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桃點點頭,再問弦舞等人當時現場可還看到什麼別的情況。
弦舞接著告訴崔桃,當時桌子上擺放的幾盤點心也都打翻了,總之桌子那裡很凌亂。接著又形容了虞縣君身亡時的狀態,跟崔桃所見的情況差不多,背對著門的方向,卷縮躺在桌下。
至於其它的地方,弦舞表示她們也不知道了。
“婢子們發現虞縣君身亡都怕極了,顧不得去看太多地方,隻想著快點去告訴官家。”弦舞說罷,還是忍不住地痛哭,難受虞縣君死得慘。
弦畫抱住弦舞,拍拍她的後背,然後向崔桃道歉,請她見諒。
“虞縣君是極好的人,平日裡沒少照顧婢子們,從沒把婢子們當卑賤之人看。有一次弦畫在外犯了錯,衝撞了羅都都知,還是虞縣君出面力保,跟羅都都知大吵了一架,才得以保住弦舞的命。”
崔桃應承,表示理解,又掏出自己身上的帕子遞給弦舞。
弦舞忙道謝,用帕子擦拭腫得不行的眼睛。
“回頭若能得冰就敷一下,不然就用涼井水沾湿帕子敷一敷,不然明天早上你這眼睛怕是睜不開了。”崔桃囑咐道。
“多謝崔娘子。”或許也是因為崔桃送帕子又好心囑咐的緣故,弦舞對崔桃沒有之前那麼生疏了,噗通跪地,抓著崔桃的衣裙,磕頭懇請她一定要秉公查案,為虞縣君的死鳴冤。
“你們可清楚你們要面對的人是誰?”崔桃扶起弦舞,令她們都不必客氣,隨她一起坐在石階上說話即可。
幾個人跟著崔桃並排而坐,與之前的狀態相比,又稍微放松了些。
“自然是知道,太知道了,也知道這一遭後,我們怕是都會性命不保。”弦樂嘆道。
弦舞點了點頭,“可我們不能辜負虞縣君,她待我們那麼厚道,如今卻這般受盡折磨後慘死,若我們為了保命,便背叛於她,活著虧心,死了更無法面對她。再說我不信這世道就真沒有公道了,那麼明晃晃的事,在大家眼皮子底下發生,難不成還要顛倒黑白麼!”
“那太後的人將你們控制起來之後,可有威脅過你們什麼?”崔桃再問。
弦樂和弦舞等人都沒料到崔桃居然敢這樣問問題,直接用‘威脅’二字形容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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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互相看了一眼之後,再看崔桃都有敬重之意。
“自然是威脅過,不許我們亂說,否則沒命活!”弦舞道。
崔桃點了點頭,她拍拍衣服起身,囑咐她們如果有特別的事情想起來了,可以再來告訴她。
崔桃復而進了虞縣君所住的房間,裡外四處查看了遍。
這位虞縣君想來是一位才女,書畫造詣頗深,屋子裡掛了很多她自己繪制的畫作,或是仙鶴,或是松竹、荷花,每一幅畫都頗有氣韻。鶴自然不必說了,姿態高貴,仙氣十足。松則立於懸崖之上,風姿傲骨。荷盛放於塘中央,花徑筆直,濯濯不妖。再觀其畫上的題字,也頗有根骨。偶有兩幅可見有兩行不一樣的字跡,想來出自趙禎之手。
也難怪趙禎會寵愛虞縣君,若換做是她,她也喜歡虞縣君這種有貌又有才的女子。
崔桃隨後還在虞縣君的房中看到了棋盤,古琴,桌案上有許多男人常看的書,甚至還有復雜難懂的數理。
這位虞縣君,也算是全才了。
“可惜。”崔桃指尖劃過琴弦,隨即弄出一聲琴音。
她感覺到身後有腳步靠近,回頭看一眼,見是趙禎紅著眼睛回來了,忙行見禮。
“是可惜。”趙禎應一聲,盯著那古琴久久不能回神。
“官家和太後理論清了?”崔桃的問題很大膽。
趙禎瞪一眼崔桃,“你心裡是不是在笑話我很無能,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
“官家多慮了,自古保護不了自己女人的帝王可太多了,比如唐玄宗便保不了楊貴妃。我若是笑話,那些帝王都笑話不完了。官家這件事與他們相比,微之又小。何況孝字當頭,情有可原。”崔桃跟趙禎表示,這方面她跟趙禎有同感,她上面也有一位合不來的至親。
趙禎知道崔桃說的是崔茂的情況,想想也是這個道理,沒想到他們竟同命相連了。
