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又真的很困。
簡輕語忍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快要忍不住時,秦怡突然開口:
“瞧我,隻顧著同各位夫人聊天,卻忘了招呼姑娘們,輕語,慢聲,園子裡備了點心,你們帶姑娘們去嘗嘗,切忌莫要離湖邊太近,仔細落水。”
“是。”
簡輕語忍著困意,同簡慢聲一起行了禮,便同其他姑娘一起離開了。
秦怡口中的園子是侯府的花園,正處在前院與後院中間,園中有一片不大的湖,從後院這側能看到前院那側的景象,反過來亦是,算得上適齡男女遠遠相看的好去處。
今日賓客眾多,並非是為簡輕語一人而來,更多的是想借這個機會,多叫晚輩相看一些人家,若有心儀的,便回去私下議親,這也是為何有許多小姑娘隨長輩前來的原因。
簡輕語同十餘個小姑娘一同走進園子,沒了長輩束縛的姑娘們頓時活潑起來,各自找到小姐妹鬧作一團,隻是今日酒宴特殊,眾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時不時就往湖的另一邊偷瞄一眼,然後默默紅了臉頰,隻有簡慢聲這樣定完親的人,才會專心同人話家常。
簡輕語沒有相熟的姐妹,也對湖對面的少年郎沒興趣,便拿了塊點心到假山旁坐下,一邊吃一邊看小姑娘們鬧騰。
“二小姐該為您引薦其他姑娘的,她這麼晾著您,明擺是要其他人也忽略您。”
英兒不滿地嘟囔一句。
二小姐自幼在京都長大,這些姑娘幾乎都與她相熟,她冷落大小姐,其他人自然也不會理會大小姐。
“我又沒打算給自己弄個手帕交,不引薦更好,”簡輕語慢吞吞將糕點吃完,又叫人拿了一塊過來,“再說今日最重要的,是定門親事,其他的都無關緊要。”
英兒有些無奈,正要說什麼,前院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也不知是哪個小姑娘低嚷一聲‘錦衣衛來了’,一時間姑娘們頓時呼呼啦啦都湊到了湖邊,借著怪石林木的遮掩往湖的另一側偷瞄,就連已經定了親的簡慢聲,都跟著朝那邊張望。
簡輕語隻遠遠看到七八個著暗色飛魚服的男子,出現在另一側的湖邊,先前的少年郎們被擠到一邊,陪同在側的是寧昌侯這些長輩。
“錦衣衛怎麼來了?”
Advertisement
簡輕語蹙起眉頭。
英兒緊張道:
“不會是來拿人的吧?”
簡輕語頓了一下,朝湖邊走近了些,隱約看到父親陪笑的臉後,才略微松一口氣:
“應該不是,看樣子像是來找麻煩的。”
英兒:
“……”
找麻煩似乎比拿人也好不了多少。
“錦衣衛的人怎麼都生得這般英俊,比我哥哥要俊多了。”
一個小姑娘小聲同伙伴說。
“那是自然,隻有相貌英俊者才有資格成為錦衣衛,若是模樣差了,即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是進不去的。”
“難怪我哥哥做不了錦衣衛……”
聽著小姑娘們稚氣的對話,簡輕語忍不住樂了,再看對面的錦衣衛時,便多看了一眼長相。
然後便看到了一張極為眼熟的臉。
小十?
她心頭一震,再仔細去看時,那張熟悉的臉便被擋住了,怎麼也看不真切。
……
是巧合麼,在錦衣衛中先是看到酷似十一的人,然後又看到極像小十的人,且他們的指揮使還姓陸,先前剛從漠北回來。
簡輕語手腳僵硬,在大日頭下竟生出一分冷意。
“大小姐,大小姐?”
耳邊傳來英兒擔憂的聲音,簡輕語回神:
“怎麼了?”
“……
您臉色很差,可是身子不適?”
英兒緊張地問。
簡輕語微微搖頭,正要再去看對面,突然注意到自己這一側的小姑娘似乎少了許多,還有幾個依依不舍的,正被自家婆子叫走。
“為何都走了?”
