栀栀已經在別院住了大半個月,許是此前她挑剔的緣故,謝芩特地將別院裡最?好的院子給?她。
隻是,這大半個月也不知謝芩在忙什麼,一直沒見?人影。
她每日?得空就四處逛,然而?令她遺憾的是,別院裡守衛森嚴,逃脫不易。
若想離開,恐怕還得出去才行。
沈栀栀正思?忖著計劃,翌日?,謝芩就出現?了。
他依舊是一身月色長袍,皮膚白而?冷,五官雖俊美卻?帶著幾分薄情。因他眼神總是帶著點?悲傷,令人討厭不起來,反而?惹人憐惜。
若是沈栀栀沒聽過謝芩的所作所為,想必也會被?他外表欺騙。
她心裡暗暗定了定神。
這些天別院的婢女一直給?她灌迷魂湯,說謝芩對她多好多好,即便失散多年也不影響兩人的兄妹情誼等?等?。
她們如此賣力,沈栀栀自然也不好辜負。
在謝芩來別院時,索性跟他演起了兄妹情深。
“阿兄你這些天去哪了?我一個人在這悶死了。”她上前福了福,笑?嘻嘻道:“你不是說帶我去看看南汌風土人情嗎?現?在可有空啊?”
她這般熱情,謝芩受寵若驚。
愣了下,他道:“好,我今日?正好得空。”
說著,他便吩咐人備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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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地富庶,南汌國滅後,大曌在此建立蜀州管轄。除了稅制、學制等?政策改變,經濟、農業、風俗等?仍舊按照原先發展。
南汌滅國後,蜀地不僅沒有頹敗跡象,反而?變得更加繁榮,一度被?稱為西南魚米之鄉。
這裡的建築多以木為主,梁柱雕花、碧瓦朱甍,一座連一座的精致小樓在街上隨處可見?。
街道並沒京城的寬敞,但井然有序,可見?蜀州知府將這治理得極好。
沈栀栀雖是跟著謝芩來領略南汌風光的,可心裡還盤算著逃離計劃。是以,一路慢吞吞地這裡看看那裡瞧瞧。
連著走了好幾條街,暗自記下路線以及通往城門的地方,然後才在一家酒樓門前停下來。
謝芩問:“累了?”
沈栀栀反問他:“你不累?”
話說完,她視線倏地頓住。
不遠處,一間米鋪前,站著個人。那人帶著鬥笠看不清面容,可莫名令沈栀栀覺得熟悉。
那是裴沅禎的身影。
他身姿颀長挺拔,氣度凜然中?帶著風雅,即便隻是靜悄悄站在人群中?,沈栀栀也能?一眼發現?。
她的心突然狂跳起來。
他真的來了!
她確定就是他!
謝芩見?她愣怔,眸子犀利地轉頭。
“你在看什麼?”他面色變了變。
然而?視線所及之處,並沒瞧見?什麼人,米鋪門口空空蕩蕩。
沈栀栀心頭一跳,忙道:“我適才瞧見?隻異瞳的黑貓,它一直盯著我,我害怕。”
她說:“我小時候被?貓嚇過,見?不得這種奇怪的東西。”
謝芩半信半疑收回視線,說:“走吧,進去用膳。”
第112章
沈栀栀點頭, 慌亂地又看了眼米鋪,此時門口早已無人,也不知他?藏去了何?處。
他?是?一人來這的嗎?
適才遠遠瞧著, 他?身形消瘦了許多, 想必她離開的這些日他?過得很不好。
沈栀栀沒見著人時還好,這會兒見著人,心裡頭就像滾了一鍋油, 著急地得冒煙。
謝芩往前走了幾步,轉頭看她:“還在想什麼?”
“沒, 我這就來了。”她調整好心情, 追上去笑嘻嘻問:“聽說蜀州的辣鍋子最?有名,一會我們嘗嘗如何??”
謝芩盯著她看了會。
沈栀栀茫然摸了摸臉。
謝芩說:“你母後在世?時也最?喜歡吃辣鍋子。”
“......”
