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淳頭皮發?麻,忙拉著阿檀跪下去:“草民,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得了,起來吧。”皇帝說:“朕今日微服私訪,不必拘禮。”
他走近兩步,壓低聲音問:“你何時認出朕的?”
“呃......上次在?凝香館的時候。”劉淳老老實實回答。
倏而,皇帝似笑非笑起來:“這麼說,是?你跟裴沅禎告狀我私自出宮的事?”
皇帝聰明,其中蹊蹺一聯想?,便猜到了整個過程。
劉淳忙又跪下:“草民......草民.......”
他支吾半天不知如何解釋,惶恐得很。裴沅禎杖殺皇上的內侍令皇上不滿,這事不是?秘密。
而作為告密人......
劉淳嚇得冷汗都出來了。
阿檀見此,心裡也害怕,可真正告密之人不是?劉淳哥哥,而是?她。
一人做事一人當,她鼓起勇氣看向皇帝:“是?我說的,皇上別?怪劉淳哥哥。”
說完,她眼睛紅了,皇上要是?砍她腦袋怎麼辦?
皇帝目光淡淡挪向一旁的小丫頭,小丫頭梳著雙丫髻,模樣嬌憨。分?明害怕,卻還故作鎮定。
皇帝一直沒說話,氣勢安靜唬人。阿檀腿軟得很,漸漸扛不住,眼淚啪嗒掉下來。
劉淳心疼死?了,立即拉過阿檀:“皇上,阿檀還小,要罰就罰草民一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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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何時說過要罰你們?了?還是?說你們?想?領罰?”
劉淳愣在?原地,倒是?阿檀反應過來,立馬一抹眼淚:“不想?,我不要砍腦袋。”
“......”
這對兄妹真是?又蠢又傻。
皇帝嫌棄。
他低哼了聲,抬腳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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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皇帝和劉淳他們?來得也不算早,但奈何堂堂首輔大人最近愛上了睡懶覺。
放假的這些?天,他跟沈栀栀兩人幾乎睡到日曬三?竿才起。管家匆匆跑來稟報說皇上來時,裴沅禎還在?被窩裡摟著沈栀栀親昵。
“大人,皇上來了。”管家在?門外說。
裴沅禎詫異:“誰來了?”
“皇上,還有劉淳公?子。”
沈栀栀也奇怪:“皇上怎麼和劉淳在?一塊?”
她推裴沅禎,埋怨道:“我就說今日得早起吧,你偏要......這下好了,讓人看笑話。”
裴沅禎莞爾,不疾不徐起身,穿衣。
這邊,皇帝和劉淳以及阿檀等在?渺德堂中。皇帝像是?一點也不急,目光闲適地打量整個裴府的環境。
這還是?他第一次來裴沅禎的府上,原來裴沅禎平時住在?這樣的地方。據說渺德堂是?他待客之處,而明輝堂是?他辦政議事之地。
他目光不著痕跡地看向北門,想?瞧瞧明輝堂是?什麼模樣,卻不經意瞥見一道身影匆匆趕來。
是?裴沅禎。
他進來,對皇帝行了一禮:“臣拜見皇上,皇上萬歲.......”
皇帝打住他:“舅舅不必多禮,在?宮外一切從?簡。”
“是?。”裴沅禎直起身,問:“不知皇上過來有何事?”
“......無事。”皇帝不自在?,總不能說他是?過來拜年的吧。咳了聲,他道:“朕微服出宮,經過你這順道進來看看。”
裴沅禎勾唇,自然猜得出皇帝心中所?想?,但不揭穿。
他轉身看向劉淳和阿檀,問:“這麼早,劉公?子此來是?......”
劉淳拉著阿檀起身,笑嘻嘻道:“裴大人,我跟阿檀來向您拜年的。”
阿檀正色,按著出門前嬤嬤教的話,她挺起胸脯朗聲道:“裴大人新年好!祝您好事連連吉祥如意事事順遂心想?事成......”
