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自己徹底完了,若隻是逃走也就罷了,偏偏還走之前作死羞辱陸培之一通。
她雖接觸外男不多,可話本看得不少,書中都說了,男人最恨被騙、被辱、被說不行……
嗯,她全幹了。
簡輕語默默捂住了臉,正覺得生無可戀時,突然聽到父親問起錦衣衛來此的目的時,她猛地抬頭,側著耳朵去聽,屋內的聲音透過薄薄的窗紙傳了出來。
“我等能有什麼目的,不過是聽說您府上設宴,所以來討杯酒喝,侯爺不會不歡迎吧?”
是季陽。
寧昌侯忙道:
“怎麼會,各位大人能來府中做客,本侯高興還來不及,又怎會不歡迎。”
“那我等可就不客氣了,侯爺府上若有什麼好酒,可千萬別藏著啊,若是喝不盡興,哥兒幾個明日可還是要來的。”
季陽半是玩笑半是威脅。
寧昌侯府雖式微,可地位也非一個小小的錦衣衛能比,可他這般態度,也無人敢說什麼,可見官爵品階於錦衣衛而言皆是虛妄,隻要一日得聖上寵信,便能一日目中無人。
“是是是,各位大人盡情喝,不夠了本侯叫人去最好的酒樓去買,定要讓大人們喝得痛快!”
寧昌侯幹笑著附和,接著便是舉杯敬酒。
聽著屋裡推杯換盞的聲響,簡輕語暗忖,季陽從第一次見她便十分不喜,也沒少背著陸培之找她麻煩,她也作弄過他很多次,兩人每次對上都雞飛狗跳的,恐怕他都要恨死自己了。
若是知曉她是寧昌侯的女兒,怕是第一時間就來抓她了,哪會像現在這樣在府中飲酒作樂,所以……
他並不知道她就在侯府中?
Advertisement
簡輕語不知不覺將自己蜷成了一小團,越想腦子轉得越慢。
她昨日睡得晚,今早因為相親宴的事早早便起來,早就困得不行了,隻是方才一番驚嚇暫時忘卻了困意,此刻一個人蹲在窗臺下思索,漸漸的困勁兒便上來了。
夏風和煦,枝葉繁茂的大樹仿佛一張大傘,為她遮去了大半日頭,簡輕語倚著牆,很快便睡得不知今夕何夕了。
窗臺較偏,鮮少有人從此處經過,因此也沒看見她在這裡睡著,所以一不留神便睡到太陽落山了。
最後她是被杯碟碰撞的聲響驚醒的,睜開眼睛發現四周都黑了。
遲鈍地盯著前方看了半晌,最後聽到了窗臺傳出的聲音才逐漸清醒。
……
這群錦衣衛竟然還沒走。
聽著他們明顯帶著醉意的聲音,簡輕語扯了扯嘴角,更加確定季陽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了,她輕呼一口氣,捶了捶有些發僵的腿,扶著牆壁慢吞吞起身,剛站穩要走,便聽到屋裡有人問季陽——“季哥,漠北一行是你跟周哥陪大人去的,發生了什麼事你應該最清楚,能不能跟兄弟們透個信兒,說說大人為何回來之後便一直冷著臉,兄弟們也好心裡有數,免得哪天惹大人不悅。”
簡輕語猛地停下,趴在牆上支稜起耳朵。
然而季陽沒有說話。
又有人不死心地追問:
“季哥,你就跟兄弟們說說吧,大人一皺眉,兄弟們就提心吊膽的,生怕觸了他的霉頭,就被拎出去一頓軍棍。”
“是啊季哥,你就當幫兄弟們的忙,給點提示也行啊。”
另一人附和。
這些人在外囂張得緊,卻連陸遠皺個眉頭都怕,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但簡輕語笑不出來,因為她總覺得,陸培之整天不高興是她作出來的。
果然,季陽沉默半天後,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
“放心吧,待我找到那個女人砍了腦袋掛城樓三天三夜,大人自然就消氣了。”
簡輕語脖子一涼。
“是哪個不知死活的女人敢招惹大人?
害兄弟們跟著緊張這麼久,隻砍腦袋怎麼夠,至少要大卸八塊!”
“沸油潑屍!”
“車裂凌遲!”