時時刻刻不忘提醒她身份,這謝芩心機真重。
沈栀栀聽得麻木,繞過他?徑自上樓, 喊道:“掌櫃的,把你們這的招牌菜都上一份。”
“好嘞,姑娘稍等!”
喊完,沈栀栀扭頭問謝芩:“怎麼樣?”
謝芩笑:“你都已經做主了, 何?須再問我?”
沈栀栀說:“我想起來這頓飯得你付錢,所以問問你。”
“......”
一大桌菜兩人自然是?吃不完的,但?能?讓謝芩大出血沈栀栀很痛快。
他?將自己綁來這種鬼地方, 害得她親都結不成, 她旁的不能?做, 但?給?他?添點堵還是?能?的。
沈栀栀吃飯細嚼慢咽, 邊思索裴沅禎來南汌的事。
他?剛才應該也看見自己了吧?他?今天會帶她走嗎?若是?如此, 她就不宜擅自行動了,靜靜等他?來救自己便好。
真好!
他?總算來了, 她這些天擔驚受怕,如今見他?來,她心裡頓時像灌滿了泉水,溫暖而踏實?。
“為何?不吃菜?”
少頃,謝芩見她咬著筷子不吃飯,抬眼問她。
沈栀栀支吾了下,嘿嘿一笑:“那個,我有個不情之請。”
“什麼?”
“你能?不能?天天帶我出來啊,南汌實?在太好玩了,我今天意?猶未盡。況且這些天我待在別院裡,整個人都快發霉了。”
謝芩遲疑。
沈栀栀繼續道:“你不是?說我是?公?主嗎?我都是?公?主了,怎麼還一點人身自由都沒有。”
“.......”
“我不管,我要出門逛街,我一個公?主連像樣的行頭都沒有,我要買衣裳首飾。”
謝芩平靜道:“阿兄會讓繡娘給?你做,世?間?最?好的首飾和衣裳你都會有。”
沈栀栀撇嘴:“你們男人就是?不懂女人的心思,我們女人想買衣裳首飾你以為是?真的想買衣裳首飾?”
“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我們隻是?享受花錢的快樂!”
“.......”
“對了......”說起這個,沈栀栀道:“我既然是?公?主,有錢嗎?多的不說,隨便幾百兩應該有吧?”
“......回頭我派人送去給?你。”
“嗯。”
沈栀栀咬了會筷子:“那我每天能?出門逛街是?吧?”
“可,不過需護衛陪同。”
沈栀栀就知道是?這樣,不過還是?知足地點頭。
用過膳,謝芩還有事:“天色不早,我送你回別院。”
臨出門前,他?突然問:“你就不恨我?”
沈栀栀怔了怔:“一開始是?恨的,我好不容易釣著個金龜婿,結果你搞砸了。”
“後來呢?”
“什麼後來?”沈栀栀無所謂地說:“反正都來南汌了我還能?怎麼樣?你不是?說要我當公?主嗎?我覺得挺好的,我當婢女當厭煩了,這輩子最?想當錦衣玉食的公?主,卻不想你幫我實?現了,不挺好嗎?”
“你不想回京城了?”
“有公?主不當回去當婢女?我傻了嗎?”她說,隨後又狐疑問:“總之,你不是?诓我的對吧?”
謝芩仔細打量了她一會,見她神色不是?作假,這才抬腳離開。
沈栀栀暗暗松了口氣。
然而,等他?們離開後,一牆之隔的雅間?裡,裴沅禎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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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信她的話?”
另一處別院裡,裴沅瑾慢條斯理品茶。
謝芩坐在對面,此前在沈栀栀面前的溫柔已不在,周身散發一股戾氣。
“不論信不信,她都是?南汌公?主。”
裴沅瑾動作頓了頓,又聽謝芩說:“南汌百姓敬重聞嘉皇後,若是?得知聞嘉皇後的女兒歸來,你說他?們會是?什麼反應呢?”
