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桃警告錦秋不許錯一個字,回頭她也會找聽她造謠的那些人復述。
“錯一字便受十杖。”
崔桃說完還不忘提醒今秋,讓她在這前院受杖刑,可是要扒了褲子打的。
崔勞聞言便想說崔桃,韓琦剛好朝他看過來。崔勞立刻閉嘴了,總不能給外人瞧笑話。
錦秋兩度用她含淚的杏目望向崔勞,見崔勞根根本不看自己,也沒有為她說話,隻得按照崔桃的要求實話實說。
“婢子說:‘韓推官隨從提著一竹籠,裡頭瞧著裝倆活物,挺大的,還有一根灰羽落在地上,也不知什麼活物。不過瞧著那隨從一臉喜悅的模樣,想來是有什麼喜事了呢。’”
錦秋不敢不說實話,挨木杖倒不算什麼,但若真被當眾扒了褲子打,那她以後在崔家就沒臉了,頭都抬不起來。
崔勞本聽錦秋的解釋真以為她無意。可如今一聽這原話,什麼‘挺大’、‘倆活物’、‘灰羽’、‘一臉喜悅’、‘有喜事’……哪裡像無意?對,她確實沒提大雁,但這些話聽起來她就是擺明了在說大雁!誰聽了都會誤會!再者說,這涉及求親的喜事,在人來人往的廚房一念叨,那肯定傳得飛快,她作為前院一等丫鬟豈會不明白這道理?
崔勞這才恍然反應過來,為何崔桃突然不顧及場面地問責錦秋。他再看向錦秋的眼神兒立刻變了,這婢女的確是上了他的床,卻也是正大光明的安排,跟他妻子報過的,她也系自願,沒委屈過她。如今她竟耍起了心計,便不能怪他不念舊情了。
錦秋似乎感覺到了崔勞的態度變化,再三辯白表示自己隻是無心之言,她隨即不停地磕頭,倒把頭給磕腫了,說了諸多賠錯的話。
崔勞不禁有點心軟,嘴唇微動——
“張昌,把那東西拿來。”韓琦突然出言。
隨後就見張昌提著一個罩著布的竹籠進來,竹籠落地,蒙布便被掀開,兩隻羽色華麗的雉鳥便露了出來。
通身有白、棕黃、桂紅、青藍以及帶白點的黑,唯獨不見灰,羽色十分光澤發亮。若硬說把黑色或棕黃看錯了為灰,卻也不大可能,種鳥隻是羽緣為這種毛色,若有整根毛掉下來的情況,也無法僅用‘灰’一種顏色來形容。而且這種鳥的鳥羽不論其大小、顏色和寬窄長度都與大雁的羽相差甚遠,若真落羽一根,也斷然不該錯認為大雁,除非裝糊塗強認。
顯然是有意造謠了,所謂的‘無意’,都是在裝無辜狡辯。
錦秋在看到這兩隻鳥之後,也傻眼了,曉得自己那本以為萬無一失的話,卻是漏了個大洞,被錘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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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崔柳及其房中人都被秘密圈禁,看管起來,如今整個崔家,知情的人依舊不多,包括崔勞都不知道。
崔桃本就擔心崔府裡還留有嬌姑一類的人,混跡在其它幾個房中,正琢磨著該怎麼肅清這幫人,如今這就主動冒出來一個來了。
崔桃先檢查了錦秋身上和口中是否幹淨無毒後,才審問她為何要如此做。
錦秋開始還不認,這一次真哭了,鼻涕眼淚橫流,哭相極醜,卻死咬著唇不肯坦白。
崔桃將圓餅香送到錦秋跟前,錦秋頓時嚇得渾身哆嗦。
“你若怕這個,我倒是可以告訴你,我有解蠱之法。你若不怕這個,我就點燃試試看。”
“怕,我怕!求七娘救我!”
錦秋立刻坦白認了自己是地臧閣的人,受訓於嬌姑,領命在府中做事,負責協助和保護崔十娘。崔十娘早就下過命令,讓她們但凡有機會汙蔑崔桃,不論大小,隻管趁機行事,不必上報詢問。
崔勞聽得一臉懵,不懂這是什麼情況。十娘那麼本分老實的孩子,為何要這樣針對七娘?
“其中緣故稍後跟伯父細說。”崔桃令錦秋老實交代府中還有多少同她一樣的人。
今秋說出了三個名字來,至於還有沒有更多的,她就不清楚了。她還交代了出了嬌姑在深州訓教女子的地點。
韓琦立刻命張昌拿他的信和官印去府衙調人去查抄。
“何必這麼麻煩,讓三哥去就是了。”崔勞推薦崔茂,因為崔茂是深州知州。
“他不太方便,其中緣故稍後跟伯父細說。”崔桃又對崔勞道同樣一句話。
崔勞更一頭霧水了,而且這霧水的量都夠給他洗澡用了。
崔勞一把年紀了,很少做撓頭的動作,但這會兒他已經撓了七八次頭了,再這樣下去他都怕給自己撓成禿瓢了。這家裡好像悄悄發生了什麼大事,他都不知道?他可是長房長子啊!啥都不知道這未免也太慘了!
隨後,崔桃就帶著韓琦去見崔老太太。崔勞趕緊跟上,他得解惑。
“韓推官為何這麼早來了?”在去的路上,崔桃小聲問韓琦。
“天機閣和地臧閣的案子,已全歸開封府管轄,不分地域。”這會兒崔勞在後頭撓頭,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疑惑中。所以此刻韓琦看向崔桃的時候,眼神裡有明顯流露出的溫柔,完全不像剛剛那般公事公辦的冷淡樣。
“那六郎帶那麼漂亮的兩隻大鳥是作甚?”