簡輕語現在不止是脖子涼了,腿肚子也跟著哆嗦,最後顫巍巍扶著牆逃離這群惡魔,一直到離開前院進了花園,心髒才跳得沒那麼厲害了,隻是也好不到哪去。
她來京都已經兩個月,對錦衣衛的手段多有聽說,惡名昭彰的昭獄更是如雷貫耳。
正是因為了解,才清楚的知道他們方才說的那些,不僅僅是逞口舌之快。
……
他們是真幹得出來。
簡輕語深吸一口氣,白著一張臉走在花園中,因為腿有些發軟,所以走得極慢。
遠方傳來隱約的打更聲,簡輕語跟著細數,才知道已經戌時了。
她一下午都沒出現,英兒應該也著急了。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天色已徹底暗了下來,路邊每隔一段就懸著一盞燈籠,散發著暖色的光,離路邊近的湖面上,也被映出一個又一個的光團。
花園裡花團錦簇,在夜色下有種別樣的韻味,隻可惜這樣美的景色,配上簡輕語急促的腳步聲,便莫名顯得有些詭異。
簡輕語走著走著,突然意識到不對。
……
花園往日這個時候最為熱鬧,不論是主子還是奴僕,都會來這兒走走,怎麼今日一個人都沒有,安靜得她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
簡輕語怔怔地在假山一側停下腳步,不安逐漸席卷全身,心跳快得仿佛要在胸腔炸開。
月光被黑雲遮掩,花園又暗了幾分,側邊的假山處傳來令她顫慄的氣息。
簡輕語指尖輕顫,後背出了一層虛汗,咽了下口水後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繃著臉盡可能淡定地抬腳。
然而還未等她邁出一步,耳邊便傳來一道破風聲,下一瞬一柄熟悉的刀鞘便插在了她腳尖前的泥土裡,若她方才動作快些,插的恐怕就是她的腳了。
簡輕語渾身僵硬地將腳收回,如生鏽的門鎖一般卡頓地看向假山處。
黑雲散開,月光重新灑落,假山處的陰影消退,身材颀長的身影暴露在她的視野裡。
月光下,他一身暗紅錦袍,袍子上繡制的是蟒,說是蟒,卻長了四爪和魚鰭,身上還有羽毛覆蓋,怪異中透著兇悍和猙獰。
錦袍袖口偏窄,被三寸長的黑色護腕扣住,為錦袍增添一分利落。
袍子上的繡紋是金錢所織,護腕上裝飾用的圓珠是南海觀音石,就連腰間的玉帶,用的都是千年古玉,他身上的每一樣東西都極為囂張肆意,一如簡輕語先前遠遠見過的那群錦衣衛……
不對,比起那些人,他要更矜貴、更內斂,同時也更強勢。
卻意外符合他的氣質,仿佛他生來就該權勢滔天,動動手指便索人性命,而非為了幾個辛苦錢,守著一箱貨物從漠北到京都的鏢局少主。
對上他冷峻的長眸,簡輕語越來越緊張的同時,竟然還有心情想些有的沒的。
花園中寂靜無聲,整個寧昌侯府都像睡著了,簡輕語不知道父親他們如何了,隻能故作鎮定地朝陸遠走了兩步。
月光下,她假裝沒聽到自己充斥耳膜的心跳聲,一臉無辜地看向他:
“你是誰,為何會在我家花園裡?”
問完,花園更加安靜,好像風都不會吹了。
演得……
不像嗎?
簡輕語咽了下口水,看到他的眼眸仿佛結了冰一般,果斷福了福身:
“告辭。”
說完轉身就走,隻是還未走出兩步,就聽到背後傳來一道森冷的聲音:
“過來。”
與他朝夕相處一個多月,簡輕語對他還算了解,比如他每次用這種語氣說話時,翌日她常常會下不來床。
但這次好像不是下不下得了床的問題,簡輕語渾身發僵地轉身看向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是會不會死的問題。
第7章
從石板路到假山前,隻有短短五尺的距離,簡輕語卻磨磨蹭蹭走了半天。
陸遠也不著急,隻是面無表情地盯著她。
出鞘的繡春刀被他單手扣在手中,冷刃在月光下反射出幽幽的光,仿佛形成實質的血腥味。
簡輕語瞄到鋒利的刀刃時,心想待會兒他是不是就要用這把刀把她腦袋砍下來了,還是說會像那群錦衣衛說的一樣,用更殘忍的手段折磨她。
她暈暈乎乎地想了許多,越想步伐就越慢,就當快要走不動時,猝不及防對上了他的視線,她驚了一下急忙加快步伐,最後在離他兩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和、和外男說話是不合規矩的,你叫我過來做什麼?”
沒到最後一步,簡輕語還在堅強地裝失憶。
“外男。”
陸遠不帶什麼情緒地重復一遍這兩個字,古井無波的長眸中閃過一絲嘲諷。
簡輕語一看他的表情暗道糟糕,當即扭頭就要跑,然而沒等抬腳,便被拎住了後脖頸,往後一扯按在了假山壁上。
後背被粗糙的山壁咯到,立刻傳來一陣悶悶的疼,她還來不及有所反應,下颌便被修長的手指捏住了,他沒有用力,卻足以將她桎梏。
簡輕語再克制不住情緒,一臉驚恐地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