說完,她緊張又期盼地望著裴沅禎。
裴沅禎被小姑娘這麼望著,有些?不明就裡。
這時,管家進來,默默從?袖中掏出兩個大紅包遞給兩人。見阿檀得了紅包歡喜的模樣,他才明白過來,原來小姑娘是?向他討紅包來了。
裴沅禎莞爾,扭頭打算請皇上去明輝堂坐一坐,卻見皇帝盯著劉淳和阿檀的紅包看。
他似乎......有點不高興。
想?了想?,裴沅禎從?管家手裡取了個紅包來,然後遞過去:“這是?皇上的。”
皇帝故作冷臉:“朕是?皇帝,豈能像小兒一樣收紅包?”
從?八歲開始,皇上就從?未收過紅包了,甚至這些?年幾乎忘了紅包長什麼模樣。若是?他母後在?,一定會給他準備一個大紅包,但母後去世?,過年也變得冷冷清清起來。
裴沅禎仍伸著胳膊,眼裡淺笑:“這是?舅舅給外甥的,拿著。”
皇帝矜持了片刻,“勉為其難”地收下:“朕可不是?為了紅包來的。”
裴沅禎點頭:“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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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沅禎和皇帝在?明輝堂議事時,沈栀栀和劉淳、阿檀以及阮烏就在?外頭的庭院裡玩雪。
“想?來兵部已經跟皇上稟報過了,金昌野心昭然若揭,皇上對此怎麼看?”裴沅禎問。
皇帝目光時不時落在?門外的庭院裡。
那裡,劉淳滾了個大雪球,而小姑娘蹲在?一旁給雪人戴帽子,阮烏歡歡喜喜地圍著打轉。
他收回視線,反問:“舅舅有何看法?”
裴沅禎道:“虎欲食人,就拔了它的利齒。讓它害怕,讓它畏懼,不敢貪婪。”
“舅舅之意,是?想?與金昌開戰?”
“這一仗遲早要打,與其被動不如主?動,以揚我大曌名威。”
默了片刻,皇帝點頭:“舅舅可有勝算?”
老實講,距上次開戰到現在?也不過七年,而這七年間,大曌經歷內亂、災荒,早已風雨飄搖,也就這兩年在?裴沅禎的治理下勉強能喘口氣。
若此時跟金昌開戰,未必能贏。
“卻勢在?必行。”裴沅禎說:“金昌從?去年開始便屢屢挑釁。我得到消息,金昌暗中屯兵韶城邊境,最遲今年春便會動作。”
皇帝頓了頓,問:“舅舅有幾成勝算?”
裴沅禎沒說話。
過了會,皇帝又問:“舅舅打算何時出徵?”
裴沅禎看了眼門外。
劉淳不慎滑了跤,半邊身子全是?雪,沈栀栀抱著阿檀哈哈大笑。
他緩緩道:“過完十?五便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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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小雪不斷,天際一片灰蒙蒙。
尤冰倩捧著個布包站在?裴府東院門口。
過了會,一個小廝走出來:“尤姑娘,奚神醫說這會兒忙,讓您回去。”
尤冰倩默了會,把?手上的布包遞過去:“既如此,麻煩小哥代我把?這個送給師父。”
“這......”小廝拿不定主?意,說:“小的不能做主?,小的先去問問奚神醫。”
說完,他立即轉身跑回去。
尤冰倩站著繼續等。
雪越下越大,她站的地方沒有遮蔽之處,沒過一會身上就落了許多雪。
尤冰倩彎腰,將裙擺上的雪花抖落,再抬頭時,動作頓住。
奚白璋一身青布棉衣從?裡頭出來。
他看起來有些?疲憊,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顯得清冷。
“師父。”尤冰倩福了福:“您這會不忙了嗎?”
奚白璋看了眼她手裡的東西,也沒問是?什麼,徑自斥道:“讓你離開,你為何還固執等在?這?”