“給你吃的。”韓琦回答的語氣理所當然。
崔桃禁不住抿起嘴,愉悅了。一聽吃的她就高興。她自從回家後,就是勾心鬥角,警惕防備,又要查來查去,她已經好幾頓沒好好吃飯了。果然還是韓琦了解她,便是他連夜急著趕來查案,都不忘給她帶吃的。
“那麼漂亮的鳥一定好吃。”
……
到了崔老太太那裡,崔勞才借光聽了崔桃跟韓琦講述整個調查經過。
崔勞傻眼了,整個人都處在震驚中,感覺非常不好。
家裡居然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三弟居然敢帶著崔柳李代桃‘活’。而且萬萬沒想到,那個看起來挺老實無害的崔十娘,竟跟江湖上惡名昭著的地臧閣有關。居然在年十三歲的時候,就算計起自己的親姊妹,令她背負冤名至今,受盡三年苦難。好生歹毒的孩子,她到底有沒有心?
突然聽這些事兒,崔勞可能還覺得恍惚,有幾分覺得那麼不真實。可就在剛剛,他親眼見識了錦秋的算計,這才意識到他們崔氏大族,如今已被惡蟲叮了,並未數量很多。
“茲事體大,必須肅清!嚴懲!”崔勞鄭重跟崔老太太道。
他真真後怕至極!
崔老太太滿意地點點頭,慶幸自己好歹還有個正常兒子。得知錦秋竟然也是地臧閣一員的時候,崔老太太還真擔心崔勞跟崔茂一樣在女色上犯糊塗。
“人醒了。”王四娘趕來告訴崔桃。
為了避免再出現像嬌姑那種情況,崔柳及其丫鬟的身體也都仔細檢查過,將她們身上暗藏的用於自盡毒藥都給處理幹淨了。
韓琦便借崔老太太的花廳一用,審問起崔柳。
崔柳至今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她隻記得昨晚喝了崔老太太給的什麼清火茶,便覺得困倦睡過去了。醒來之後,她發現自己換了身衣裳,渾身都被綁上了,還躺在了地上,她的丫鬟們也都是如此。
崔柳起初還以為崔家遭了賊,或是她遇到了什麼採花大盜之類,正琢磨著該如何應對賊人,就見門突然開了,王四娘和萍兒帶著幾個婆子進來,將她們往老太太房中押。
丫鬟們也都跟崔柳一樣疑惑,紛紛吵鬧著質問緣故,結果都被堵住了嘴。
過來這一路,崔柳發現平日裡常有家僕來往的地方,突然都沒人了。她越發預感不妙,卻暗暗在心中祈禱事情最好不要太壞。
等她被押入了花廳,見崔老太太和崔勞隻坐在旁側,發現上首位端坐一位俊美無雙的男子,這人竟然比呂二郎還要英俊。崔柳疑惑環顧屋子一圈,隨即在角落裡的桌案後看到了正埋首,研墨鋪紙的崔桃。
“婆婆,大伯,這是怎麼回事?我為何會被綁起來?”崔柳聲音乖巧地詢問。
這時候,忽有一人影衝進門。
崔枝闖進花廳後,看見跪地的崔柳,二話不說就高揚起手臂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還覺得不解氣,上去就揪她的頭發。崔柳尖叫起來,因為渾身都被綁縛著,她沒法還手,隻能扭動身軀躲避,但頭發卻被崔枝揪生疼,她疼地哭起來。
“你捫心自問,我從小到大對你怎麼樣?我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想你,我還央求我母親憐惜你。因你無父無母,讓她把你當親女一般對待。你可倒好,竟對我下蠱!好歹毒賤人!我從沒罵過人,但我今天要罵死你,所有惡毒詛咒都給你!”崔枝使勁兒薅崔柳的頭發,當即就薅下一縷下來,崔柳被揪得嗷嗷大哭。
崔枝隨後被崔老太太的人拉遠了。
崔枝委屈地掉眼淚,把因為剛剛廝打又開始出血的雙手亮給崔老太太看。
“婆婆,她好狠毒的心,給我下了好多小蟲子在身體裡,幸而有七姐救了我!”
崔勞見了崔枝那雙手後,不禁瞪大眼,越發確實地感受到事情的嚴重性,以及崔柳的歹毒。
“有什麼委屈回頭說,祖母自會替你做主。如今還有外人在,成何體統!”崔老太太嘴上這樣說,手卻心疼地拉住崔枝,用帕子將她手上的傷口包裹起來。
復而再看向崔柳的時候,崔老太太眼裡含著淚也帶著恨,恨極了這麼多年竟然養了個白眼狼,說她是白眼狼都是誇她,她是比狼還禽獸不如的東西!
崔柳發髻被扯得凌亂,她狼狽地跪在地上,披頭散發,額頭上還有血順著鬢角流下,剛剛被崔枝用指甲抓傷了。
因聽到崔枝說蠱毒,崔柳便意料到事情敗露了。因為事發太突然,她很恍惚,很吃驚,甚至懷疑自己在做夢。她完全反應不過來到底是怎麼敗露了,弄不明白是哪裡出了破綻。
“嬌姑死了。”崔桃這時突然告訴崔柳道。
崔柳又是一驚,抬頭看向崔桃。
崔桃扯起嘴角,“看來你知道嬌姑是誰。”
崔柳這才反應過來,嬌姑在崔府是被稱作王媽媽的,她下意識的反應已經暴露了身份。
崔桃再看向跟著崔柳身後跪著的幾名丫鬟,“你們可想招供?”
丫鬟們都不吭聲。
崔勞突然想起崔桃之前審問錦秋的話,忙告訴她們痛快招供,崔桃可以為她們解蠱毒,但這些丫鬟都沒反應。