謝芩唇角勾了勾:“明日我便讓人將公?主歸來的消息放出去,再著人混入其中宣揚復國,假以時日,整個南汌必定擁護我為王。”
“待復國之後,我將她聯姻金昌,再聯合金昌攻打大曌。到時候.......”謝芩臉上帶著一絲狂熱,信心十足道:“裴沅禎必敗在我手?下。”
比起他?的狂熱,裴沅瑾倒是?顯得冷靜。他?說:“我二哥可不是?那麼容易打敗的人,你別忘了,他?有螭虎軍。當初,也正是?他?的螭虎軍將金昌鐵騎撵出大曌邊境。”
“此一時彼一時,”謝芩說:“你不是?說在京城有部署嗎?任他?裴沅禎三頭六臂,屆時內憂外患,必讓他?應接不暇。更?何?況.......我手?裡還有沈栀栀這顆棋子。”
裴沅瑾眸色微動,須臾,他?開口:“我認為將沈栀栀聯姻金昌不妥。”
他?分析道:“金昌強盛且野心勃勃,他?們早有攻打大曌的意?圖。憑什麼你會認為金昌國主願意?跟你分一杯羹?”
“我自有計策。”
“是?麼?”裴沅瑾點點頭,隨後道:“但?與金昌聯姻,無異於與虎謀皮,勸你謹慎。”
謝芩斜眼,輕蔑地笑了笑:“裴沅瑾,你是?不是?被你二哥嚇破膽了?怎麼今日說話處處長他?人志氣?”
他?說:“與金昌聯姻固然與虎謀皮,可隻要打敗裴沅禎,我願一試。再說,金昌國主不至於馬上翻臉,隻要給?我三五年喘息機會,我必定能?站穩腳跟。”
聞言,裴沅瑾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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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栀栀回別院後,當即沐浴了一番,然後早早地準備吹燈睡覺。
時菊不解:“你平日不是?愛去院子裡逛嗎?”
“我今日逛累了,想早點歇息。”
時菊點頭,放下床帳又吹了燈後,走出外間?。
沈栀栀見她離開,一骨碌坐起來,然後開始靜靜等待。
她今日見著了裴沅禎,裴沅禎也見著了她,他?一定會來吧?
夜色安靜,安靜得沈栀栀都能?聽見自己緊張的呼吸聲。
她從未覺得有哪一刻這麼難熬,也從未有哪一刻這麼期盼見到裴沅禎。
隻要他?來,她一定用力抱他?。
她想。
而另一頭,裴沅禎一身夜行衣,坐在別院的某個角落。
“怎麼還不去?”奚白璋問他?。
裴沅禎不語。
片刻,奚白璋低笑起來:“你莫不是?還在想酒樓裡沈姑娘那番話?”
裴沅禎涼涼睨他?:“你很闲?”
“不闲不闲,這不馬上要跟你分頭行動嗎。”
今晚,奚白璋要去探一探蜀州知府到底是?何?人所扮,不過走前不妨礙他?嘲笑裴沅禎一頓。
他?散漫而欠揍地說:“雖然這麼說不好,但?我覺得沈姑娘說得挺有道理。有公?主當,誰願意?去當婢女呢?而且.......”
見裴沅禎目光冷冷射過來,他?趕緊閉嘴。又低笑了下,然後飛身走人。
裴沅禎目送他?身影離去,視線漸漸散幻。
下午沈栀栀在酒樓的那番話如春雷一樣砸進他?腦中,轟隆隆地響了許久,現在還有餘音。
——“你不是?說要我當公?主嗎?我覺得挺好的.......”
——“你不想回京城了?”
——“有公?主不當回去當婢女?我傻了嗎?”
這到底是?她的真心話,還是?為了騙謝芩?
他?知道沈栀栀喜歡錢,比起他?,錢更?得她歡心。謝芩許諾她做公?主,還動輒給?幾百兩,如此誘惑,她豈不心動?
過了會,他?突然閉了閉眼。
不,他?應該相?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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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等了多久,夜風有些涼,涼到沈栀栀突然打了個寒顫。
裴沅禎遲遲沒來,她想了許多種可能?。猜測他?應該是?忙所以沒來,隨後擔心他?是?不是?被別院的護衛發現了,被謝芩追殺。又或者,他?已經被謝芩抓到了,正關在某處受刑......
沈栀栀越想越擔憂,心力交瘁也越加困倦。
真是?熬死?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