“我.....”尤冰倩停了下,將手上的布包遞過去:“師父,這是?我做的外衣,師父回去試試看合不合身。”
尤冰倩每年都會給奚白璋做兩身衣服,這麼多年,已經習慣了。
奚白璋並不接:“不必了,我有衣物。天氣冷,你回吧。”
“師父。”尤冰倩喊住他。
奚白璋轉身,態度淡漠:“其實我從?來就不是?你師父,當初你拜師時,我也未曾答應。本?就是?錯誤的關系,這麼些?年,也該糾正了。”
“尤姑娘......”他開口。
這聲“尤姑娘”令尤冰倩身子僵硬。
奚白璋盯著她,繼續道:“你回吧,收起你所?有的心意,就當喂狗也好,總之,我奚白璋承受不起。”
說完,他轉身就走。
尤冰倩呆立在?原地,渾身冰冷。
過了許久,她似乎覺得腳站麻了,才一步一步踉跄轉身離去。
而回廊處,奚白璋定定地站在?那。良久,嘆了口氣。
出了裴府,婢女?露秋問:“小姐,現在?回醫館嗎?”
尤冰倩沒說話,兀自上了馬車,過了會才吩咐:“不去醫館了,回平福巷。”
露秋這才聽出她情緒有些?不對勁,張口想?問,但清楚小姐向來有事隻會憋心裡,最後便也沉默地跟著上馬車。
到了平福巷,馬車停下來。
尤冰倩下馬車後,見門口站著的人,神情怔了怔。
“陳將軍,”她忙別?過臉壓了壓眼角,然後問:“陳將軍怎麼在?這?”
陳良煥仔細打量她面龐,說:“我來向尤姑娘辭行。”
尤冰倩走過去,福了福:“陳將軍要離京了嗎?”
“嗯。”陳良煥點頭:“過不久我就要隨軍出徵,此事雖未宣昭,但我等不及了。”
“等不及什麼?”
遲疑片刻,陳良煥問:“尤姑娘哭過了?為何?”
尤冰倩不自在?地笑了笑,此前在?馬車上眼睛酸澀,強忍著不掉眼淚,也不知為何這會兒被陳良煥一問竟是?難以抑制起來。
她才擦過的眼角,不小心又湿潤了些?。
卻強撐著搖頭:“沒什麼,有東西進眼睛了。”
她既不願說,陳良煥也不好再問,“哦”了聲。
尤冰倩道:“陳將軍還沒說何事來不及。”
“是?這樣,”陳良煥道:“我明日就要進軍營,之後便會一直待到大軍出發?,興許再無機會見尤姑娘......”
他說完這句,目光緊緊盯著她,似乎盼她能說些?什麼。
可尤冰倩低頭,隻道:“預祝陳將軍旗開得勝。”
說完,她安靜等了會。見陳良煥沒再說什麼,便福了福身:“若陳將軍沒其他事......”
“尤姑娘!”陳良煥喊住她,猶豫了下,開口:“我此來還有句話想?說。”
“何話?”
陳良煥緊張道:“若我.......若我這次能活著回來,可否求娶你?”
尤冰倩一愣,緩緩抬頭看他。
少年將軍立在?牆垣下,大片大片雪花落在?他頭上、肩上,卻渾然不覺。
他眸子純淨而熾烈,問她若活著回來可否求娶她。
莫名地,尤冰倩心頭一酸。
她問:“這次攻打金昌很兇險嗎?”
陳良煥道:“金昌養精蓄銳多年,有備而來。”
“那陳將軍有把?握活著回來嗎?”
“不知。”
尤冰倩像是?被他赤誠的眼睛吸了進去,感受到他激蕩而隱忍的心情。
某種未知的、像珍惜的東西從?深處滋生,令她些?許慌張。
良久,她說:“請陳將軍務必活著回來。”
陳良煥呆了呆,一時沒明白她這句話是?何意。
“那......那....我能求娶尤姑娘嗎?”他又問了遍。
這回,尤冰倩隻是?笑了笑,然後提著裙擺進門了。
陳良煥望著她身影消失,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露秋抱著東西經過,噗呲笑起來:“陳將軍怎麼聽不明白?我家小姐讓你活著回來求娶呀。”
陳良煥一愣,繼而冰雪消融,春暖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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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打金昌之事,朝廷並未宣昭,消息卻不脛而走,朝堂內外都在?談論此事。
上午,沈栀栀帶阮烏去了趟鋪子,回來時就聽見路人談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