簡輕語蹙眉。
“自然是因為錦衣衛來了呀,夫人們怕自家女兒會與他們有牽扯,便隻能避開了,”英兒見她還是不懂,便又小聲解釋,“錦衣衛的確手眼通天,可到底隻是聖上的鷹犬,榮寵與傾覆都在聖上一念之間,世家大族是不願與這樣的人聯姻的。”
聖上年邁昏聩,才會如此放任鷹犬,待聖上百年之後,不論是誰做新皇,怕是都要拿錦衣衛開刀,沒有哪個世家貴族,肯與這樣注定盛極必衰的人綁在一起,這些道理是連她這個做丫鬟的都知道的,隻是從未有人敢宣之於口。
簡輕語微微頷首,明白了她未盡的話意,然後便看到簡慢聲還在盯著對面看,而對面亦有身著飛魚服的男子時不時看向她。
似乎察覺到簡輕語的視線,簡慢聲掃了她一眼,便轉身離去了。
簡輕語摸摸鼻子,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
雖然不知錦衣衛為何而來,但這場相親宴算是徹底毀了,帶女兒的人家早就匆匆離去,其他人家磨蹭片刻,也是找了各種理由打道回府,方才還熱鬧的侯府瞬間冷清了。
不對,也並非完全冷清,至少那群錦衣衛還在。
當聽說他們要留下用膳時,英兒不由咋舌:
“他們臉皮怎麼這般厚,毀了侯府的宴會不說,還要侯府招待他們用膳。”
簡輕語還在想方才匆匆一瞥的那張臉,聞言隻是敷衍地應了一聲。
英兒又小聲嘀咕了幾句,簡輕語都給了回應,隻是敷衍得實在過於明顯了。
英兒終於忍不住問了:
“大小姐,您到底怎麼了?”
簡輕語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終於忍不住站了起來:
“不行,我一定要弄清楚。”
“弄清楚什麼?”
英兒被她嚇了一跳。
自然是要弄清楚自己到底有沒有想太多。
簡輕語抿了抿唇,一臉認真地問:
“那群錦衣衛在何處用膳?”
“雲、雲臺閣……
吧。”
英兒呆呆地回答。
簡輕語微微頷首,便直接往外走去,英兒頓時急了:
“大小姐,您做什麼去?”
“別跟過來。”
簡輕語隻留下四個字便匆匆跑了。
英兒愣了一下,急忙停下了腳步。
簡輕語一路小跑到雲臺閣外,正遇上下人們流水一樣往裡頭送菜,她咽了下口水,示意下人們不要說話,接著便小心翼翼地貼牆走。
剛走到窗臺下,便聽到有一人開口問:
“季哥,你確定今日來寧昌侯府喝酒一事是大人吩咐的嗎?
我怎麼覺著像是你會做的事。”
“用你那狗腦子想想,老子敢隨便冒用大人的名義嗎?”
肆意又懶散的聲音響起,簡輕語聽得真切,腦子瞬間轟地一下,一切僥幸都被夷為平地。
第6章
聽著熟悉的聲音,簡輕語無比確定房內那人正是小十,陸培之的手下之一。
但他今日卻搖身一變成了錦衣衛……
不,看如今的情形,他分明一直都是錦衣衛,隻是先前隱瞞了身份而已。
簡輕語想起之前無意間聽父親提起過,錦衣衛指揮使陸遠曾帶兩個人去漠北辦差,二人分別名喚季陽、周騎,如果小十是季陽,那十一便是周騎,而陸培之……
腦海中驀地浮現一截挑起車簾的刀鞘,她的腦子裡瞬間仿佛有一千隻羊在尖叫——她當初招惹的竟是錦衣衛!
是連皇親國戚都不敢惹的錦衣衛!
她不僅說利用就利用,還在最後一瓶自制蒙汗藥將他們全都藥翻了,這也就罷了,她還給陸培之留了字條和銀票……
想起自己都做了什麼,簡輕語臉都快綠了。
雲臺閣內還在飲酒高談,張狂無畏旁若無人,一如平日錦衣衛給人的形象。
明明是毀了相親宴的罪魁禍首們,侯府卻不僅不敢得罪,還要好吃好喝的供著,就連寧昌侯這把年紀的人了,也要親自前來賠笑敬酒。
雲臺閣外,簡輕語倚著牆滑坐在地上,耳朵裡充斥著自己小鼓一樣的心跳聲,滿腦子都是陸培之那張臉。
難怪他從未做過觸犯律法的事,她卻總覺得他隨時會擰斷誰的脖子,明明作公子哥打扮,卻仿佛隨時會掏出一把刀,切瓜砍菜一般殺人奪命……
原來一切懼意都是有原因的,隻是她當時一心想來京都,卻從未深究為何如此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