“你父親的事我會幫你。父權再大,大不過君權。但這件事,你也要幫我。”趙禎已然把崔桃當成朋友一般對話了。
“今兒這天可真熱啊。”崔桃望向窗外還沒有落山的太陽,感慨道,“這會兒在外快走幾步,都會鬧得滿頭汗。”
趙禎蹙眉,不解崔桃為何突然有這樣的感慨。
“官家慎行慎言,此事切勿再與太後正面衝突了。”崔桃勸道。
“你到底何意?”趙禎不解地質問崔桃。
“因為人不是太後所殺,不過太後刁難虞縣君的情況確系屬實,手段——”崔桃嘆了聲,“也不過是宮中常用的手段。”
趙禎吃驚地瞪著崔桃,倒是不喜歡她形容地‘常用’,可細想起來,宮闱之內的陰私不正是如此?確實是常用的手段。隻是崔桃從未入過皇宮,如何對這裡的情況了解得如此清楚。
“你——”
“不難啊,一進這皇宮,四處看看,再多聽聽,觀言觀行,便能知道很多了。”崔桃道。
趙禎:“……”勉強算是個解釋吧。
崔桃隨即告訴趙禎,這案子若想證據確鑿,卻不能急於這一時半刻了,現場都被破壞了,想找新的證據隻再等等了。總之,今天肯定破不了。
趙禎隨後聽崔桃低聲嘀咕了幾句,眉頭越蹙越緊,隨即眼中閃過萬般驚訝之色。
“你說的——”
“是與不是,靜觀發展。”崔桃對趙禎行一禮之後,便從芝蘭殿離開,走了沒幾步,就被太後的人又請回了慈明殿。
瞧太後臉上餘怒未消,便可猜到她剛才跟趙禎吵得很不愉快。不過太後卻沒有刁難崔桃,隻是問了她調查的進度,聽崔桃說還要再等一等,她倒是沒有過多去問細節,便允了崔桃可以先回開封府。
羅崇勳特意送崔桃出宮,並且特意用濃濃的威脅語調警告崔桃:“崔娘子可不要辜負了太後對你的厚愛!”
“羅都都知可不要太囂張。”
“你說什麼!”羅崇勳完全沒有想到崔桃居然敢這樣指責他,霎時瞪圓了眼睛,狠狠盯著崔桃,甚至有抬手要打他的意思。
“此系善言。”崔桃對羅崇勳行一禮,便轉身翩然而去。
羅崇勳還從沒有見過敢在自己面前這麼囂張的小丫頭,轉頭就去太後跟前告了狀。
他定要這小丫頭後悔她剛剛所言!
崔桃出了宮之後,便急忙忙直奔韓琦家,門兒都沒走,翻牆進去的,直奔韓琦的書房。
這會兒天色大黑了,看起來就是一個人影貓著腰,鬼鬼祟祟的。
崔桃剛要去敲書房的門,突然覺得脖子一涼。
這觸感明顯像是冷兵器!
崔桃馬上舉手投降:“大人,是我!刀下留人!”
第56章
淡淡的冷檀香隨著夜風拂來, 崔桃很確定身後的人就是韓琦。
脖子上的涼意還在,他在聽她表明了身份之後,卻還是沒有撤離的趨勢。
這刀架脖子的滋味可不那麼美好, 要是一不小心沒站穩,跌一下, 可就是血如泉湧了。即便算在開玩笑, 那這玩笑未免也有點過火了。
當初崔桃之所以覺得韓琦更適合她,最多的原因就是因為‘知’,他夠聰明,他知她如何,所以不會如何, 讓你不必特意去為解釋和證明自己而覺得心累;也不必因擔心你的職業和經歷的與眾不同, 而令他心有芥蒂,總會誤會質疑你。
兩個人之間的相處,一要信任,二要懂你, 這樣才會舒服。比如呂公弼,一不信任她,二不懂他。再比如韓綜,從頭到尾真話假話讓人分不清楚,總是要費腦殼去分析。
如果兩個人的相處比一個人還累,便不如一個人。
豐富的快穿經歷給了崔桃很多正面的東西, 讓她擅長了非常多的技藝,卻也有負面的東西。比如她對於人的選擇, 特別是另一半的選擇,有極高的考核標準,甚至會無時無刻不在心裡根據其行為舉止而進行考量評分。
今天韓琦架刀遲遲不撤的行為, 直接拉低了崔桃心中的評分,先降個二十分為敬,再來一個‘倒拔垂楊柳’。
崔桃閃身一躲,確定脖頸離刀之後,她仰身去捉身後人的腰,忽聽韓琦低聲說了一句‘給你的’。
倒拔的動作還沒有完成,崔桃及時收住了‘摧韓’的辣手,但傾斜的身體卻直挺挺地後仰往韓琦身上撞。
韓琦怔了下,輕攬住了崔桃的腰,及時扶住了她。
背與胸膛的相貼合,能清楚地感覺到彼此身上的溫度,清新蘭香和冷檀香味兒交錯沁在四周。
韓琦的呼吸就在崔桃的耳後,若有似無地掠過耳際,給崔桃帶來痒意。
“我不小心沒站穩。”崔桃馬上挺直身子站好,為自己的失誤判斷而感到內疚。
她轉過身來,跟韓琦輕輕鞠了躬,跟他說了聲道歉。
韓琦盯著崔桃光潔的額頭,淡淡勾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